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们的密教准则 Ch.384 蛇与蜘蛛

在午夜钟声敲响时,声音是一扇门。

打开狂饮者的心锁。

在不详之数被跳过时,口舌是一扇门。

打开邪念者的心锁。

妩媚而笑的年幼姑娘一生都与太阳捉迷藏,于是,她们衰惨的白肤被茂盛的毛和腐烂的坏牙宠爱。

她的门自然有锁,她的锁自然有许多钥匙。

就像罗兰现在看见的。

就像一个绝症病人看见的。

到处充斥着令人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的,这桩桩画面将摧毁一个理智人的理智,逻辑人的逻辑——或者,增添一个幻象者的快乐。

到处都是门。

到处都是。

形态各异,扭曲或平直干瘪,细长或矮胖的。

用血肉造的,用金属或宝石做的,用声音或文字,思想和记忆。

这黑暗的湖面下,竟然让他感到如沙漠般干涩疼痒,而他本人也被当成了密林中不用言语沟通的野人眼中,雷火降临后的偶然。

他被众门当成了篝火,它们围着他,在他周围扭啊跳呀,唱呀叫呀。

如果你哀求:‘求你放过我。’

那么,门后藏着千万牙齿,牙齿有千万嗜血的主人。

如果你高呼:‘快让我一起跳!’

那么,你就是千万门扉的朋友,无需排解的疯狂,伤口与来去的主人。

他看见一扇门。

半透明的门扉后是卷起白浪的黑海。

一艘巨大的、或许他这辈子都见不着这么大的船。

船在破浪。

破开甲虫组成的海浪。

手合于胸的灰发姑娘漂浮在甲虫的潮汐里,安详静默。

甲虫在她身上爬,吮她的皮和血。

那是…谁来着?

门扭开了他的视线,被另一扇挤走。

‘看看我!’

另一扇说。

它肚子空空,装着脂粉一层又一层的白脸女人。罗兰看她对着镜子打扮,又被闯进来的男人掴到地毯上,用脚跺她的脑袋。

她流出血泪,血泪在粉路上推出两行沟壑。

她被撕了裙子,被绑上手腕。

她…

突然狰狞地看向门外的看客。

‘你为什么不救我?!’

罗兰退了半步。

很快,这扇门也被挤走了。

一扇朴实的灰砖门蹦了过来。

‘等着我,小罗兰。’

‘我会让你安全的…’

盘发的女人垂眸轻抚沉睡的男孩,俯身在他额头吻了又吻。接着,悄悄站起来,裹紧长毯,走进夜色里。

‘看看我!再看看我!’

门一个又一个的跳出来,跳的罗兰越来越痛苦。

他发出哀嚎,像捕兽夹下垂死的鹿。

可那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奇妙的感觉,如长眠多年的大孩子走进裙丛,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呜咽后得偿所愿,呼出的本能吹散了心桌上浮摆的花瓣,露出原本真实的底色。

嘶…

抽泣的男人,不,现在该是男孩。

他短腿短手,蜷着抬起头:阴影中巨大的蟒蛇只堪堪露出了脑袋。

在它鳞片之间,一些多脚蜘蛛正‘喀喀喀’地爬来爬去。

‘你适合我。’

巨蛇撕裂腹腔,打开了一扇通往灰尘与冷漠的窄门。

‘进来…’

它长鸣声在罗兰的耳朵里瘙着,钻入大脑。

‘快进来…’

‘心灵的囚徒。’

这声音操纵着失焦的少年,或者更小的。

他抹了把鼻涕和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甩脱宽长的衬衣和裤子,那大了不少的皮鞋,蹑手蹑脚地走进蛇腹——如同他小时候探险一样,**着冰凉的鳞片,要鳞缝里的蜘蛛抬起一条蛛腿,为他指了路。

他这样前进,走入白夜。

走入梦乡。

小男孩不认识路。

他熟悉这地方,但又从没离开过高墙——或许他生下来,从树上结出果子,被雅姆选中时,离开过。

但自打有记忆,就再也没了。

那是个危险的世界。

所以,他有点害怕…和兴奋。

‘为您前驱。’

金属摩擦时发出的酸涩与闷在罐子里的低鸣,就近在咫尺。

吓了男孩一跳。

他乱糟糟的黑发各有各的想法,像个生活不和的鸟夫妇非要在巢里打架一样,那头发就是母鸟和雄鸟的杰作。

但愿他们的孩子喜欢收拾房间。

男孩抹了抹额头,拨开落下的发丝,金蜜色的眼睛没有焦距的在框子里转了转,小声问:

“谁在那儿?”

嘎吱…

金属抬起头。

小罗兰心里默默想:他大概是抬起了头。

‘您的骑士。’

他说。

果然,我的骑士在保护我。

就像故事一样。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几个呼吸的沉默。

就在小罗兰越来越焦虑时,他听到了闷罐讲话:

‘为您前驱。’

他说。

冰冷坚硬的手甲伸到小罗兰面前,等他鼠一样试探,用手嗅来嗅去,却也不会不耐,只向下伸着,等待他彻底踏实,肯将手放进来。

然后,怕捏坏了似的轻轻握住。

‘为您前驱。’

他站了起来,所以,小罗兰就只能高举着手,才算拉住他。

“你会带我回家,是不是?”

‘为您前驱。’

“你该说点别的,比如,‘我就是你无敌的骑士!永远效忠主人!’”

“怎么样?”

走了一段,男孩的天性开始流露。

“你有宝剑吗?漂亮的,锋利的,雅姆说的那种,挥起来谁也拿你没办法的宝剑。”

‘为您前驱。’

然而铁罐头只会说这句。

让男孩有点失望。

“你有战马吗?”

“你多高?”

“你能打破院墙吗?”

“盔甲重不重?”

年幼的小罗兰开心极了:“你瞧,我要一个骑士保护我,就有了骑士。你呀,你能和我一起保护雅姆吗?”

银甲骑士沉默。

但他的主人也习惯了,自顾自地欢快讲着:“你从哪来?你知道我需要,你就来了,是不是?”

‘为您前驱。’

他就这样拉着男孩,一步一步走回了他们的家。

一座看起来不错,越走进气味就越难闻的院子。

被**的土壤长不出敢于突进的野兽。

这儿的人都很温顺。

佝偻着,或扶着墙,每个人都看起来像晒了几年的冬花,萎靡颓丧,却又对头顶那永远炽热的火球毫无办法。

他们像恨杀父仇人一样恨它,却又不敢在承受炽烤时撒野。

只是黑夜里小声哀求明日别再晒他们,或者稍微闭会眼睛——他们这样说,也暗示自己,不该与那明亮辉煌的火球作对。

‘那是它的命运。’

就像我们也有自己的命运。

铁甲停步。

‘为您前驱。’

他们到了。

因为小罗兰听见了一个讨人厌的声音。

“哎呀,你又领着什么呢?”女人搭着不伦不类的劣等货,一步一扭,瞧了瞧男孩扬起的手——手的另一端,什么都没有。

哦,也许有,但她看不见。

是吧?

“骑士。”

小罗兰说。

“我的骑士,你们再也欺负不了我和雅姆了。”

两个人的对话声并不小,女人露出一抹恶意:

“啊呀,快听,快听听,这瞎眼货说自己有个骑士!”

稚嫩的男孩在轰笑中嗅见了一丝危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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