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间忍住了看二见像芭蕾舞者的脖子,以及睡**的冲动。
他强行移开了放在大明神清丽面庞上的目光,对着[此在]、[沉沦]、[决心]、[操心]、[畏]、[良知]、[用具]、[荒芜]等名词解释的笔记,面无表情地解释着其中一个。
“看来你有好好了解海德格尔了。这个例子,刚好可以解释[此在(Dasein)]这个词。眼镜是在物理上离我最近的事物,当我透过眼镜去看你时,对我来说,你和我之间的物理距离要比眼镜和我更远。但是我这时只注意到了蹲下来的伱,却不会注意眼皮底下的眼镜黑框,因此在我的认知里,你才是离我最近的,而眼镜被自动忽略掉了。
感知上的客观存在[眼镜],认知上的现实存在[二见月海],还有正在感知和认知的[我],我认为都是[此在]的范畴,都是[此时此刻存在者],但在海德格尔描述中,大部分的[存在者],都是正在感知认知,或者说正在操心的我,只有通过[存在者],才能推测[存在]。”
海德格尔作为原创了一整套哲学黑话的哲学家,其著作的晦涩性要远超之前有延续性的西方古典哲学。
当浅间静水的思绪陷入海德格尔的语言迷宫里,维特根斯坦级别的感性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而在二见眼中,浅间对于她的情话,并没有心虚和害羞的表现,只有一副被困扰的样子。
想起前几日在恋爱咨询部,浅间为自己的恋情苦恼时,自己在心底说不会再像那样打搅他。
可没过几天,二见月海还是成为了用友情绑架静水君的坏女人呢。
可是明明在夜里,在家里,她却仿佛闻到了浅间静水衬衫上的夏日阳光味道。
都怪静水君,自己对他所有的地方,连一丝微不足道的抵抗都做不到。
“月海,你不做笔记吗?”
“静水君刚刚连我违反约法三章都不介意了吗?”
所谓的约法三章,是在体育祭第一日午休时,对二见第三次告白后提出的——
保持友人的言行举止;互相包容两人独立的精神空间;高中毕业之后再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
二见当时看到浅间总结了这三条信息发送给她,她只是笑了笑,并相互约定了,[永远不会伤害对方],却没有对这三条要求给出回应。
此刻,浅间明白一起学习海德格尔只是二见的托词了。
本来想说——浪费时间是你的自由。
但毕竟二见月海不是没用的波奇,自己还欠她不知道多少恩情,于是浅间改了口,
“那只是我的请求,而你没有答应。当然,如果有良知发现,现在答应我也不迟。”
最坏的回应没有出现,听到浅间的立场,二见心情又舒展起来,
“静水君,我真正想答应的是哪句话,你其实清楚哦。”
嫁给我好吗?这种句子是吧。
浅间看着二见像花一样的笑,秒懂了她的意思,但需要不懂的时候,必须装不懂。
“不,我不清楚。时间也不早了,先把这些问题都梳理清楚吧。”
“嗯。”
二见并肩挨着浅间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毯上,茶几铺满了浅间做的笔记。
浅间挪了一下**,和二见保持至少两拳距离,二见又马上跟进,直到浅间移动到地毯边缘,耐不住给了二见一个脑瓜崩。
二见月海捂着额头,嘟着嘴,心里却把这些互动,当做了情侣间的小游戏。
哪怕浅间对于二见而言,是夜下不来的黄昏之夏,但客观存在的时间,还是转到了11点。
同样感到惋惜的是浅间。
和二见在一起的学习效率太高了,啃了几天也没啃明白的《存在与时间》,浅间已经有信心写一两篇分析哲学的论文了。同时还在二见做题的时候,回答了间岛发来的几个学习问题。
【叮】
【获得技能,逻辑思维 lv.1】
预料之中的收获。
浅间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二见可以反向回馈【恋爱指导】技能效果,并时不时给自己刷上一些自己在系统根本买不起的技能。
未实际验证[存在],但从[存在者]方面领会神恩。
只能用刚刚学的海德格尔的逻辑,来解释【二见大明神是行走于大地播撒奇迹之神】这件事了。
要不要布置几份试卷作为报答神恩的贡品呢?
