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乘氏县。
这里位于巨野泽西南角,是李氏家族的据点之一。
如李氏家族这么庞大规模的豪强,虽然没有做到跨州,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连郡。
巨野泽分属四个郡,主要是西面济阴、南面山阳、东面东平,与北部东郡管辖的一个小角落。
四个郡国都能管辖,也意味着都无法专管。
这种特殊环境下发展形成了特殊的李氏家族,不同于其他家族的武力扩张,李氏家族维持武力的动机只是为了持续霸占巨野泽的经济收益。
所以整个家族没有对外发展的动力和野心,也有可能是积蓄不足,客观上不具备对外扩张的条件。
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不会追随曹操西迁雒阳。
就连拜授李典为青州刺史的诏令都在内部引发了激烈矛盾,许多人不赞成去青州创业。
青州自袁谭侵入时就没能完全肃清,官渡之战时袁谭被臧霸击破,臧霸取胜后也就撤兵。
使得如今青州不仅有海贼、黄巾贼、宗贼作乱,还有辽东公孙度的触角在活动。
谁也不清楚公孙度能投入多少兵力,终究是跨海而来的军队,北海、东莱漫长的海岸线,都会成为辽东军的登陆点。
青州内部如此的复杂,同时北部有高干,东南有臧霸,南边又是泰山郡守吕虔。
高干是兖州陈留著姓,吕虔是任城国人,与李氏家族算是邻里,是当地豪强。
就算最后排除这些外部干扰成功全取青州,那么以青州的实力,如何对抗未来调头攻入关东的关中兵?
因而李氏家族的族老们,普遍反对这個诏命,希望李典能够推辞。
巨野泽太大了,守着巨野泽,足够李氏家族再发展两三代人。
两三代人,依托巨野泽丰饶产出,就算没有多少经济积累,也能让李氏家族人口规模膨胀到四五万户。
四五万户都是李氏,李氏的姻亲、累世仆从……有这样的体量,堪称关东大树,未来局势如何变故,李氏家族都能从容应对,最起码不会输的干干净净。
族老们态度保守,也有态度激进的,比如遣使关中,为大司马攻取青州。
不管听从谁的号令,先取得青州控制权。
不管青州如何破败,十余万户的人口总是有的。
以此为依据,李氏家族能更快发展、壮大;直到量变为止。
李典也是感到为难,他倾向于保守,可族老中的激进派们也言之有理。
守着巨野泽,靠现在的人口,平时自能温饱不愁。
可遭遇强敌进攻时,只能由族人、姻亲、乡党们披甲拼命,这种元气拼掉一丝一缕,则是永久的损失。
如果对外掳掠人口,这样未来遭遇战争,就有可消耗的人口了,也能加速核心人口的壮大。
最为关键的是天灾,不管是巨野泽的水利设施维护,还是其他灾情,都需要庞大人口支撑。
未来形势最坏,大不了遣散、释放被掳掠的人口。
对外掳掠人口,普遍受到青壮年的支持,这是最快壮大家族的方式。
汉末以来剧烈的战争、人员流动带来了思想层面的碰撞,这样的乱世里,为了更好的生存和发展,李氏家族胡化、军事化、部族化也不足为奇。
两派族老相争不下,这种时候李典的意见,依旧没什么用。
没有其他外力介入的情况下,以李典的岁数、威望,是无法撬动局面的。
就在李氏家族原地转圈圈之际,高干派遣堂弟高柔抵达乘氏。
李典亲自接待,两人在巨野泽堤上设宴。
堤岸两侧是密集、大片的芦苇,堤岸外侧的芦苇地面干燥,亦有李氏部曲、仆僮采收芦苇,扎捆后堆积储放,以做冬日燃料。
堤岸内侧芦苇还带着青绿色,一些鸭群嬉戏于泽畔。
许多少年驾御简陋木船穿行芦苇荡之间,搜寻着鸭蛋。
李典眺望许久,才对高柔说:“青州士民历来骁勇,我所在意的是乐安盐田,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我举族冒险。”
高柔披着黄羊绒氅衣,端坐不动也只是侧头去看李典背影:“将军,乐安盐田被黄巾贼司马氏掌控,若是夺占,也该充为官营。”
“所以你我没有可谈论的了。”
李典始终背对高柔,眯眼远眺:“勃海有盐田,你们还想拿乐安、齐国盐田。若不是琅琊臧宣高手里也有盐田,真让你们得逞,恐怕我族中上下会因吃盐而受穷。”
高柔这时候侧身,尽可能诚恳说:“将军既然知道盐业对军国之重,又怎么能轻易索要盐田经营之权?”
“不肯给我,却由袁家、高家经营?”
李典转身俯视高柔:“如今之天下,大司马独大逸群,非各方所能比。以袁氏之大,能欺凌我李氏之寡弱。可袁氏大也有坏处,大到了难以乞降的地步。高家是袁家姻亲,你们没有退路,而我家有,我家凭什么平白为你二家拼杀?”
李典理直气壮,右手手掌数着指头:“我家不缺钱粮用度,何苦为你袁高二家作鹰犬爪牙?你去问,若给我盐田,我举族东迁入齐!”
高柔盯着李典,这跟情报中沉静好学、推让功绩、不争功的形象存在巨大反差。
李典也不虚高柔,其实自黑熊以绝对武力夺取关中,打爆诸胡后,最受激励的反而是李家这样的武装豪强。
他们的信心暴增,这也是李氏家族内部激进派增长的根本原因。
内部激进派数量暴增,作为家族代言人的李典,怎么可能保持过去的形象?
李典迈步走近高柔半步外,身子前倾右手轻轻拍在高柔脸颊:“除了你们、淮南天子,我家还能投奔大司马。以大司**慷慨,让我家代管盐田十数年想来也是一桩小事。”
高柔控制自己的呼吸和情绪,忍了许久,才起身拱手:“既然将军执意索要盐田,容某去信平原,请示兄长。”
李典轻轻点头,扭头去看边上执戟的一名族兄,这族兄走来对高柔展臂。
目送高柔走远,李典的十几个叔父辈、族兄靠近,李进询问:“曼成不会真要投奔袁氏?”
“怎么会?侄儿只是想看看袁氏虚实,他们敢答应,侄儿反而不敢与袁氏为伍。”
李典笑容腼腆,又对几个同辈族兄说:“袁家终究是不行了,官渡之际无视我家,如今看来前倨后恭,这就是日中而落之气象。”
几个人纷纷点头,觉得李典说的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