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对封十九心生怜悯?她若只是记起这场惨案,那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记下了家人惨死的每一个细节——在二皇子的授意下,他们在死前受到了巨大的,非人的漫长折磨。
全过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反复在封十九的梦境中重现,我真的佩服这孩子,这也就是她了,换成别人,早就被这沉甸甸的恐惧和压抑折磨疯了。
她不,她把这些统统化为仇恨,这些年始终潜藏在内心深处,二皇子太强大,比她那几个姐姐厉害了好几个档次,就连新来的七公主,在二皇子面前也不过是只臭虫,她现在还没能力对付他,她只能等,只能忍耐。
封十九眸子里的仇恨烈焰,只点燃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了,少女恢复到之前的空灵状态,拾起一片花瓣用小巧可爱的鼻尖嗅着:
“说说你吧,妖狐李三坡,我们都以为你不愿来淌这浑水,可你还是来了。”
她挺了下腰,身体凑近了些,一条胳膊撑着地,肘关节向外弯曲:“你和孙家没有赢过,你我之间又没有半点血缘,你怎么能为了我以身犯险呢?”
“你若是因为我死在仙宫,那多不值啊。”
我说这人啊,一定要有点念想,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生孩子,非天圆满后,我也再修不上去了,可能这就是我的生命极限了,那既然对修行没追求了,我总得追求点别的,不然活着可太没劲了。
封十九看了看我:“我总算知道爹味的源头了,你把我想象成了你女儿。”
迟疑了很久,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小声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逃跑,逃出这个是非之地,永远不再回来。”
“见到你之后,我突然有一点想逃了,我们可以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建一座房子,平静地度过余生。”
正如我所说,封十九完全可以在上面这段话中加入父女二字,可她把情感压抑太久了,久到已不知该如何释放了,若是强加那两个字进去,她会感到羞耻和难堪。
我理解她,很不幸,我对六道残留的美好幻想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青丘,一个是封十九。
我笑着摸她脑袋:“可我们都知道,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你要留下来称王,这是你的宿命。”
封十九有些抗拒的低头躲开,站起身往楼梯方向走:“跟我来。”
我跟着她来到楼梯跟前,回头看了眼后方的樱树:“你很喜欢樱花吗,我瞧院子里种满了樱树。”
封十九叹息道:“我告诉你,我生平最恨花花草草,这些树,院子里养的花,不过是我刻意营造的障眼法。”
封十九在仙宫生活了十七年,在这十七年中,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公主选择女扮男装,明明是外表娇柔的小娘们,却非要像沈姑娘那样,把自己打扮成男人模样,以此来讨老修罗王的欢心。
仙宫没有重男轻女这一说,老修罗王向来平等看待膝下儿女,但出于骨子里的尚武基因,老头偏偏就得意这一口,服侍他的丫鬟统统女扮男装,沈姑娘最早是老头身边的人,后来被老头赏给封十九后,沈姑娘也把习惯带了过来。
当看到如花似玉的公主们也盘起长发,头戴玉冠,又用玉带紧束饱满的**,以公子模样示人,老头觉得倍有面子。
可能在老头心中,未来的修罗王,更应该是阳刚的男性形象吧。
公主们的确用这招,讨来了修罗王的肯定,可这也让三位皇子们感到了危机。
在仙宫,公主展露给外人的姿态很重要,当公主以男相示人时,就说明她有着极强的夺嫡野心,相反,若公主保持温柔女儿家的本来面貌,说明她对夺嫡毫无追求,至少这样不会惹来皇子的反感。
封**方地以女儿身示人,所以活到了现在,她的那些姐姐们,却统统半路夭折,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少女早在幼年时期,就观察到了这个规律,当年仙宫强盛时期,公主多达七八位,除了她,人人女扮男装,封十九瞧出其中的凶险后,决定反其道而行,她不但以女儿身示人,留长发,穿很短的裙子,还喜欢上了胭脂,口红,香粉等女孩物件,更是爱上了花花草草。
害的老修罗王为了讨好她,在仙宫里种满了桃树樱树。
封十九在皇子面前营造出的人设是,她是一个对夺嫡全无没兴趣的乖妹妹,她是打算嫁人的,只是嫁谁还没确定,这个人设塑造的极其聪明,至少保证了她在三位皇子面前,是绝对安全的。
说话的功夫我们来到四楼,四楼是封十九的寝室,院子里的楼很多,寝室也不止这一处,为了防范影子刺客,她每天都会在不同的寝室过夜。
寝室装修奢华,头顶悬挂着一座座水晶吊灯,处处刻意彰显出少女的阴柔美,色调以粉色为主,其实粉色是封十九最讨厌的颜色,但有时候,某位皇子会来她家做客,看看这个异父异母的美人妹妹在家做什么。
这时,封十九往往会以修行为由推脱不见,可皇子还是会厚着脸皮在她家随意溜达几圈,三楼的树,四楼的装饰,这些都是做给他们看的。
“从现在起,你要时刻陪伴在我左右,形影不离。”
封十九脱掉鞋,赤足踩着粉色地毯来到宽敞的鹅毛绒床边:“今晚你睡这。”
我问她:“你睡沙发?”
“不,我俩睡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