李母立刻就住了口。
看衙差还是一脸严肃,她急忙道歉,并保证再不闹事。
恰在此时,大人从后堂出来,堂中愈发安静。大人整整衣冠,坐在了暗桌后面,他看了一眼状纸,问:“姚秋山何在?”
姚秋山心下沉甸甸的,上前一步。
大人看了他,又吩咐师爷传证人,顿时,好几个身着布衣的人进门,其中有俩衣衫上还有补丁,一看就知家中并不宽裕。
几人上前磕头,大人开口就问及胡意安从高处跌落之事。
“踏板太薄,三年前也有人摔下,那人运气不太好,落地就摔断了脖子,当场就没了气……”
听到工人提及此事,姚秋山眼中满是愤怒,但此刻他又不敢出声阻止。
边上姚母看出此时情形对儿子不利,吓得微微发抖,李父见状,将人揽入怀中轻轻安慰。
李母看到,气得咬牙切齿。如果她和艾草站在一起,这男人眼中就没有她存在,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如果她出了事,这男人怕是即刻就要迎艾草进门,且罗梅娘那番男人会为了娶艾草而害她的话再次浮上心头。既然男人这般凉薄,她认为自己也不需要再顾念旧情,就在上首大人沉吟之际,她上前一步,磕头道:“大人,民妇有冤要诉。”
大人正在审案,按理说,此时是不接案子的,闻言直皱眉。
李父看妻子一脸决绝,瞪过来的目光中,满是愤恨和快意,他眼皮一跳,心头开始不安,急忙道:“夫人,大人正在问案,你别胡说。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无论别人对你怎样,我绝对不会害你,你信我!”
后面那句话一语双关。
李母告状,只是一时冲动,对上他诚恳的眼,瞬间就打了退堂鼓,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
大人高居上首,堂中情形一览无余,立刻发现了夫妻俩的眉眼官司和李母的退缩。
这世上有许多案子因为苦主被人威胁或是自我感动而不能按律处置,有许多时候,就像李夫人此刻一般,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之类的歪理而没有闹上公堂,就那么生生咽下委屈。
大人不知道便罢,知道后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沉声问:“你想说什么?”见李母不肯开口,他再次道:“本官身为当地百姓的父母官,本就该为你们申冤沉雪,你若有冤屈,尽管说来。”
李母往后退了一步,不肯再说。
见状,李父上前:“我夫人她想要维护孩子,所以才胡言乱语,还请大人恕罪。”
李母满脸悲愤。
楚云梨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容禀,民妇先前是李家的媳妇,也能猜到一些前婆婆的想法。”她连珠炮似地话说得飞快,伸手一指李父:“这位是我的前公公,今日这样的场面咱们普通百姓都见识得不多,心里定然都是怕的。可他却拥着另一个女人安慰……大人相信这男女之间的纯友谊吗?要说这两人之间是清白的,大概在堂中的人都不会信,任何女人变成我前婆婆,大概都忍受不了。”
李父瞪着她的眼神像要吃人:“不关你的事!”他又冲着众人解释:“艾草是我友人的遗孀,当年我和姚兄不是亲生兄弟,却胜似亲生兄弟,大家出去一打听,就知我这些年来对他们母子的照顾……”
楚云梨嘲讽道:“可别再提什么兄弟情深的话了,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你直接照顾上了人家的床,还让姚老爷死前帮你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将全副身家奉送。他若是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不肯投胎。”
最后一句,她说的是实话。
李父目眦欲裂:“住口!别胡说!”
楚云梨并不怕他,反而问:“我刚才哪句说的是假话?”她看向李母:“李夫人,我的遭遇还没有给你提醒么?你当真相信李家男人有真心?难道你想死了给别的女人腾地儿?到时候,你的男人是他的,你的孩子也唤她娘……不喊不行啊,他又不止一个儿子,肯定是谁听话就把家里的生意给谁。”
李母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道理。
如果她真的出了事,长子又起了疑心的话,肯定处处和父亲作对。到时候,李元定然不喜这个给自己添乱的儿子,长此以往下去,怕是真的要将李家的生意全都送给姚秋山。
就算长子没有起疑,老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李元惦记了艾草多年,一直觉得亏欠她们母子。还不得把家里的生意拱手送上?