二见月海情绪又低落起来。
他当然知道原因,二见不再冷冰冰的原因,二见心情如月亮牵引海洋的潮汐般起伏的原因,她快乐的原因,认真地原因,悲伤的原因,他全部都知道。
因为他的情绪,也会不时被二见大明神浸染。
两人之间,好比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师生恋。
浅间觉得,自己被善良而独立的她,倾注太多感情,是对她青春的一种浪费。
但是他也不忍切断她对他的依赖,因为,他已经欠了她太多了。
他也想在别的方面,帮助或者补偿二见月海。
比如,她爸爸外贸公司破产重组的最后20亿円债务缺口,是他拜托大财主十神春马和小老板驹场光树入场,进行了注资贴补的。
十神也不愧是顶级财阀家,关于二见家的外贸公司,他们拿到主导权后,便以十神家的招牌顺利剥离亏损资产、追回应收欠款和坏账、调整公司股东权益获得现金流,直接让这家公司顺利重组,起死回生。
拿了3亿退场费的原公司老板二见雄一,也不算输家,至少他不再背负可能要拖垮他的债务了。
另一方面,在学习和生活中,尽最大地努力,给二见帮助。参加恋爱咨询部的她,如果确实对符号学感兴趣,他会成为她一辈子的研究伙伴;喜欢摇滚的她,如果在不死川的乐队里待得很快乐,他关于二见事业面的协助,也会有所方向。
同时,他正不断地给二见介绍优质的朋友,让她通过其他人获取力量。
但这些似乎都是隔靴搔痒。
二见月海不在乎财富,对学习和兴趣方面的追求也并不热烈,和朋友相处这件事才刚刚起步。
不作为恋人,而是作为朋友,自己能给她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浅间叹了一口气,有点颓然地站起身来,帮二见收拾起东西。
“静水君,你的眼镜有点脏哦,我给你擦擦。”
二见月海拍了怕浅间的手臂,一手拿着真丝手帕,一手指着浅间的镜片说道。
看着二见示意自己低一点,浅间便矮了一下身子。
没想到身前忽然一暖,柔软的触感,包裹着自己的正面。
被抱住了。
比游轮行那拥抱,要缱绻得多的的拥抱,仿佛藏着一千首或浪漫或慈爱的歌声的拥抱。
像是要接纳他的所有一般,温香软玉,弥漫五感。
明明刚刚也情绪低落的二见,此刻却用无比柔和温暖的甜美嗓音,在浅间的耳畔低语。
“静水君,如果有压力,可以尽情向我撒娇哦。”
少女搂着浅间,紧了紧自己赤裸而莹白的臂膀。
如果笑着说,好的,老妈。这种小玩笑,或许能击破着旖旎的氛围吧。
但是,浅间在让拥抱持续了十多秒后,选择了直接拒绝。
“.以后,务必不要这么做了。”
他抬起头来,双手捏住二见柔软无骨的肩膀,后退2步,用略微严肃的语气告诉她。
想要提醒,飞蛾扑火一样,对自己毫不设防的二见大明神多注意一些,才摆出了这样的态度。
为她一而再的越线苦恼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感到羞耻。
为[想要肉偿,满足她的愿望,抵消不断利用她的罪恶感]这种不自觉地做法感到羞耻。
明明知道,这种以身事二见,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二见温柔的声音又传来,
“看静水君刚刚很失落的样子,朋友间安慰的拥抱,不可以吗?你也可以这么对我哦~”
“还是不用了。”
看着浅间悔恨一样的表情,又是静水君新的一面。
今天看到了他追忆、痛苦、软弱、悔恨等各种面,是否代表着,他对自己敞开了更多心扉呢?
又或者说,静水君,只对自己展露了最真实的一面呢?
