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没有见过比这还要疯狂的场面了。
在他借机服下一份圣水后,目中的白色线条稳定勾勒出地窖内的惨状。
一群疯狂的鬣狗啃食着倒在道旁野猫的尸体。
就是这样的场景。
当然,有些客人较为斯文,譬如上了年纪的贝内文托先生:他要了餐布,从兜里掏出手帕,用锈刀轻轻片着。
而有些则粗鲁不堪。
比如朱迪小姐诶。
她用牙齿咬,用指甲扣,用嘴吮。
当这场宴会开始后,一丝丝深红色的血雾便开始在空间内充盈膨胀,逐渐笼罩住这些永不满足、永远饥饿干渴的生灵。
罗兰下意识拉住了腹内空空的仙德尔,用尽全身力气扯她的手,将她拉向靠酒桶墙的一侧——也是离众人最远的祭坛。
然后,给她服下一份圣水。
极阳的力量吹碎了阴性的污染。
湖蓝色的眸子很快恢复了清明。
“但只有几分钟。”
仙德尔俯下身,装作嗅‘尸体’的脸,把罗兰也拽弯了腰,低声迅速说道:“随着仪式越来越强,圣水也将失去作用。”
“这是大仪式:「血肉盛宴」。”
她声音断断续续,勉力压迫着内心涌起的冲动。
“听我说,罗兰。”
仙德尔头一次这样严肃。
她趴在‘尸体’上,转过头,静静看着罗兰。
“我需要完成一个大仪式来消灭这些**徒——或至少能让她们失去力量。但在仪式进行中,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她没说要罗兰做什么,但也什么都说了。
接下来,就该罗兰做选择了。
相信她,把身上仅剩的圣水交给她。
然后,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命运。
或者,保留一部分…
至少保留两根,等待伊妮德的到来。
或许,仙德尔见势不妙,就会启用身上携带的奇物——那他们就能脱身了。
保持清醒。
维持自己的伪装。
还是…
将命运交给仙德尔·克拉托弗,等待自己陷入这粘稠之中,撕开衣袍,啃食血肉…
相信她吗?
“你打算怎么干?”罗兰垂下眼,轻声问道。
“我现在能确定,这**徒绝不超过三环…也许只有二环。”仙德尔勉强笑了一下,声若蚊呐:“看看你周围…”
周围全是交叉的木架。
以及,一罐罐巨大的酒桶组成的‘墙壁’。
“…真正有‘见识’的**徒,绝不会在满是红酒的地方举行邪恶仪式。”仙德尔纵了纵微翘的鼻子,眼中浮现讥色:“的确是红酒。不入流的**徒…”
红酒?
红酒有什么用?
“这是「慈悲」之路的大仪式。”仙德尔低声说道:
“…虽然这些红酒不如教会藏的那些,经过了数十年的‘圣化’,宛如烈焰洪流——但我的血,也符合圣化条件。我能付出一定代价,在短时间内,让它们拥有极阳的力量…”
“别忘了,我曾是圣女候补——你如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就该感叹这位茉莉女士的‘幸运’和无知了…”
“罗兰,相信我吗?”
她说到这儿,闭上了嘴。
静静望着罗兰。
黑发青年想了片刻,缓缓抬起头,蜜糖色的眼睛眨了眨:“…希望我不会被淹死。”
两个人借着拥抱、争夺‘尸体’的动作,传递了仅剩的五根圣水。
“我之前就说过,让伱多试着喝些酒的。”
仙德尔攥紧玻璃管,看向罗兰的眼神又深了几分。
谢谢…
将生命交到一个恶毒的罪人手中。
“送我到酒桶旁边去,罗兰。我们要想个办法…”
罗兰轻轻敲打石板。
扩散的线条如火花吹过地窖。
如行尸般的宾客们正专注地用餐,而女仆们则在一旁辅助着。
“很难。一旦我们过大幅度的移动,就会引起注意。”
仙德尔想了想,眯起眼:“…打我。”
“什么?”
“像你在花园里那样。”少女侧了侧脸,卷翘浓密的睫毛下,眼神莫名。她将一边露给罗兰:“用力,打我…用力。”蓝色的湖水满盈了。
“打我。”
“用力抽我的脸…罗兰。”
她越说声音越软,仿佛也变得黏腻起来。
罗兰不再浪费时间,挥舞手臂,给了她一个巴掌。
啪——!
响亮清脆的声音引起了不少仆人的注意。
但仙德尔没给她们反应时间,扯着‘美食’的手腕和头发,就往木桶架的方向去。
她几乎是拖着‘美食’移动。
“你休想抢夺我的美餐!”
“哥哥…我没吃饱…我永远吃不饱…”
仙德尔用力摇着头,用牙轻轻撕扯女人的皮肤,状若疯人。
罗兰会意,又冲上去给了她一个巴掌,然后,开始和她争夺‘美食’。
他像个立不稳的椭圆球体,轻而易举被妹妹推倒了。
于是,吃力地爬起来,追逐,抢夺,推倒。起身,追逐,抢夺,推倒。
“继续。”
啪——!
“继续。”
啪——!
直到不必她说,鲜红色的血雾一股脑灌进罗兰的灵智里。
罗兰越打越用力。
啪!
啪!啪!
连续几次,他们就来到了两三人高的庞大酒架下。
“等我,罗兰。”
仙德尔双眸泛起水意,趁仆人服侍那些客人的空挡,蜷身从一个空孔架口钻了过去。
钻到了‘桶架墙’的背面。
只剩下罗兰一人了。
某种强烈的瘾欲,让他止不住战栗起来。
他用力咬着舌头,想要让疼痛驱散迷乱。
但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你得做点什么。」
-
什…么…?
「看看你周围,再看看你自己。」
每个祭坛,每具‘美食’的身体周围,都不断漫开阵阵血雾。
然而罗兰身边稀薄的可怜。
「血肉盛宴,顾名思义。」
「如果食物不被吃,不被撕,不被吮,就不符合仪式的规则。」
「它和你,都无法给宴会提供力量。」
「你们是不受欢迎的。」
吃…
罗兰双膝跪在地上,看着闭目沉睡的‘食物’。
她算得上美丽,但脖子上有个指头长宽的疤痕,大概是烫伤。
长褐发,脸很小。
「罗兰,你时间不多了。」
「我没法给你更多的保护…」
「接下来,靠你自己。」
-
扳手。
「你相信着我。」
「你也该相信你的搭档。」
「你想要一个家族。那么,就从‘相信’开始。」
罗兰安静了片刻,低头,小心握住‘食物’的手腕,用锈铁刀轻轻割了一下。
忽然,他发现,自己指头上某两枚铁环戒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如晒软的冰环般融化了。
他没有察觉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
「名称:审判之剑(一)」
「准则:审判」
「类型:大仪式」
「仪轨:异种之血/灵体哀嚎/罪者的忏悔/卑劣的仪式/锵鸣的力量」
「祷言:略」
……
「完成:卑劣的仪式」
「完成:罪者的忏悔」
……
「剩余三枚:异种之血/灵体哀嚎/锵鸣的力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