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发愣。
老苗喊他进去,“抬我上台阶。”
老乌的铺子,一如既往的带着三阶台阶,当年来的时候轻轻的就跨上去了,也没觉得麻烦,如今却觉得这台阶有些惹人厌了。
他哪里知道。
这是老乌给人设置的台阶,真正的穷苦人,根本不会上这个台阶来买丧葬品的。
直接就是一卷烂草席了事。
而能来这里的人,自然不在乎这三层台阶了。
老乌听到动静出来,他看着老苗的脸,盯了好半晌,“你你你你,你是苗金山?”
苗家湾没有人不知道苗金山,当初他为了找被拐的妹妹,把苗家湾闹了一个天翻地覆。
哪怕是老乌也是有所耳闻,更何况,后来苗金山的父母离世,那些下葬的用品,都是在他这里买的。
只是太多年过去了,老吴有些不太记得了。
苗金山看到了他片刻,“小乌老板,别来无恙啊。”
老乌当年是小乌,后来他爹死了,他接了铺子,就继承了他爹的称乌老板。
“还真是你啊。”
老乌帮过来搭手,一起抬着轮椅上台阶,“你说你,这么多年去哪里了啊,金山大哥?”
苗金山在苗家湾,足够被所有人称一句金山大哥。
这是大家伙儿对他的尊敬。
因为,他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他值得!
老苗,“在外面要饭呢。”
“这不,要饭回来了,来找你办点事情。”
这话一说,乌老板可不信,他摇头说道,“就你这一身装扮,可别说要饭了。”
“你这要是去要饭了,那我这算什么?”
瞧着苗金山来买他这个小铺子,身后还跟着一老一少,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
这可不是要饭,这是荣归故里。
老苗没在这个话题上跟他多争辩,进了屋子里面,他扫了一眼,“和你爹当年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老乌笑了笑,把地上多余东西收拾起来,这才让老苗的轮椅有了落脚的地方,只是略显得局促了几分。
“我没本事扩大,只能守着小铺子过日子了。”
话落,一连着倒了三杯,第一杯给的是老苗,第二个给的是姜洪国。
第三个给的才是苗广强。
老苗接过来道谢了,“这年头日子不好过,你能把这铺子给继续经营下去,已经是不容易了。”
这话说的,老乌都忍不住愣了下,这么多年来,对方是第一个认可且理解他不容易的人。
他擦了擦眼,“金山大哥你这是?”
老苗四处看了下说,“给我爹娘和我妹妹修个坟,来买点东西。”
老乌有些意外,他斟酌再三,“您妹妹没找到?”
老苗嗯了一声,神色有些落寞和疲倦。
“找了四十九年,不找了。”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老了啊,找不动了。”
他在笑着,眼里却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悲伤,“我走之前,得把我妹妹给安排妥当了。”
免得他走了,他妹妹还是孤魂野鬼,将来连个吃香火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把坟修好,把妹妹修到父母旁边,他修到妹妹旁边。
将来,小应和广强来给他扫墓的时候,他妹妹也能落点香火吃一吃。
老乌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叹口气,“您是个汉子,傲骨铮铮的汉子。”
“今儿的您给您妹妹所有的葬品开销,我全部免费。”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就是亲生的父母也不一定能。
但是,苗金山做到了。
而且拿一辈子来寻找。
就冲着这点,苗家湾的人,喊他一声大哥,是真的不为过。
老苗摆摆手,“你是小本生意,再不收钱,那还怎么养家糊口?”
“放心吧,我在外面闯荡了一辈子,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他在屋内四处搜寻了下,就看到狭窄地上,有着刚糊好的自行车,还蛮像的,连车轱辘都是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
老乌低头看了一眼,他笑了,“这是我早上的一个小客人要的,要什么自行车,电视机,电风扇,说让我给她剪一套给她阿公阿婆。”
老苗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这个不错啊。”
“给我也来一套。”
“不,来三套。”
“我爹,我娘,我妹妹,一人一套。”说到这里,他还不忘朝着苗广强道,“等我以后没了,你扫墓记得每年都给我烧一套下去。”
“不对,要烧四套,算了太贵了,你三年烧一次吧,我和你爷爷奶奶姑姑,在下面省着点用。”
这话说的,让苗广强哭笑不得,“干爹,你现在还好好的,别说这种丧气话。”
“就说你烧不烧?”
“你不烧了,到时候让小应过来烧。”
这——
苗广强硬着头皮道,“烧烧烧,肯定烧,到时候这边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我就烧什么新鲜玩意儿给您。”
哪里有还活着的人,讨论死了以后烧什么的啊。
这真的是怪怪的。
“这还差不多。”
旁边的老乌说道,“急着要吗?”
“今天怕是来不及了,这一套是我给人家小同志准备的,她要的多,我今天能把这些东西赶工出来,已经是很不错了。”
“你们要的话,可能要等明天了。”
这小铺子就他一个人干活,哪里忙的过来。
老苗思索了下,咳嗽了两声,“咋不急,我这是在和阎王爷赛跑,说不得明天早上我就起不来了。”
这让,老乌没法接,他干巴巴的搓手,“金山大哥,虽然我是你一边的人,但是吧,我这生意就是诚信为本,既然答应了人家小同志,我自然是不好反悔的,不然以后砸了我老乌的招牌。”
“这样吧,她晚上会过来取东西,你到时候和她商量。”
“她同意不同意,就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老苗不是不讲理的人,他点头,“成,到时候我会尽量和她沟通。”
“她什么时候来?”
“说的是晚上。”
老苗思索了下,“那我们在这里等她。”
*
苗家湾,陈美娜还去了一趟供销社,买了一堆的东西,拿到了苗翠翠家。
打算做一些供品,到时候祭拜阿公阿婆用的。
上好的老母鸡,让苗海蛎帮忙宰杀了以后,放在锅里面蒸了起来,要的是一整只鸡。
外加还有富强粉蒸的大白馒头。
但凡是她能想到的吃的,全部都忙活了一遍,等这些祭拜的供品安排妥当后。
陈美娜便随着苗海蛎一起去了老族长家,她过去的时候,手里也没空着,提着两袋白糖。
这是上门最基本的礼节的,对于陈美娜来说,不空手是原则问题。
他们去老族长家的时候,经过了苗石洞的家。
苗石洞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他家却是不差的,算是周遭为数不多住上红砖瓦房的人家。
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陈美娜和苗海蛎消失的方向。
他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苗海蛎带着那个姑娘,去了你家。”
这话一落。
“我的好大哥,你怕什么?”纳鞋底的女人咬断了线,“你能卖苗银花一次,就不能卖她闺女一次?”
这话一落。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