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此处,李全亦是心潮澎湃,“长公主殿下入军营后,假献美人蛊惑敌首,待入营后,亲手斩下阿默罕的首级,如今正策马回京,只待献与陛下!”
西北有失地,是前朝时局动荡时丢的,打咸祯帝七岁继位,那块失地便成了他的心病。
战事起了又息,息了又起,恰逢鞑靼新主空前强大,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那个阿默罕是鞑靼可汗的幼子,骁勇善战,几次击退过大兴的强兵健将,如今却折在他女儿手里!
“虎父无犬女,平遥不愧是朕的女儿!”
巨大的喜悦面前,她以身涉险的冒失都被忽略,独独看见她立下的功劳。
鸣渊深知此刻他听不进旁的事,亦跪地道:“恭贺父皇。”
咸祯帝又问:“平遥何时回宫?去筹办宫宴,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兴的公主,亦能胜过他鞑靼的王子!”
“是!奴才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风光迎公主回京!”
这是喜事,鸣渊听完却又涌上一层担忧。
原先卢家倒台,也算大挫太子锐气,如今平遥“居功至伟”,她毕竟是太子的胞妹,无异于为将熄的火堆添了柴。
“平遥亲手杀了鞑靼的王子?!”
回宫后将此事说给林钰听,林钰也差点反应不过来,想起那日她与自己立在望月阁漆黑的庭院里,她发了好一顿牢骚。
就算相信她能在军营呆下来,林钰也想不到,她这么快便能立下大功。
“那她还得谢谢我呢,”林钰半开玩笑地说着,“若非我劝她去求陛下,她怕是早带着驸马被关进公主府了,哪还有这居功至伟的机遇。”
一转眼,却见鸣渊面色沉沉,见不着半分喜色。
“你是不是,不怎么高兴呀?”
哪怕她从未当面问过,心中却也是认定了,鸣渊回宫,是为谋得皇位。
听林霁说卢氏案已然了结,阿渊在当中亦出了不少力。
可与平遥的功劳一比,似乎也趋于平常了。
同时被这消息一震的还有许晋宣,他韬光养晦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和人一起推着卢氏倒台,太子那边却添喜事。
局势一下又变了。
皇后收到消息时,是太子亲自己入宫说给她听的。
不同于众人着眼于平遥的功绩,她第一句话便是:“献美人?她将自己当作美人,献去了鞑靼军营?”
纵使平日不喜妹妹舞刀弄剑,太子亦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非平遥女子之身蛊惑敌首,恐怕这首级,寻常人还斩不下来。”
“她还杀生,斩了人首级啊。”
两句话,太子都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觉皇后今日浑浑噩噩,一双眼睛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得起身道:“父皇嘱您操办宫宴,届时,母后定要风风光光迎接小妹。”
一直到儿子离开,皇后的眉目便没舒展过。
她忧心多日了,知晓儿子为何高兴,因为卢家虽倒,平遥却在战场上立了功。
待她回来,他们母子的处境会好上许多。
可皇后偏偏高兴不起来,积连多日的担忧,反倒又添上一层。
驿站传的消息,说是公主三日后抵达皇城。
许晋宣回宫这些时日,除了宫宴,从未和自己那位父皇用过一顿饭,今夜却难得,请了咸祯帝到重华宫用膳。
李全跟着去的,到的时候,菜肴已摆了满桌。
“陛下,这……”他想说不合规矩,毕竟皇帝用的东西都要专人专制,上桌前有人试毒才行。
咸祯帝却念着许晋宣的脾气,难得肯与自己坐下来一道用膳,生怕这规矩推远他,只对李全摆摆手。
和人一起落座,咸祯帝眼光扫过桌上,率先开口道:“朕总算也等来你一顿饭,说说吧,所为何事?”
听说那小丫头最近都住在望月阁,从前总拿此事吊着这个儿子,希望他能为了人和自己坐下来好好谈谈,咸祯帝猜想着,这一回会不会也是为了她。
许晋宣却替人斟了一杯酒,第二杯斟在自己酒盏中。
冷冽的嗓音说着:“今日,是为我母亲。”
提及灵妃,皇帝面上笑意落下。
“你说。”
“记得三四岁时,母亲被困于这座殿内,连我都不能见她,只听见她在殿内连日哭泣。”
“后来我犯了错,你便把我一道关进来了。”
咸祯帝最不愿想起的便是这段旧事,可又心知肚明,只有与人摊开来讲过,交心过,才有可能修复这段父子情。
“你母亲,是被人陷害的。”
“谁陷害她?”
咸祯帝抬起头,极力在对面人眉目中寻找与自己相似之处。
可最终不得不承认,他生得更像他母亲。
或许正因如此,每回见到这个儿子,他便格外自觉亏欠。
皇帝一时不语,许晋宣便道:“您心里一直都很清楚,我母亲,您的两个嫔妃,一个儿子,都是被皇后害的。”
酒桌上菜色热闹,衬得这对父子格外缄默。
良久,咸祯帝方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何交代?她是太子与公主的生母,您若肯交代,当年对着我母亲便能交代。”
他步步紧逼,只差指着咸祯帝脑门讲:你对不起我母亲,如今还要对不起我吗?
“陛下可想过,平遥的军功,亦是她的护身符。”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他只需在卢家倒台后继续出手,自然有人与他一起扳倒皇后和太子。
如今却只能催促,逼皇帝在平遥回京之前,处决皇后。
“至于她当年如何陷害我母亲,陷害皇嗣、宫嫔,陛下要我再说一遍吗?或许此刻去请,老七也愿意作证。”
“够了!”
他早该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拍案起身,气息紊乱。
他正要欢欢喜喜迎女儿回家,他的儿子却逼着他立刻处置皇后,或许会引得他与女儿决裂。
咸祯帝自认亏欠,却也觉得选在这个时候,对平遥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