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僚机王 89. 有内奸 与 脑补怪

哗啦啦啦——

路边烘焙店的卷帘门被拉开半人高的口子,店家弯腰钻出来,在店门前支起了广告旗。

印着招牌三明治图案的竖旗随着残暑微凉的晨风抖动起来。

人行道旁的地面似乎刚洒过水,清晨5点半的朝阳在湿漉路面上镀了一层金砂。

慢腾腾走在街道上的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看到浅间投来疑惑的眼神,驹场补充道,

“大老师不觉得泷岛最近很反常吗?”

“.要说反常,你和泷岛什么时候正常过?”

在东京,每天上课时想着下课,下课时讨论放学,每天考虑下一餐吃什么的男子高中生,大概算100%正常值;每天聊游戏动漫、社团活动以及女孩子裙底的男子高中生们,大概有60%正常值;而体验生活的[怪物佣兵]和游戏人间的[灰帽黑客],这两位和那些心智健全的正常高中生们的区别,或许比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区别还要大。

“大老师难道没有发现,现在的泷岛和之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了吗?”

“有吗?之前是有多久前?”

作为自称狗的儿子的义理父亲,浅间并未察觉到泷岛有[人化]的现象。

“三个月,不,一个月,不应该是两周前吧。”

驹场改了两道口,最终确认了好友变异的大致时间。

“.两周前么”

浅间想到了前几天和泷岛一起扫黄,泷岛忽然打开话匣子,和他叽里呱啦了几个小时。

“你是指他变成话痨这件事吗?”

“话痨?不,泷岛他从半年前就值得上一枚[诺贝尔一直讲]了,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浅间沉吟片刻,

“最近他在历史、哲学、古典文学上都下了不少功夫,但只是表面上有点相似,就搬这些东西来说事,有些掉书袋了。

[把历史事实用来作为依据并不可取,它们的惟一用处,是证明了经验必须一代代重复才能产生若干影响,才能动摇已深入人心的某种错误。]

因此,我们更不能将虚构和经验当做检验真理的钥匙。你不能因为苹果砸到你脑袋,就把自己代入进牛顿的一生,也不能因为闪避后摸了一下脑袋,就说自己是精神印度人。泷岛只因各种表面的相似性就给我贴标签,显然是对实事求是的大倒退。”

听到浅间自顾自的回答,驹场感觉到通宵带来的疲惫正逐渐加重,捂着头说道,

“大老师,你知道每当你和泷岛噼里啪啦一口气说一大段时,我脑袋里都会浮现出哪一段话吗?”

“什么话?”

驹场郑重拿出手机,找到一张照片,像克服什么困难一样,生硬地念了出来——

“[真正的粪作,就是在里塞满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小国神话传说和宗教历史典故,填鸭各种十八线哲学作者的理论名词,又或是引用下九流文学作品里某行某页发疯似的牢骚,通篇只能在零星的剧情里打捞到莫名其妙的伤痕回忆、扭曲情感和自我感动。]”

驹场读完几个长难句,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

“[乔伊斯在创作《芬尼根的守灵夜》时,为了描写东西掉下来的声音,突然塞进‘嘭啪碰啪砰啪哒啦嘞哄咙’等80多个拟声词,让众多文学评论者和读者哑口无言。

我们要知道,单向的输出从来不是沟通,更不可能构成文学,这对于这世上大部分的读者而言,阅读这种作品的体验只会是一场灾难。]”

驹场所念的内容,是浅间上周在帮二见她们评论英和现代文学部《基因革命近未来》科幻征文时写的评论。

收起手机的驹场揉了揉眉心,

“所以大老师能不能做好榜样,让你的说话方式和你[less is more]的穿搭审美统一一下?”

驹场的意思很直白——泷岛哲也说废话掉书袋的坏习惯都是被他浅间静水带出来的。

“好吧,今后我会注意说话的方式。”

浅间表示自己无意让沟通变得困难。

现在的他,其实已经收敛很多了,如果提前发现自己要举的例子,对方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时,他就会删掉不必要的[知其所以然]的补充。比如刚刚关于掉书袋和经验主义的看法,他就没有明说观点来自勒庞的《乌合之众》一书中《真理传播的唯一途径》这一章里的内容。

另外,废话连篇和使用的语言也有关系,日语本身在语法上比较复杂,哪怕浅间基本不用敬语,各种助词和词缀也会让长句显得更长。

浅间进一步辩解道,

“时不时讲一大堆,也不是想证明自己有多博学,或者想用信息流居高临下地教育谁,我只是把自己脑袋里想的东西,尽量不做保留的展示出来。许多观点即便是拾人牙慧,也存在着我的边界、需求、偏见、情绪和欲望,如果恰好能被理解,和大家之间的距离,也许能更近一步。”

驹场被浅间的自白绕进去了,感慨道,

“大老师,你或许自己没注意过,我从未见过你想要真正了解谁——你总是很快搞清楚一个人的脾性,让这个人喜欢你,然后不再主动对这个人感兴趣——简直是天生的galgame玩家。”

“别什么都扯上galgame。”

驹场表演了一套投竿收竿动作,说道,

“那就像一个顶级的钓鱼高手,可以快速地知道一条鱼怎么钓上来,却不在乎这种鱼是从什么地方游过来的,有什么习性,吃起来又是什么口感。”

浅间转移话题道,

“所以游戏和钓鱼二选一,你选哪个?”

