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沉默尴尬起来。
蔡京又冷淡姿态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范廖,笑着问高明:“贤侄不是胆子大么,难道也妇人之仁,不知元佑派害处,为何如此不干脆,这可不像你在郓城时的作风?”
高明迟疑着道:“学生也不是说不敢做。”
蔡京不耐烦的道:“那你顾虑什么?”
高明道:“皆因元佑派和我高家素无过节,若这般行事,总让小侄有些被勒索之感?”
蔡京不禁鼓掌笑道:“甚好,贤侄乃真性情,表现真实,而非那些来相府夸夸其谈之辈。”
高明赶紧躬身道:“恩相过奖。”
蔡京又背着手,看着池塘假山道:“可**国事者,何能融入个人情感?在大时代面前,谁不是随波逐流者,老夫,甚至皇帝,谁又能真的超脱,谁能真的我行我素不受钳制?”
“……”
高明想了想,试着问道:“若学生不从呢?”
蔡京微微一笑道:“老夫当然也不能怎么了你,这只说明你不是老夫一路人,不适合从政,不适合掌控全局。那你老老实实去江南剿匪就可以了,至于在京城办张怀素这样的案子,还是交给更适合的人来。否则同情心泛滥,还于这特殊时期,你不能成事,只能坏事。可要记得,在京城坏事是很严重的问题,你父亲都未必能次次保你。”
高明只得梭哈的心态,取下头盔砸地上道:“相爷教训的是,所谓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从政情不立事。学生既要帮恩相理财,他日也要为国领兵,还要辅佐政务。这就要求学生一不能仁慈,二不能讲义气,三不能善良,四不能感情用事。”
“孺子可教。”
蔡京说完这句就转身喂鱼了,看样子,今日整个午间他都不打算再说话。
高明也很识趣的就此告退,因为还有许多事等着部署。来这里只不过是取得老贼点头。
因为他不点头的话,这案子就谁也没法办,即使是皇帝下令,办案大佬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走个程序了事。
因为张怀素的“聊天群”牵涉太广泛太敏感,且前段时间张怀素来往最密切的人,就是蔡京的弟弟蔡汴,人称的小蔡相公,现如今的副宰相级别。
这次谈判就是个相互妥协过程,大家都不怎么关心是不是真有谋反,总之高明就想借张怀素这个**道的故,顺手做了反骨仔张教主以及一众摩尼教徒。
而老蔡则要借高明的手,借张叔夜的威望做了两吴为首的元佑派。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高明离开之后,范廖也被暂时吩咐避嫌,那个文雅之士又从远处走来,拱手道:“恩相,真的信得过此子否?”
蔡京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无奈的苦笑道:“老夫自是不信他。但又能如何?”
儒雅文士微微一愣。
蔡京接着道:“你且告诉老夫,当今天下,又有何人能信?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夫子元佑派能信?还是说老夫那些满口忠义的门生?当时他们在江南给老夫推行当十大钱时是如何保证的,现在呢?”
“所以这天下事啊,皆为利来。若以此为前提,都不能信的情况下,老夫宁愿启用这从不满口仁义的小高。就现如今的京师情况,涉及张怀素这样贼子,办此案,还真得这杀伐决断的小酷吏不可!”
听到这里,儒雅文士道:“学生只是担心他小人得志,会在京城掀开太大的杀戮和风暴。”
蔡京淡淡的道:“都说了慈不掌兵善不理政,放心吧,闹的太过头,面上最先挂不住是高俅,而不是老夫。”
儒雅文士躬身道:“还是恩相英明。”
蔡京想了想又问道:“永兴军路经略安抚使陶节夫麾下的毕段明部,还有多久到京?”
儒雅文士这才一拍脑袋,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道:“原来小的那不成器的侄子毕段明、被从骁勇善战的陶节夫相公边军部抽调入京,竟是恩相一早久针对张怀素的布局?”
蔡京却叹息了一声,苦笑着寻思:是就好了,说明老夫还没糊涂,对所有局面都有把控。
可惜有苦难言的在于,蔡京虽早就打算动张怀素团伙,却没想到变量这么大,更没想到张怀素会和龙虎山、和江南明教、和马军衙门的杨博雄走这么近,敏感人物牵连出这么多!
其实最早从门生陶节夫部抽调毕段明帅精锐进京,首先是为了防备那只经过高家精心整编过的陆谦率领的队伍。
总归是当时小高衙内的杀伐决断、以及在郓城时的作为吓到蔡京了,于是恰好借和西夏停战的名誉,让毕段明部换防入京。
和一般部队不同,毕段明部在陶节夫节制下,是真正经过大量战阵洗礼的精锐。
且边军虽不是厢军,但也不是禁军。最终节制权还在中书门下,也就是门下侍郎(宰相)和中书侍郎(副相)联合签署关防文件后,毕段明部的一个军规模,就能畅通无阻进京。
这个部署其实发生于赵挺之刘逵班子时期,那两反骨仔就这么蠢,能被人利用后导致两吴的和州马步军进京,也就能发生毕段明部快速进京的事。
思索着,儒雅文士又道:“启禀恩相,该是再有六七日,毕段明那不成器的东西就能到京。但您身为掌管政务的宰相,若直接召见并管理他部,未免太惹眼太高调,若被御史台弹劾,图一身骚,可谓得不偿失……”
尚未等他毛遂自荐,蔡京淡淡的摆手道:“这不用你操心,立即召见童贯来见老夫,他身为已任命的江南平寇宣抚使,宣抚使司的部队搭建也还没开始,那就根据我朝将兵原则,毕段明部率先编入江南宣抚使司,由原永兴军路经略使陶节夫指挥,改而由江南宣抚使司童贯指挥。”
儒雅文士倒也理解老蔡的用意,却担忧的道:“卑职有消息说最近童贯和高家,尤其和高明走的较近,于这非常时期进行这样的委任,恩相是否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