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间君的酒量真不错呢~”
“只喝了5杯酒而已。”
60毫升的小酒杯,半斤多一点。
浅间看着不喝啤酒,不喝威士忌,却喝了至少一整瓶奥地利琴酒,并毫无醉态的神宫寺,心念这也是一位当代女酒豪。
“浅间君,在好奇我为什么没有醉么?”
“因为你不想醉。”
浅间随便应付着问题。
神宫寺笑着点点头,指了指桌边的两条白巾。
“看来被你发现了呢。原来一直有注意我么?”
浅间这才明白,这家伙之所以不喝其他酒,只喝白酒,是因为她可以在喝酒擦嘴时,把含在口中的酒吐到白色毛巾上。如果是喝其他酒,一吐就露馅了。
“你想太多了。”
这位把乐子人长脸上,谜语人长嘴上,人造人长身上的神宫寺家名义继承人,实在无法让浅间提起打交道的兴趣。
“浅间君对待粉丝的态度很伤人呢。”
神宫寺璃未,作为学校非正式组织[帝垂党]的顾问,名义上也是浅间的粉丝。值得一提的是,她已经在东洋英和学院的占卜社、占星社、塔罗社、星之守护者结社等7个社团的挂名顾问了。
浅间觉得文化系社团功能属性重复的实在太多了。为什么运动系社团,比如足球部,就没有搞什么室内五人足球、桌式台克球、全护具大乱斗足球、足式躲避球、足球电竞这种细分社团,而是只有一个足球部呢?
“是吗?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粉丝这种事。我现在打算步行回酒店,就不奉陪了,神宫寺前辈再见。”
浅间没有回答,和工作人员确认了一下账单,径自走出帝国酒店。
小皮鞋急促敲击街道地砖的声音,还有略微提高音量的慵懒音调,从浅间的身后传来——
“浅间君,不记得我们入住的是同一家酒店了么?我们一起回去。”
神宫寺小跑几步,跟上了浅间的节奏,在他身边笑着继续说道,
“为什么要走回去,一起坐车不好么?”
浅间和神宫寺保持着横向2米的距离,两人恰好走在狭窄人行道的两端。
“很多事情需要用自己的脚步丈量,才会明白该是什么尺度。”
明显敷衍的回答,反而让神宫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黑夜的苍穹]这种东西,你也可以亲自用脚步丈量吗?”
浅间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神宫寺璃未那重读的几个字,是在指波德莱尔的诗——【我爱你,就像爱黑夜的苍穹】。
果然,自己和不死川说的话,全被她听进去了。
那么,神宫寺的问题其实是——不死川对他的爱意,需要他亲自丈量么?
“黑夜总会被白天取代,我不会去刻意追求那些必将消逝的东西。”
“黑夜可不是那么短暂的东西。”
神宫寺抬头看向天空,维也纳远没有巴黎繁华,但也难以在市中心看到群星。
“在宇宙的尺度里,黑夜远比白天要漫长、永恒。我也喜欢黑夜,不管有星星,还是没有星星。”
神宫寺如吟咏诗歌般的语调,藏着告白的可能性,但浅间连拒绝的欲望都欠奉。
他看向神宫寺,她的眼神,一如她本人那么暧昧。
“你讨厌不死川么?”
“???”
“她曾自称自己是黑夜的反义词。”
浅间反客为主,谈论着其他话题。
“是么?挺形象的。”
神宫寺又笑道,
“但我愿意与RISE她同行,并不仅仅是因为浅间君你的原故。要说为什么.浅间君不好奇RISE和我今天做了什么吗?”
“没兴趣。”
神宫寺又接着之前的话题,自顾自地聊着,
“黑夜和白天会合成或明媚或沉静的橙色。晨曦给人希望,斜阳让人满足。那些对立的元素,事实上是人为对立的。精通艺术的浅间君你,不正是在东洋英和,做这份调色工作么?”
“你想多了,我对[和稀泥]没有兴趣。所以你其实是想问我,接下来,我准备在英和做什么事情么?”
“不必,我只是想在更近的距离,观察一颗不被命运操弄的星星。”
明明两人的距离没有分毫拉进,但神宫寺的眼神仿佛剧烈压缩了两人之间的时空,让浅间产生了被迫视的感觉。
“命运的引力何其沉重,任何超脱飞扬的理想都会砰然坠地。像这样特别的星星(hoshi),我想要(hoshii).知道它超脱命运的秘密。”
又是一份类似告白的暧昧发言。
浅间摇摇头,
“在一座属于贝多芬的城市谈命定论太晦气了。他说过,【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人不会是命运的奴隶,让它在你死亡之前咽气,才真正算尊重个人命运。”
“贝多芬真有说过这句话吗?”
