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想明白。
高明接着笑道:“好教留守相公知晓下官的心思,下官始终认为:对待敌人自该有戾气,非但戾,还得冷,要犹如寒冬一般酷烈才行。所以思前想后,小侄表达在那策论中的戾气,还是不够重,还要重些才对。”
梁中书神色古怪了起来。
根据当朝皇帝性格,一般来说大家都本着儒雅和气的处事原则。
关于这道理,他高家不可能不懂!
那么既然懂,他小高还抱有这执念,就真是他身为领袖的一种纲领和气质了。
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
梁中书自诩一生最会看人,时至今日,只看高明的行事风格和作为,尽管还这么年轻,却已经在很多方面具备了领袖身上才有的那种气质特征。
这是最让梁中书惊讶的地方!
领袖气质也就是小高和老高身上明显的不同了。
众所周知高俅老儿最会钻营最有能力办事,可惜他真不是领袖。高俅的一切都来源于皇帝,永远不可能独立自主。
但这小子却可以。
老梁认为,领袖不论忠奸都可以,奸一些倒是相反会更有利。但不可或缺的是,一定得有自己的纲领自己的理念,能感染到别人。
依照这标准,从这小子一路北来的行为看,尤其出阵二龙山时特别突出。
领袖作用就是以精神层面的影响,带领大家去干别人不愿干且明显不划算干的事,最后还干成了。
此点来说,就是梁中书从高明身上所看到的最特别的地方。
否则,梁中书岂能不知土匪适合硬剿而不是诏安。
人小高衙内一篇发人深思的策论中已经说的很明白:倘若,能把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贼诏安成官,那官府置辛苦生产并老实纳税的平头百姓于何地!
长此以往,谁去生产?
难道让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和尚去生产?怕是做梦,大宋的和尚除了占据了太多的庙产,还是不纳税的群体。
那么最后整的当老实巴交勤恳纳税的百姓们、觉得官府不能保护大家的时候,这政权还有哪怕一点合法性合理性、以及存在必要性?
从这小子于策论中这明快的逻辑出发,显然,老实巴交的大头百姓才是**朋友,不纳税还破坏生产经营秩序的贼永远是敌人。
于是不作为漠视山贼、甚至纵容土匪团伙打家劫舍的一切妥协思想,都是反皇权思想!
现有伦理下江山是皇帝的,那些正在被伤害的老百姓是皇帝的子民,是汉家江山的基本盘。
结果死官僚们拿着皇帝的工资,日着皇帝的女子民,作威作福奴役着皇帝的小子民,还特么对有损江山、有损皇帝基本盘的土匪们眉来眼去,诏安的优待政策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当时,小高衙内那篇策论中是直接这么用词的:这些狗**不要碧莲!吃着皇粮反皇权的就是这群,应该把他们通通剁蛋送宫里去集体学习!
那篇嬉笑怒骂的策论,当时真看得梁中书惊为天人又无可奈何,戾气之重乃属罕见,真符合他大魔王的绰号风格。
可惜这小子除了粗暴外也很奸,他表达了他的纲领理念的同时,一般都能站在伦理和道德的制高点上,把皇帝一起绑架进去。
于是现在来说,谁也不敢批他的观点。弄得现在小高衙内的这篇诡异文章在许多书院里成为了热点,被公开讨论。
尽管这是宋,喜欢小高理念的人是少数,但现在声势真的已经很不小。
在梁中书看来的话,这位小高衙内现在的声势,比之当年初出茅庐的王安石相公可大的多。
想着这些,梁中书神色古怪了起来,喝了一口酒。
内心里梁中书哪能不知土匪该剿,可难就难在,到这年景军队早烂了,特别是军中没有主心骨了。
一切全看利益的情况下,谁有心思去冒险剿匪?
学富五车的梁中书很清楚,没领袖的时候,不能全怪那些所谓的死官僚。
因为没主心骨的时候,真的只能按部就班的维持以前常态,一但反之动,通常要出更大的乱子。
就以现如今的官场风气,官府在百姓心中的公信力,梁中书是真觉得,**上经不住大折腾,于是全面硬剿这种充满戾气的政策,要慎重再慎重。
但是过度慎重的话,也就意味着没了超额利益的机会。
譬如现在最让梁中书眼红的,就是孟州张叔夜的政绩!
那除了是小高衙内点石成金的一些策略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作用外,梁中书清楚,一个原因也就是二龙山的覆灭。
当时小魔王出阵二龙山的意义,绝不仅仅是让孟州商道通畅那么简单!
这小子当时出阵名誉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就是简单粗暴的以小玉力遇害为导火索,近而怒发冲冠。
剿灭二龙山后,又反手用那些被二龙山“**僧”们关押的妇女们大肆宣扬。
最后整个孟州沸腾了!
大家都被小魔王的洗脑攻势忽悠,先是让百姓们觉着苦受山贼之害,而后,终于等到了一任狠人官府帮大家报仇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宣传逻辑下。
听说当时的孟州还临时组建了一个让人不明觉厉的“宣传部”啥的,于是天下官府普遍都烂、都懦弱的情况下,孟州的公信力回归之迅速,让张叔夜自己都瞠目结舌。
所以孟州现在的政绩,有一大半作用是因为百姓对官府、对未来有信心了,于是现在的张叔夜威望爆表,几乎一呼百应,指哪打哪。
张叔夜也真真实实的在这小魔头的锦囊妙计下,公开喊出了“为百姓服务”的口号,然后忽悠引导着百姓心甘情愿的去做事,去响应。
就此一来,颠覆了其他地区父母和治下百姓“斗智斗勇”的对立面形式。
这理念说起来很简单,至少对梁中书这样**智慧和学问底蕴的人简单,可是能否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
现如今看,张叔夜捡到宝了,也注定成为今年政绩最亮眼的地方官。
现在对那张叔夜,梁中书真的又羡慕又嫉妒,自问在大名府却做不到他老张的政绩,那就只有政绩不足,拿钱来凑。
所以现在这笔十万贯的生辰纲、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在眉睫了,得更早更稳妥的送出去。
否则,指不定明年到底谁回中书行走?
就这么不言不语想了许久。
随后,梁中书不再自斟自饮了,把酒杯一放道:“关于贤侄的为政者理念,我们往后找时间讨论。现在说点当务之急。”
说完了政务问题,高明就不叫他留守相公了,只笑道:“请梁世叔吩咐就好,小侄不敢不从。”
老梁呵呵笑道:“贤侄乃是将门虎子,骁勇善战,现如今北方匪患严重,老夫欲送往东京给恩相拜寿的那批生辰纲不知何故,消息走漏了,现在弄得山东河北地界上几伙匪人都蠢蠢欲动。对此贤侄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