“当然是——”

驹场拍额道,

“啧——话题又被大老师你带歪了!我们刚刚讨论的不是泷岛的反常迹象吗?”

“一直带歪话题的是你才对吧?最初讨论的不是吃蟹黄汤包到底用陈醋好还是柚子醋么?”

“这话题不是一下就结束了么?玩过千花万恋的人当然是柚子醋!”

“.明白了,比起钓鱼,你更喜欢游戏。”

驹场翻了个白眼,锲而不舍地问道,

“大老师真的没发现,泷岛最近很反常吗?”

这时一队穿着清凉的女高田径队从前方路口转过来,二十多个人远远就把视线粘在了驹场的脸上。

早早戴上了帽子口罩墨镜三件套的浅间从驹场的右手边转移到左侧,闷声道,

“你说泷岛奇怪反常,我表示基本同意。但现在的你也很奇怪。如果对朋友的变化产生意见,不妨直接和他聊聊,不要从第三方那里寻求**共振。”

驹场刚想说点什么,与他擦肩而过的高中田径生队伍后面,一位身材娇小,皮肤黝黑光泽的女孩直直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啊~抱歉啊!刚刚没注意,没撞疼你吧。”

撞人的女孩声音娇滴滴的,站姿也显得羞怯忸怩,比起女子田径队员,更像是一位见习声优。

她身边的几位穿着田径服的女生也纷纷停下,笑嘻嘻帮忙道歉,又怂恿着两人交换联络方式,找机会正式道歉。

没想到驹场一把抓住浅间的胳膊,另一手比着兰花指指向那女孩,一脸委屈道,

“达令~这个女的居然撞我,快帮我教训她们啦~~~”

类似著名声优石田彰配女性角色的声线这家伙居然还利用打哈欠,在眼角处挤出了泪花。

戴着墨镜的浅间感到两眼一黑,不由将视线转向那个低头认错女孩。

可哪里还有女孩,全都一溜烟跑光了。

“哼哼,下作的搭讪方式,还想要本大爷的**?做她的美梦!”

驹场收回目光,依旧使用着恶心的女性声线得意道。

“直接拒绝不好吗?”

“这个时候大老师不应该夸我对英利华的忠诚坚贞吗?哦对了,差点忘了大老师和泷岛都是拈花惹草的类型。”

“.拍下来了,你的恶心表演。”

“诶?什么时候?为了满足录影癖,你连人籍都不要了吗?”

“从她们盯上你开始拍的,怕人讹你。”

“笑话,她们要是敢讹我,我反手就是一套.不对以大老师你的身手,刚刚把我拉开并不难吧?你换位置是故意的?!

不对不对话题怎么又扯远了!说回泷岛啊!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大老师你不在意吗?”

“比起泷岛,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更加危险。”

驹场仿佛困意全无般叫道,

“我是认真的!”

“没给你邀请函,所以很失落?名单多半是二条桑她父亲找人整的,泷岛他可做不了主。”

“怎么可能是这个,大老师你故意在装傻吧?”

“有没有可能,我并不如你们想象中聪明,熬夜所受到的伤害,脑雾现象、线粒体分裂死亡、脑垂体萎缩,程度上也比你们这些聪明脑子要严重。”

“你不是在我们玩街霸的时候睡了几分钟吗?”

驹场用手帕擦了擦汗,苦笑起来,

“我就再直白点说吧,大老师不觉得泷岛最近又是各种恨国发言,又这王那皇的,一直给你戴高帽,这状态很不对劲吗?”

“最早给我戴[英和后宫王]高帽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

“大老师,你对朋友的钝感力有些过度刻意了,还不清楚我的意思吗?”

“以关心为名义的打探可不礼貌。好奇心和窥探欲之间的界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浅间对于泷岛和驹场的隐私,一直都抱以最大的尊重。因为他也希望这些朋友,能够尊重他的隐私——不止是信息隐私,而是私人空间、私人活动、私人自主和私人安宁各个方面。

特别是驹场这家伙。

“最不礼貌的是大老师吧?让我帮忙调查了几千人的隐私信息,难道只是出于好奇心和关心吗?正因为大老师有着超高校级的控制欲,才会和拥有超高校级窥探欲的我一拍即合、臭味相投啊。”

“我指的是朋友方面。”

“二见桑父亲那边的消息,大老师不是也一直偷偷在调查么?之前还让我帮忙找不死川桑爸爸、间岛桑妈**下落,收集山云组的最新消息.这些你都没有经过她们的同意吧?”

“.你游戏故意输给泷岛,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事?”

“我又不是向你兴师问罪,这不是在关心你们两个吗?不然谁会管这些破事啊,你知道我steam上已经积压了多少新游戏没启动吗?”