听到浅间顿了顿,也不确定贝多芬到底说了这句话没,上辈子的中文网络,低劣的意林作者们创造了太多的谬误。
“至少贝多芬有这样的握力。”
他耸耸肩道。
神宫寺收敛住笑意,叹道,
“陷入命运而痛苦的人,既没有看准命运咽喉的眼力,也没有扼住命运咽喉的力气。有那个资格的人,不是真正享受命运的宠爱,就是如你这般,超脱于外。”
“华夏有句老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道的运行规律,刚强而永恒,地球上的风,无时无刻不在吹动,而天上的星星,无时无刻不在向宇宙的尽头旋转运动;而一个合格的人,君子,也应向天道学习,在坚定的、充实自己的道路上,不息地演算,不息地奔跑,并像天道的光、雨、风一样,带给世界更多积极影响。
这是人类面对命运的最优解。其他盲目的、狂热的、消极的、荒诞的、孤立的、虚无的应对方式,全是通往自我毁灭的答案。”
听完浅间说完这夹杂着大量中文的一大串话,神宫寺并不意外。
她笑道,
“听RISE说,你的中文很好,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句华夏谚语是什么吗?”
我怎么知道?
浅间轻瞟了一眼神宫寺,又将视线放在前方的道路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神宫寺自问自答道,
“一直追求增益、顺遂或者胜利,并不一定是人生的最优解。
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操纵指引着我们,直至死亡这一至真结局。那些哲人们一直试图解析这种力量,但人连自己都解析不了,有限的理性,找不到答案。接受每个瞬间最真诚的自己,并与命运交融,比那种刻意的追求,要轻松得多。”
所以,你对如何面对命运的答案,是[轻松]么?
浅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开始沉闷地向前走着。
“浅间君,我们的路线似乎偏了哦。”
贝多芬酒店离帝国酒店也就1公里多一点,按理来说,早就应该走到了。
浅间看了一下导航,说道,
“不好意思,你从这个路口一直往西,也就是右边走,路过大概11个路口,一共走1公里不到,就到酒店了。”
“你不准备回酒店吗?”
“不了。”
“你准备去哪?”
“随便逛逛。”
“就这样把一位淑女留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浅间君是故意这么无情的吗?”
“奥地利治安很好,另外,我们后面不是有你们家保镖么?”
神宫寺又笑了起来,
“我陪你走走。”
“不需要。”
“如果不想我跟着你,回答我三个问题。”
“你想跟就跟着吧,我准备去中央公墓,大概11公里。”
“那我坐车上跟着你,你走累了也可以坐我的车。”
神宫寺挥了挥手,一辆黑色的丰田开过来,两人一车杵在苏联战争纪念碑广场喷泉前。
“哪三个问题?”
听到浅间的回答,神宫寺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她让丰田车开到远处,又看向浅间问道,
“你怎么看待RISE,还有那些女孩对你的感情的?你不会说你看不出来她们都喜欢你吧?”
原以为她会问五摄家或者算命之类问题,浅间摇摇头,答道,
“美好的感情,但时间会让她们将[喜欢的人]变为[曾经喜欢的人]。”
“所以,在你眼中,时间是解药?”
“不,时间只是麻药。”
神宫寺叹了一口气,嘴角却没有褪去笑容,
“真是一个无情的男人啊。”
浅间义正言辞,不假思索地反驳道。
“错,是有情有义,知道边界的朋友。”
“如果真的是有情有义的朋友,你会放任纵容那些人说:[二见同学、间岛同学,甚至是不死川同学,只是你的玩物]这种话么?”
浅间摇头,继续说道,
“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不会说这种话,而我们不认识的人在了解我们之前,说这种话只会显出他们的卑劣,我们也不会在乎这些人的说法。
另外,你刚刚的问题,算第二个问题。”
神宫寺轻笑一声,
“看来RISE说的没错,浅间君有时不仅无情,还十分小气。
那我就把真正的第二个问题,自问自答地方式,说给你听吧。
[你和RISE她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如果以朋友的关系来看,并不迟钝的你,显得过于卑劣了。
如果以欲望的关系来看,你和她们之间的关系和状态,都是对她们的侮辱、物化。
如果以利益的关系来看,她们都是多余的。
如果以社团的关系来看,她们也是多余的,真正代表恋爱咨询部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很难想象,她们能够在这么多否定状态的叠加下,还能用倾慕爱恋的目光注视你。
我能想象的唯一正常关系是——你是真真正正的五摄帝师,你在用老师的身份,带着不成熟的她们获取智慧、经历青春。
正因为有这样的地位差距,才能解释你一直保持这个团体凝而不散,却不越雷池一步的状态,你在完成一个老师身份应该完成的责任。
浅间君,你说,我猜得对吗?”
“.”
浅间沉默了,只能说英和脑补怪,还有高手。
但这个解释,说对了一大半。
“我只能说,我是带着任(学)务(习)来这所学校的,和任(学)务(习)无关的东西,我是不会碰的。”
神宫寺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
“最后一个问题。作为五摄家的影子,藏于幕后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大张旗鼓的推销自己,上在五摄长袖善舞,下在英和广收信众?我不信是近卫千代挑战了你的地位。你和她之间的手段差距,明眼人一看便知。”
“.”
