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乐呵呵地笑,眼皮耷拉着,眼尾的皮肤挤在一起,只能看到眼缝了。
齐雍吃了一碗腊八粥,在定国公府待了一个时辰才走,外面飘着细碎的雪,檐角屋顶覆了一层薄雪,他慢慢踩着细雪,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逐风打着伞,罩在他的头顶,他拢了拢氅衣,突然觉着有些冷了。
回到齐王府,齐雍将氅衣脱下来,递给了逐风,就要叫幕僚过来议事,小全子过来询问:
“镇北侯府派人送了腊八粥过来,殿下要吃不吃一些?”
齐雍知道镇北侯夫人怀了胎,镇北侯府的中馈是沈昭嬑在安排,就点头:“端过来吧!”
小全子高兴不已。
他和赵安福都是干爹赵忠全收的义子,打小就受了**,赵安福跟着干爹做事,他就送到了殿下身边做伴从,与殿下一起长大。
这阵子可把殿下忙坏了,他担心殿下的病情加重了。
腊八粥做成了罗汉样子,齐雍一口一口地吃,粥米和果仁熬得软烂,带着红枣本身淡淡的甜味,也不腻味,一口粥,一块浇了麻油的腊八豆腐,咸香入味,口感松鲜,简直就是绝配。
齐雍十分喜欢,不知不觉连粥带豆腐吃了一个精光。
“这个腊八豆腐挺不错的。”
小全子笑眯眯的:“这也是镇北侯府送来的,上面浇的麻油料,是沈大姑娘亲自调配的呢。”
陈大是沈大姑**陪房,陈大送粥来时,他闻到了麻油料,扯着这话同陈大套了不少近乎。
齐雍吃腊八豆腐时,就吃出来了。
……
巳时正刚到(10点),宫里派送的腊八粥就到了家门,是赵安福亲自送来的。
沈岐忙将赵安福引进屋里,命人送了茶水点心,好生招待。
赵安福也给面子,坐着喝了一盏茶,这才客气地说:“杂家还要回宫伺候,便不久留了。”
沈昭嬑打点了前来派送腊八粥的宫人,为赵安福准备的礼物也送到了马车上,沈岐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出了府。
到了晚上,大房安排了席面,沈峥和陈锦若带着儿女去了大房,沈青词不能起身,没有一起过去。
沈青词靠在迎枕上,听着细碎的落雪,簌簌落下,茫然地望着雕着花鸟纹的红木架子床。
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沈昭嬑房里那张花鸟祥云纹黄花梨千工床屋。
大伯从沈昭嬑出生就开始攒料子,请了最好的工匠开始打造,耗时九年,这才打造完成。
她小时候特别羡慕,趁沈昭嬑不在的时候,悄悄溜进沈昭嬑的闺房里睡过那张床屋。
床屋里飘着古雅怡人的木香,闻着这样的香味,紧绷的情绪很容易就松懈下来,四周的雕纹用了镂雕、浮雕、透雕、圆雕……光是雕刻的手法,就多达了上百种,怎么看都不会腻。
她也想要这样一座床屋,就向母亲讨要。
母亲像吃了酸柠果一般:“谁让你爹不是侯爷呢。”
也是从那时起,她慢慢有些嫉妒沈昭嬑。
她讨好祖母,哄着祖母为她打一张千工床屋,祖母没答应,只说千工床屋费时,料子也不好攒……可她心里明白,千工床屋最费的是钱,大伯打这一张床屋,从料子到人工,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两。
不是疼进了骨子里,谁愿意花十几万两打一张床屋?
祖母顶不住她软磨硬泡,便搜罗了大红酸枝木,为她打了一张红木架子床,在四周打了繁复精美的雕花架木,也是十分难得的。
只是,红木架子床再好,比起沈昭嬑的千工床屋,那也是天差地别。
沈青词每天躺在床上,脖子以下不能动弹,什么也干不了,吃喝拉撒都要丫鬟伺候,这样的日子,令她饱受煎熬,如果她也有一张像沈昭嬑那样的千工床屋,也不会躺得这样难受。
这时,采芸进了屋:“小姐,大房送了宫里赏赐的腊八粥,还有五色的点心。”
沈青词木然地看过去,采芸手里端着黑漆描金的木托。
采芸将托盘放到炕桌上,盛了一碗腊八粥。
宫里赏赐的腊八粥,是用胭脂米做的,如脂胭一般红亮**,热气升腾时,一股**的清香扑鼻而来。
采芸忍不住暗暗咽了一下口水。
胭脂米是贡米,听说能种脂胭米的庄田,拢共只有百余亩,每年的总产量,大约只有三五千斤的样子,全部都要上贡到宫里。
“谁送来的?”沈青词声音嘶哑。
采芸心中一颤,缓缓低下头:“是、是大小姐命人送来的。”
屋里突然一静,沈青词闭了闭眼睛,倏然睁开眼睛,目光将采芸盯住,眼里头翻涌着湿冷情绪。
“小、小姐……”采芸打了一个哆嗦,背心无端渗了一股寒意,“腊八粥是宫里赏赐的,奴、奴婢这才送了过来。”
沈青词努力压抑着怒火,让自己的声音,如平常一般柔和:“宫里赏赐的腊八粥,自然是要吃的,把腊八粥端上来吧!”
采芸浑身发冷,小姐压着喉咙,放柔了声音,声音幽幽的,好像有一条阴冷长蛇,缠绕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耳边咝咝吐着信子,发出轻微幽冷的“吡吡”声,她僵着身子,哆嗦着从地上起身。
“是,奴、奴婢这就把粥端来。”
沈青词眼眶不由一红,嗓子也哑了,满脸的无辜可怜:“我摔伤了身子,脖子一下都不能动弹,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你在我跟前伺候,我的妆匣里,有一个阳绿手镯,你回头拿去戴吧。”
采芸打小就在青芙院伺候,下意识抬头。
小姐本来就有些瘦弱,受伤了之后,每天忍着疼痛,胃口也不大好,经常夜里疼得睡不着……短短十几日,一张娇美的瓜子脸,都瘦成了锥子脸,面容憔悴地靠在迎枕上,她心里也难受。
都怪大小姐把小姐害成这样。
沈青词吃了御赐的腊八粥,味同嚼蜡,想着最近家里发生的事,突然感觉腰部又是一阵锥痛,她满脸痛苦,面容一下苍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