二见笑了起来。
“静水君,毛姆不是说过吗?【有时候一个人无法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的同时,又保证不会让其他人不快乐。】
如果我觉得,静水君需要我的拥抱时,我就会给你拥抱,哪怕是你嘴上在拒绝,说不开心,我也一定会给你安慰。”
面对浅间那熟悉的故作冰冷,二见毫不在意地继续微笑着,仿佛这股冷意是从炎夏海边吹来的凉风。
“无论你遇上的是怎样的困难,我会永远站在静水君这边。哪怕我们被全世界的人讨厌。”
浅间的面部管理学仍在勉力支撑。
望着二见藏满星河的眼眸,他像躲避陨石的逃亡者一样,慌不择路的挪开视线,又不自觉看到了她胸前的一抹白皙。
太低了,又太高了。
之前用哲学压抑住的感性,此刻像一座苏醒的火山,被压抑的情绪蠢蠢欲动。
如果理性再不及时刹车,恐怕刹车阀就要故障了。
如果二见大明神再来一次正面的火星撞地球,或许只有跳楼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二见家的楼层还好,只要调整落地角度,就能够让自己安安静静住上一两个月院。
在想什么呢!
浅间摘下了降智道具,疲惫感像硬币翻面一样,完整的呈现出来,他企图让疲惫,压制住感性。
可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鼓噪的心跳,已经让自己有些头晕了。
“月海,毕竟我也是男的,还是有些防备心的好。为没有责任心的男人献身,只能感动自己,旁观者也会笑掉大牙的。”
听着浅间似乎在一句话批判所有人,二见月海反而安心了,有这样的回应就好。
“静水君,你应该知道,除了你,我根本不会对别人这么做。如果是你,就算献出所有,我都愿意的。”
浅间闭上了眼睛,逃避和二见的对视。
“.这不公平。”
“又来了,这又不是交易。”
“但是相互对等的尊重,是底线。”
“但是,我喜欢你,不可阻止的喜欢。这就够了。”
二见月海,像女儿国的国王那样,双眸凝望着浅间静水。
浅间倒坐在沙发上,怀疑自己上辈子窝囊地一生,是否在不知不觉中拯救了一次地球。
“正如我无法阻止你,因为我想理解你。所以,请你多理解我一点,不然,我只能逃了。”
二见也坐了下来,和浅间保持半米距离,问道,
“又是那个——没【可能性】的理由吗?”
浅间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我以前在看西方电影的时候总是会想,为什么西方人这么放荡,这么反常。老是会在用眼神和语言就能表达感情的剧情里,穿插一些让人尴尬不适的吻戏和床戏。似乎他们并不懂的爱,便只能靠欲这种东西来表现。但是当我看到身旁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时,我才发现,出问题的那个人是我。”
原来,静水君只是有精神洁癖吗?这不算问题!
二见的身体开始向浅间倾斜。
“今天不是说过,【允许一切发生】吗?静水君。”
“之前我是在叙事,但现在面对的是事实。我相信叙事能指引人生方向,但决定我选择的是事实。”
静水君又在胡言乱语了。
二见将双腿向浅间方向靠拢。
“静水君觉得,自己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最开始我以为是电影里的情感过程太快,没有铺垫,所以我接受不来。可后面我发现,其实是我不认同爱情。我所看到的,所掌握的,都是叙事型的,粉饰的,扭曲的爱情。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什么日久生情,不过是为沉没成本妥协,不再内耗。
爱情正是如此短暂,花不会瞬间绽放,人类也不会让枯萎的花永远待在花瓶里。大家所追求的,明明是需要培养的,却坐享其成,明明是短暂的,却希望永恒。”
“我觉得,静水君的想法没什么问题啊。但是,真正的恋爱是什么,不应像美食一样,亲自尝了味道才有资格评价吗?”
