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钱德森先生是罗兰见过的少有的妙人。
“您为什么不和伊妮德大人谈谈呢?”
罗兰问。
“我还没这个资格。不过,我和您谈,不也等于和伊妮德·茱提亚大人谈吗?”钱德森眼中闪过精明,笑道:“我不明白法术的事,但我认可茱提亚审判长的眼光。”
“您是个前途广大的执行官,我想要您的友谊。”
罗兰不清楚这位精明风趣的,将‘女人才是男人终极追求’挂在嘴边的胖绅士为何对费南德斯言语寥寥,却格外看中自己。他们聊了许多有趣的事,相较兰道夫,这位钱德森爵士,先生,绅士,可懂得多,也下流得多。
尤其是谈起女人。
可让还没真正尝到过鲜肉的猫咪大开眼界。
人,还能折叠起来…?
钱德森先生可以算另一种层面的见多识广了。
由于两个人的交集点除了此时此刻,就是远在西曼利斯的凯特·帕塞蒂。
理所当然,胖绅士频繁提到这位。
不过,罗兰能听出,他言语中对凯特·帕塞蒂的冷漠。
他说,若不是想着致歉,他几乎都要忘了这女人了。
“商业上的租赁,这很正常。”
对此,胖绅士是这样‘教导’罗兰的:“男人的‘勇猛’,和女人的容颜一样——都是随着时间不断贬值的。雇佣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和雇佣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价格天差地别。”
“同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和一个五十六岁的老妇,又怎么相比?”
“优秀精明的商人只享用最有价值的时段,对于不断贬值的东西,我们当然是花大钱租赁,然后随着它不断贬值,慢慢减少租赁的价格。”
他欲言又止,本想再次提到罗兰的‘容貌’。但转念想又怕惹罗兰不高兴,于是很快岔开话题。
租赁。
这个词可和罗兰想的不同。
他以为,菲利普·钱德森该是爱着凯特·帕塞蒂。
即便是情人,也会让凯特·帕塞蒂一直陪伴他左右,直至两个人一起慢慢变老…
走向死亡。
结果,却只是‘租赁’吗?
就是说,总有解聘的一天?
钱德森男爵可太愿意给这‘不谙世事’的青年解答此类疑惑了。
他换了个坐姿,聊起和帕塞蒂的过往。
这比罗兰曾看到的‘片段’详细多了。
总而言之。
菲利普从很早前,就在金钱方面给予凯特·帕塞蒂支持了。
“用财富‘培养’出一个歌舞剧主角,看着她从贫民窟一步步向上攀爬,直至走到万众瞩目的舞台,唯一灯光之所!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吗?”
菲利普如是说。
“我本想继续支持,让她成为全国、乃至在世界上打响名号——但后来,她干了那些事,我可不敢再让她到舞台上去了。我宁愿停下这个小游戏,把这鸟儿关进金丝编织的笼子里。”
菲利普·钱德森讳莫如深,缩着肚子,向前探了探。
声音都小了不少。
“…她竟敢给那人的舞鞋里放钉子,还沾沾自喜,以为谁都不知道——这实在太愚蠢了。”
那个人…
哦。
罗兰在片段里见过那位漂亮的女士。
叫…
阿莱莎?
“…她可不是一般人。”
钱德森不知畏惧什么,没敢再往下说。
总之,一提到凯特·帕塞蒂,他就大摇其头。这女人不仅无知,并且无畏——不止柯林斯,某次沙龙,她甚至敢当众讽刺一位伯爵的夫人。
她是什么身份?
她配?
“她就待在那房子里,每周用些钱。我得让仆人看管着,才不会给我惹出什么大麻烦…”
菲利普·钱德森抖抖脸。想起以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好在他只是个商人,是个没什么作为的男爵。
只挣钱,不掺和别的。
“您现在看,我是不是足够善良了?”
就讽刺伯爵夫人这件事,罗兰认为,钱德森还在给凯特·帕塞蒂提供优渥的生活…
这的确算善良了。
但说实话,他更觉得钱德森是舍不得帕塞蒂的‘好处’。
“她可是我一手推上去的。”钱德森叹了口气:“再加上舞蹈者的柔软…哎呀,再使个一两年吧,到时候,就给她一笔钱,让她找个好丈夫。”
他又给罗兰讲起伦敦、讲起布里斯托尔、西曼利斯的区别,讲他去过的地方,那些新奇的事,热情奔放或温柔如水的。
而当话题渐渐深入,当他们扫到**,乃至教会,审判庭时…
菲利普·钱德森的话,出人意料的坦诚。
因为人在审判庭,必当清楚有些是不能对着一位执行官‘坦诚’的。
但他仍这么做了。
“我赌您不愿听我对教会看法,柯林斯先生。一切开始于圣谕,《伊甸经》有言,‘异神不为真神,凡信祂们的,不去天国伊甸’——”他口气不太正经:“…这就好像万物之父亲口所言被谁听见了一样。”
钱德森说得很缓很缓。
边说,边观察罗兰的表情。
他见面前青年笑容如常,并无反感,于是,才继续往下:“我比起贵族,更愿意是个商人。和那些老爷不同,我不委人经营,我亲力亲为。”
“所以,比起圣十字的教义,我更崇尚喧嚣繁忙之女的理念。”
“我希望这不会招致您的反感。”
他摊开手:
“我有一栋漂亮的房子。夏日时,满绿攀上二层的窗沿。冬日,花园像个雪国。我的情人在被园丁精心打理过的花圃里散步,和我谈论房屋的装潢艺术与每一位设计师的风格。”
钱德森问罗兰:“您能想象,我那房子有多漂亮吗?”