而华平一定会因此不满,父子俩同样会反目成仇。李母想到这些,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她再不迟疑,上前两步,控诉道:“大人,这男人亲口承认,姚秋山是他和艾草所生,这些年借着照顾故交之子的名头,给母子俩送了不少银子。民妇实在是……男人的心意不可挽回,民妇只希望大人能追回他在外人身上花的银子。”
李母认为,她得清晰地认识到男人对母子俩的心意到底有多深,才能真正死心。
大人皱眉看着方才还亲密无间告状之后立刻离得远远的李父和艾草,颔首道:“本官接了,回头就让人去姚家查账。”
李父:“……”
他呵斥李母:“咱们夫妻间的事,你为何要麻烦大人?”
“除了我们夫妻之外,已经夹杂了其他人。”李母眼神里满是失望:“李元,你对艾草,根本就不是你口中的那般,可能你身在其中没感觉,但我们这些外人一眼就看得出你的心和眼睛都挂在了她的身上,我才是你的妻子!”
饶是如今城里的许多人都知道了李老爷和艾草之间的二三事,暗地里议论的不少。艾草也还是不愿意大人因此跑到家里查账。
真因为这种事而查了姚家的账,她成什么了?
被人说荤话调笑都是小事,怕是好多人都要认为她是个骗男人银子的脏女人……更甚至是暗**。
艾草越想越心慌,忍不住眼圈泛红。李父见了,想要上前安慰又不敢。
李母看到自家男人那副踌躇的样子,又气了一场,心中再无悔意,更是打定主意非要查清楚此事不可。
大人又开始问及胡意安从高处落下之事。
当时有许多力工亲眼所见,治伤时姚秋山又是真的一个子儿都没出,几天后就将胡意安辞退也是事实。
因为险些出了人命,知道此事的人很多。他根本就没法辩解。
还有那张借据,赌坊的人也在。赌坊东家很快就指出是手底下的管事私自做主,他并没有逼迫这样一笔债,甚至是毫不知情。
最后,赌坊东家顺利脱身,倒是姚秋山当场就被下了大狱。
走出公堂时,艾草哭得站立不住。
此时李父为了避嫌,无论心里有多担忧,都不敢上前。
看艾草凄惨成这般,李母只觉得心中畅快,“好心”地劝道:“你也别太担忧,等你骗我男人银子的事情查出之后,你们母子俩应该很快就能在狱中重逢。”
听到这话,艾草吓了一跳,连哭都忘记了。她瞪着李母:“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何必赶尽杀绝?”
“我拿你当朋友,你却睡我男人,你有感情那玩意儿吗?”李母满眼鄙视:“将心比心,我要是睡了你的男人,你能心平气和?”
艾草咬着唇,并不与她争辩,眼圈更红了。
李父忍无可忍:“夫人,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和艾草之间一开始是机缘巧合,我不是故意……你要怪就怪我。”
“蠢货。”李母伸手指着艾草:“分明是这个女人算计了你,你却将错揽在自己身上,说你蠢,那都是侮辱了“蠢”字!”
此时楚云梨和胡意安从公堂中漫步而出,听到这话,她笑吟吟道:“男人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不过是一个有心算计,一个顺水推舟而已。”
“住口!”李父认为,如果没有前儿媳的推波助澜和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根本就不会闹上公堂,罗梅娘就是个搅屎棍,故意搅得李家不得安心。偏偏妻子还看不透,一心顺着她的想法走。
他呵斥妻子:“你才是蠢货。看不出梅娘是在报复我们,故意挑拨我们感情吗?”
李母看得出,可男人做的事太气人了!她忍不了!
楚云梨离开前,又半真半假地提醒:“兴许苦主不止李老爷一位。”
李母瞬间就想到了别处。
李父怒斥:“你也是女子,为何要张口毁人名声?”
楚云梨不客气地反问:“你怎么就知道这不是事实呢?”
艾草:“……”
她温婉惯了,有男人在的时候,自己向来不会出面。只迟疑了一下,再想开口时,年轻的女子已经携着未婚夫扬长而去。
*
此时的大牢中,李华林看到了被押进来的姚秋山。
先前他就从楚云梨的口中听说了此事,本来还有些怀疑,真的看到了人。他不得不信。
父亲真的在外面另安了一个家,还明着照顾了母子俩多年。别说母亲知道此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反正他是气得不轻。
他压着火气,问:“秋山,你怎么进来的?”