二见凑近了与浅间的距离,
“要不,静水君试着和我谈一场实验性的恋爱吧。和天崎一样,不为人知的,不会给你带来太多麻烦的恋爱。”
“不要把自己当做小白鼠。就像大家都知道远离**一样,既然看到它对别人的伤害,哪怕不尝试,我也知道它不好。”
二见又一次拉进了和浅间的距离,
“那如果说.表面上是【爱人】,实质上是【友人】,这种关系怎么样呢?如果没有实质的恋爱,那么和不恋爱,就没有区别了不是吗?”
浅间沉默片刻,二见本不必如此退让,是自己让大明神如此卑微了。
罪恶的感觉又如潮水般袭来。
“谢谢你,月海。我们就当表里如一的友人,不好吗?”
持续性的进攻,二见本以为静水君已经被自己打开心扉,没想到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感觉静水君,不是不能恋爱,这是不愿恋爱。
资格什么的,实在太主观了。
但没有关系,门已经通过手机控制反锁了,今天一定要突破点什么,不然静水君别想回家!
“如果是——一直能让我这么依赖着你,又能让我被你依赖,我们互相支持着,依赖着——这种关系的友人,我不反对哦。”
二见故意用略带妩媚的低声,在浅间耳边说着,她的眼神亮得摄人心魄,而她的身姿,也变成了跪在沙发,一手支撑着俯下的身体,一手伸出,轻轻贴上了浅间的脸颊。
如果二见是波奇,浅间早就一个过肩摔把她甩飞了。
可她是二见大明神。
浅间一个后仰,用手轻轻拍开了二见的手,两人对视的瞬间,保持着米开朗琪罗壁画《创世纪》中亚当与神的那灵犀一指的动作。
“不要得寸进尺了啊,月海。”
“静水君真是的,一点也不体贴。”
大明神终于开始泄气。
看着已经被整理好的茶几,厨房在二见洗澡时就收拾好了,浅间再次站了起来。
“没事我走了,明天见,月海。”
“慢着,静水君,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吧。”
二见从自己的房间拿出花了两个晚上做好的礼物。
浅间看着一只咖啡杯大小的小礼品袋里,是一双黑灰色袜子。
“静水君不是说想要一双羊毛袜吗?我看离圣诞节还很久,因为想让静水君早点穿上,所以,这双羊毛袜是加了银离子纤维的超薄款哦。”
手工织的,编织密度比工业制品来的小,但是一针一线,都是用心。
很明显,周四说的羊毛袜,周六就收到了,二见在这两天为了这双袜子一定熬夜了。
所以说,那天拔河,二见向后倒,是睡眠不足导致有些脱力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灌入浅间的胸口,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歉疚感。
“.谢谢你,月海。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但是,不要再熬夜了。身体比袜子重要太多了。”
又见到了浅间新的样子,和恋爱咨询部的营业笑容,以及与秦老板他们打交道的客气笑容完全不一样的温和笑容。
二见第一次发现,浅间的这种笑,居然有着一种感伤。
被第四次拒绝都没有产生的疼痛,从二见的心脏部位传来。
“但静水君,对我来说,你这样毫无负担的笑,比我的身体更重要。”
明明负担了一整颗星球约7350亿亿吨的重量
被女孩子守护笑容什么的,实在太丢人了吧。
浅间珍重地将小小的礼品袋拿在胸前,
“那以后别熬夜了,想让我笑,我就给你笑一个吧。”
“那可不行,那样不公平。”
二见用浅间拒绝她2次的理由,笑着回应着浅间。
“那我多给你笑几个。”
“也不是不行,可不要当着其他女孩的面笑哦。”
“那你还是尽量不要让我笑吧。”
二见的笑眼对上浅间不再空洞无神的目光。
“无论如何,我,还是会一直喜欢静水君哦。”
“啊啊,请以朋友程度喜欢吧,最不济,请用神明爱他的子民一样喜欢。拜托了,月海桑。”
不知道自己曾救过少女一命的少年与不知道自己不断给少年赐福的少女,相视一笑。
水这种东西,一旦张开手或者握紧,就再也抓不住了。
月亮这种东西,一旦选择低头闭眼,就再也看不到了。
此刻他们,才真正互相默认了,属于他们之间的距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