看见浅间沉默,神宫寺不知哪里抽出了四张塔罗牌,她看向了节制、正义、魔术师之后的第四张——【皇帝】。
“呵呵,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听说,最初五摄家的圈子里有[浅间静水,王佐之才]的传言,可是现在已经没人继续说了。
对于你而言,之所以从幕后走向台前
是因为你若不站在众人巅峰,不站在声色之中,不披着皇帝的衣袍,不戴着王者的桂冠,便不能向世人证明你已超凡绝伦、澹泊绝尘了么?”
仿佛找到答案的神宫寺,脸上露出了略显狂气的笑容。
“.神宫寺前辈,你给人贴标签的方式还挺复古的。三个问题既然已经都有答案,看样子你可以回去睡觉了。”
正如浅间不知道怎么和近卫千代聊天一样,对于抽象如神宫寺璃未这样的存在,他此刻也没有继续与之交谈的兴致。
或许,中央公墓里海蒂·拉玛墓碑上的墓志铭,比现在说的所有话都更有趣。
和身材脸蛋都无可挑剔的神宫寺璃未聊了近一个小时,一点矛盾值都没涨的浅间,转身跑入维也纳的深沉夜色里。
6点不到,大太阳就升上来的维也纳,挺适合晨跑的。
但愿意起来的陪跑的,只有波奇、不死川两人。
酒喝杂了,处于宿醉的人还需要人照顾。
第二个醉倒的间岛照顾着二见,酒量一般的四宫照顾着比她能喝2倍的绪方。
凤凰院和藤原则是根本没起来。
在群里确认消息,第三个抵达酒店大堂门口的不死川,像完全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一样,大方地和浅间、波奇两人打着招呼。
“波奇姐起得很早哦~”
“嘿嘿,垂死病中惊坐起,阎王夸我好身体~”
“哈哈哈,这是哪里来的怪话?”
“阿水小时候的笔记本里的话哦~”
浅间觉得,自己的老家需要上保险箱了。
跑出酒店,三人向城市公园跑去。
维也纳清晨的空气非常不错,受大陆性气候影响,昼夜温差较大,因此即便是太阳出来,晨风拂面也特别清凉。
路过一处音乐家雕像,不死川拉着浅间聊起了维也纳三杰——莫扎特、海顿、贝多芬的故事。出于礼貌,浅间摘下了耳机,中断了高中二年级的现代文和古典文的预习。
“呐呐~阿水,待会陪我买一条裙子怎么样?适合去美泉宫拍照的。”
听到特蕾莎女皇在美泉宫召见音乐神童莫扎特的故事,波奇插嘴道。
“没时间。”
“嗐~担心啥呢~不用阿水你付钱,本大爷现在有的是钱哦~”
“你的钱怎么来的?”
“反正不是大风刮来的哦~~~”
一套粉色阿迪套装的波奇,像一只快乐的大金毛,在浅间的面前左摇右晃。
40分钟多一点,三人就跑完了10公里。
不死川的体力丝毫不逊波奇,笑道,
“波奇姐的体力,也是追忍猫锻炼出来的嘛?”
“嗯哼~咱就是日本第一位精通日语的斯拉夫裔忍者,说不定哪一天,还会以我为原型出一款3A游戏哦~”
浅间忍住了吐糟的冲动,却又听不死川问道,
“那波奇姐是罗伯特君的师姐吗?”
“唉,我们忍村的陋习,就是强者为尊。”
波奇一脸遗憾地即兴撒谎。
一条真澄忽然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今天的排练气氛**张,有好多人都被骂哭了。但是,一想到Hero君就在我的身边,即将看我的表演,我就有每天练42小时钢琴的力气哦。」
一天哪来的42个小时?
「如果能吃到Hero君做的晚餐,那就是48个小时~」
原来是要饭的啊。
浅间思考了一下,刚好可以用给I桑做加油晚餐的理由,推掉去游乐场的行程。
「I桑想吃什么,尽管点吧。」
「Hero君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浅间拟了30个相对来说简单好做的菜,让她从里面挑4-6个。
「好难选啊Hero君害我得选择困难症了。我中午选好回你,可以吗?」
「嗯,安心练习去吧。加油。」
“小真澄的信息?”
不死川没有边界感的趴在浅间身后,被浅间一个扭身,摘了下来。
“嗯。去吃早饭吧。”
“好哟~我肚子早就饿了,阿水你可以去厨房弄点面条吗?”
“你以为全世界的酒店厨房都是你家的啊?”
“小遥加家的,就是我家的哦~当然,我家的厨子,还是我家的~~~”
浅间忽然为凤凰院交到波奇这种朋友感到抱歉。
几位少女还未起床,他和波奇、不死川去餐厅吃了份没什么记忆点的自助早餐。
不死川和波奇勾肩搭背地说着什么笑话,浅间终于得空,预习起了二年级的功课。
翻开笔记本,写下笔记。
8月15日,周二,天气晴。
漫无止境一样的八月,此刻才走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