姚秋山被关到了隔壁不远处,闻言啐了一口:“**,遇上了个疯狗咬着我不放!简直是流年不利!”
李华林眼神微闪,靠近了一些:“来,细说说。”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大牢里很无聊,再不找点事情来说,会被逼疯的。”
他一边问话,一边仔细看姚秋山的眉眼,想要找出和自家父子三人的相似之处。
看了半晌,找不出来。他心底里又泛起了嘀咕,难道是罗梅娘那个女人胡说八道?
姚秋山不太想说话,心中思量着脱身之计。虐待力工这件事情几乎不可更改,或许多给点银子能让自己脱罪,无论名声如何,只要不蹲大牢就行。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想了想,他试探着道:“李兄,我最近招了小人,外头那些人愣是胡编乱造了一通我娘和你爹之间……”
他皱了皱眉:“那话太脏,我都不好意思说。”
姚秋山不知李华林已经提前得了消息,以为其关在大牢中消息闭塞,不知道这些事。
李华林一脸愤然:“怎么会?”他撸袖子:“看我不撕了那些人的嘴!”
姚秋山心中一松:“李兄,你也别生气,编排这些的就是你的妻子。她话里话外还说你爹暗地里补贴了我家不少银子,按理来说,这些话简直太离谱,不该有人信才是。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喜欢听风月之事,没事也要编排出一些来。你娘好像信了她的胡说八道,真的求了大人去我家查。”他越说越愤怒:“这种事情一查,我娘哪还有脸?她替我爹守寡多年,最是忠贞,结果却摊上了这种事……”
说到这里,他一脸懊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这个不孝子给她遭了灾。”
言下之意,罗梅娘会说这些话都是为了给未婚夫出气才故意编排毁人名声。
“都说女人最了解女人。罗梅娘这一出手,简直是把我娘往绝路上逼,最要紧的是,我娘出了事都与她无关。”姚秋山眼睛血红:“李兄,你怎么就没有弄死这个毒妇?”
李华林摆了摆手:“别提了!那女人太奸,我搞不过。”
两人都心有戚戚。
姚秋山靠得更近了些,看似随意地道:“李兄,咱们多年兄弟,你能不能帮你娘传个信,劝她别被人利用?”
李华林当然不肯,他不信罗梅娘说的姚秋山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这种话,但也不信姚秋山,或者说,他早就看不惯父亲接济这个毫无血缘关系又好意思贴在李家身上吸血的人了,能给其添点堵,他巴不得!
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自己都舍不得花,凭什么给别人花?
最好是将母子俩都入了罪,如此,李家就少了两个极品亲戚。
*
衙门外,艾草哭着离开。
李父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中的担忧几乎溢出。
李母看到后,又气了一场。此时她心里惦记上了别的事,方才罗梅娘那“不止李父一个苦主”的话在她心中盘旋,怎么都挥不开。
她没搭理边上的男人,自己上了马车离开,直接去了姚家所在的那条街,找了姚家左右邻居和对面人家的门房来问话。
门房拿到银子,见人问的不是自家主子,当场就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有一位林老爷,家里就两个铺子,时常上门探望,小的听说,偶尔姚夫人回娘家,也会顺便去看他。”
“还有位张老爷,听说姚夫人时常赴他的约,张老爷往这边送过料子。小的瞧过,都是女子所用,男人用的很少,就算有,也是年轻人用的。”
最后一个门房年纪最长,掰着指头道:“前些年来的人多,三天两头就会来一位老爷……”接下来开始一一细数。
李母听着,心下惊诧。
这里面有几位和李家来往密切,也都是喜欢在外头拈花惹草之人……想到此,她又满腔愤怒,别的男人都知道及时抽身,偏偏自家那个蠢货将这样一个暗**捧在了手心,甚至还喜当爹。
在李母看来,艾草就是暗**。和别人的区别就是她段位高点,接待的客人比较富贵而已。
她愤然赶回家中,找到了李父,怒斥:“说你蠢,你还不承认,和艾草来往的男人多了去,我知道的就有七八个,你凭什么认定秋山是你儿子?”
李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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