罗兰疑惑,摇了摇头。
“那么,我现在告诉您。”钱德森张开五指,边摇晃边笑:“我花了五千镑打理它。”罗兰明白他的意思了,但还是配合着感叹了一句:“那定然漂亮极了。”
钱德森大笑。
喧嚣繁忙之女。
多数商人信奉的神灵。
没有教派。
却有着一个由商人构成的组织:私人联盟。
“我相信金钱的力量。它能让人明理,能让人产生畏惧;能让人自大,走向毁灭,也能让人奋发,不停攀登。财富给了人理由,而光明和黑暗,来自每个理由的选择。”
“所以,这该算回答了您的问题吧。”
这不止回答,而且还多少有点…渎神了。
比起西曼利斯一行时,如今的罗兰更熟悉《伊甸经》,也对圣十字的教义感触更深——多少了解了教士和执行官们对待异教、异教徒的看法。
菲利普·钱德森的这些话,确实不犯法。
但绝对会惹那些虔诚者厌烦。
激烈的,会向他吐唾沫,甚至辱骂、拳脚相加。
罗兰不知道这精明的胖先生为什么要说这些,思来想去,琢磨明白后,又觉得扳手…妮娜小姐的总结格外正确。
「我说的没错,对不对?」
「赌性。」
-
是妮娜小姐说的,你只是转述。
“我对您的信仰没有任何看法,钱德森先生。”罗兰本来就对万物之父模棱两可——甚至他本人对执行官信仰的‘圣焰’、‘审判’、‘焚烧’、‘洁净’…都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他私下认为:审判庭或监察局,和苏格兰场的警察没太大区别。
他不理解审判庭里包括费南德斯在内的多数执行官那强烈的‘使命感’从何而来——
换句话说:当他了解伊妮德数年来的‘不作为’后,更加惊叹的是竟还有如此多执行官甘愿留在审判庭——留在审判庭遭受这些苛待和鄙夷,而不是选择离开,去待遇更好的地方。
要知道,一般教派、组织,是无法给低环仪式者提供太多工资的。低环想要赚超出水平线的钱,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得有钱人青眼——其中包括贵族、豪商。
这‘青眼’的范围非常广,包括但不限于实力、智慧、背景,性别。
(据费南德斯说,有些寡居的妇人尤其喜欢大漩涡的仪式者。他们不仅身强体壮,如审判庭的执行官,而且,还有动物相伴。)
第二种,成为罪犯。
部分仪式者的确会产生某种想法。
那就是:
‘我能徒手把这毫无力量的愚人的脑袋拧下来,可为什么,我一年的工资,却及不上他半个月的收入?’
然后,他们就听从大脑里的想法,照做了。
通常这么干的都是低环仪式者。
笨拙的,粗暴的,会寻个浓夜,闯入室内,掠走倒霉蛋的财富。
聪明的,则会多考虑几步,设个迷惑人的陷阱,活用仪式得来的力量,在被发现前,带着财富远走高飞。
这些人最后都成了罪犯。
圣十字、大漩涡、永寂之环、私人联盟、永恒天秤、国家安全局等多数组织都会得到这些人的信息。
他们的脑袋会在数月或数年内,被某个撞大运的仪式者带回来——具体时间长短,以及到底哪几个组织会派仪式者参与抓捕,就要看该罪犯所犯下的罪行大小,以及,他随身携带的赃款估值,包括他的背景、人际关系、所在的道路、环数、随身携带的奇物价值等等…
每个组织,对这些仪式者的称呼都不同。
审判庭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无主的金镑箱。
规则。
低环仪式者鲜少拥有破坏规则的实力。
而高环仪式者…
到了高环,就会主动维护规则了。
高环是食利者。
这是随着罗兰愈发了解‘世界’,从而学会的宝贵知识。
而这也是为什么,伊妮德最近的做法被某部分人斥责‘破坏规则’。
不过,他喜欢伊妮德。
喜欢她,也喜欢她的做法。
她和妮娜小姐在某些方面,实在相像。
「照圣十字的教义,你的苏月可是结结实实的渎神者。」
-
没错。
妮娜小姐对‘信仰’的看法正和圣十字相悖。
圣十字讲的是:别总想恩者是否帮你。要想伱为恩者和教会做了什么,奉献了什么,付出了什么。
而妮娜小姐的看法则是:
‘既然什么也帮不了我,凭什么我要信仰祂?’
这句曾在故事中随口带过的闲话,在当时的罗兰听来并无特殊——但现在细想…妮娜小姐果然与众不同。
而伊妮德…
作为审判长,她会怎么看待万物之父和其净化罪恶的圣焰呢?
「穿个袜子瞧给你美的。」
-
你能不能不总躲在脑袋里**。
「我倒想坐你旁边光明正大的看…」
「我说柯林斯先生,您是不是对某部分肢体有特殊的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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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
「那你就是喜欢灰棉袜。」
-
我不喜欢灰棉袜。
「脚和袜子,你总得喜欢一个吧?」
-
我喜欢你。
「你觉得,在我这么了解你的情况下,说这些还有用吗?」
-
有用。
「……」
「交换秘密。告诉我答案,我就告诉你一个苏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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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喜欢灰棉袜。
「啊哈,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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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娜小姐的秘密呢?
「她也不喜欢灰棉袜。」
-
F***扳手。
火焰笑得欢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