浅间无奈道,

“那你直接说吧,泷岛哪里不对劲。”

“你难道不怀疑一下——泷岛对你的怂恿,也许并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意愿呢?”

驹场继续压低声音说道,

“如果他被他的老丈人拿捏利用了,比如,二条桑继承二条家的机会.这个时候,我们不应该为我们的好朋友展开行动吗?”

“既然我不接受泷岛的怂恿,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二条玲奈能不能继承二条家,取决于二条家主怎么想,这和泷岛牺牲了多少无关。”

“话不能这么讲,如果二条玲奈一直能通过泷岛,得到你的支持,成为二条家家主难道还远吗?”

“你们知道我有掀桌子的能力,但这不代表我现在坐在牌桌上,野蛮人玩不来东京人的扑克。”

“杰洛特这种粗人都会玩牌,你怎么不会?你不是自己都承认了,能和五摄家家主平等交易吗,怎么不可不在桌上?”

“打个比方,美国总统在我这里用全价买了一块披萨,这能代表我可以影响美国的未来走向吗?”

“你下毒就可以了啊。”

“.我的意思是,在五摄家的眼里,我其实无足轻重,利益链相隔太远,撬动不了什么价值。没有人会为了讨好一个国家的国王,将女儿嫁给这个国家的乞丐。”

驹场并不相信浅间的说辞,

“还以为我会信这种话吗?近卫家的那个万人迷因为你远走关西,近卫千代和不死川桑都因为你重新被家族重视,这是哪个乞丐能办到的事?”

“不,我只是被当做了借口,就算没有波士顿倾茶事件,美国东海岸也一定会闹独立。”

“大老师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把历史事实用来作为依据并不可取],这句话可是你之前才说的。”

“我的目的只是让事情更好理解。好吧,看来这个例子并没有发挥作用。”

在墨镜和口罩之下,浅间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驹场虽然看不到,但却捕捉到了这份情绪。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你只是想让我理解你不想沾染什么责任。那就先不管责任,昨天[Right Night Knight]小队的正义调查是什么情况?你参与了的泷岛的行动,却不担心这些是二条家设计的对付其他家的武器?我可不信什么[五摄家拧成一股绳]这种鬼话,我们绝对是被二条家利用了。”

驹场的顾虑是正常的。最近两次的行动,因为他的原因,泷岛并没有对二条玲奈隐瞒,那么,二条谦二郎也一定清楚他们几个人在干嘛。

“有可能。”浅间点头道。

“同理,试炼之地KKIS,也许是九条家针对近卫家的调虎离山之计?九条家主逼着你用另外一个身份参加晚宴,也是想间接削减你的影响力?”

驹场关于KKIS的猜测也不无可能。

“也有这个可能。”浅间再次点头。

“我不知道大老师你在KKIS是什么感觉,我明明这么期待这次正义小队行动.结果却只得到了被人利用的感觉。如果这都在大老师你计划之中还好,但现在看上去,并非如此。”

由于自己不想开挂,导致几人的调查一路碰壁。唯一的好处是,让[浅间静水无所不能]的错误形象得到了一定的澄清。

“是的,其实我连计划也没有。”

“我就说嗯?不对大老师你这种强迫症,怎么可能做事没计划?”

驹场的眼神忽然清澈起来。

“大老师,你其实一直都在顺水推舟吗?是你私下安排他当二条家的内应,陪你演戏的吗?五摄家的斗争加剧,互相消耗,此消彼长之下,不就更方便你来整合了么?

是了是了,我就说,大老师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支持不流血的革命?这次晚宴你不让二见桑她们去,是因为要见血吗?”

曾经的脑补王又回来了。

“要不你找个椅子坐坐,把剧情再想一想,捋一捋,补充完整,等我买完早点再说?”

“被我说中了吗?”

“全错。那天如果真的流血,我把泷岛的头剁下来给你当可乐杯。”

“呼——为什么不是你自己的?是怕暴露你的脑袋能再生这件事吗?”

不知为何,走路走得有些气喘的驹场,被他自己的臆想满足到开怀大笑起来。

一家供应早餐拉面的店已排起长龙,一股鲭鱼和豚骨混合的味道,从还没正式开张的店内飘出来。

浅间他们要去的中华早餐店和这家店就隔着十几米,门口同样也摆着一条夸张的长龙。

旁边有人,两人便不再交谈有关五摄家的事情。

“驹场。”

“嗯?”

“你觉得,我、你、大辉和泷岛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什么地方么?”

“我们四个的差别?”

“不,是我们三个和泷岛的区别。”

“我们都是S,但泷岛是M?”

“.不对。”

也许是对的。

“也对,大辉其实也有M的潜力。要说体能,那是我和你们仨的区别要说颜值,大辉最黑他垫底要说女朋友,你的最多我们都只一个.嗯.泷岛是唯一的赘婿?”

“.也不对。以他的视角想想?”

“他的视角?只有他是眯眯眼?”

“.不对,那是装的。”

“那就是,只有他爱装眯眯眼。”

“不算。”

“猜不出来,你干脆直接报答案吧。”

浅间看着前方的队伍,说道,

“真要闹革命的话,他的人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