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洲?”
当谢文文听到这个名字时,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在宫里那些年,并非就对外界之事无所耳闻,除却读书,也曾留在太子书房帮衬他,许多下面收上来的奏折,谢文文占据了侍读的位置接触过当时的朝政,自然也知晓那百里长洲是何人,大名鼎鼎的北境将才,是那北境世子的左膀右臂,未来北境边关的一根屹立不倒的柱头。
少年英雄,同谢敬捷一般声名赫赫,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当时,宋元昇还感叹他们北境出奇才,这样的人物放在游京都找不着几个,北境却数不胜数。
他只是不说游京的男儿们都是些什么矜贵人物,世家子弟,高门香火,谁会舍得把人送到军营里去摸爬滚打,又忍心丢到边境去挣那个世家子根本不需要的功名,更何况,远在皇都的儿郎们,根本就没有边境的人有危机意识,他们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责任是保家卫国还是成为国之栋梁,亦或者光耀门楣。
当然,这种话谢文文是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了就是在笑他宋元昇毫无见解。
只是,如今听到白行云说起这个名字,知晓他居然还与百里长洲有过交集,这无法不叫他意外。
百里长洲那样的人,浴血奋战的多年,把家国安危担在肩上,岂会去认识一个江湖之人?怕是在他心中,江湖人只会些恩恩怨怨吧,全然不解国忧,好比秦淮河的商女。
白行云不知他的心思,还在继续说:
“嗯,他不放心袁尚青,而我不过一介江湖人,对他没有什么危害,就跟我做了交易,他对你这个密使,并不相信,但是他让袁尚青来,也是为了在宁州试探出漕帮的态度。”
“漕帮?”
谢文文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混乱了,左一个百里长洲右一个漕帮,两者之间是谢文文从未联想到的,如今却是在一条线上,足够把他搞糊涂了。
至于那漕帮,他先前也怀疑过北境内那姬陵江的漕运有人在暗中做鬼,但如今白行云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看来,这漕帮已经是北境的眼中钉了。
“嗯,你应该已经查出了什么了,不然,不会让袁尚青动手。”
是啊,也已经摸索到了疑点的边缘,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之遥。
“我一直怀疑满月楼有幕后真凶,可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满月楼背后撑着的应该就是一整个漕帮了。”
“嗯,抓走小茶的那些人也是漕帮底下的,漕帮内部涉及多个暗网,不只是人口买卖,更有多个非法交易。”
“那小茶找到了吗?”
他没忘记他们出来的初衷,如今他们倒是深入了这阴谋之中,可小茶却还是没有被找出来。
白行云眼底滑落一丝失望,“没有,不过我的交易内容是,他帮我救小茶和找其他人。”
有百里长洲出手,想必找到小茶就比较轻松多了。
谢文文自己想想也是,百里长洲手眼通天,这里是北境,是他们的地盘,不论做什么总比他们这群人黑灯瞎火的瞎找一通要来的容易。
“百里长洲不像个能做这种交易的人。”
他对百里长洲并不熟稔,对他的一知半解还是在游京的时候从宋元昇那得来的,但也想得到他这样的人,见惯了生死血腥、杀伐果断,又岂会是跟一个陌生人做这种无聊的交易的?帮他们找人对他们来说好像并没有利益,难不成还真就看中了白行云的能力?
至于为何百里长洲要答应这场无所谓的交易,白行云也并不清楚,也不是很感兴趣,只要对方说到做到,帮他找人便是,各中缘由与他何干。
“不清楚,或许是,觉得我们江湖人掺和这种事,触碰不到谁的利益吧。”
谢文文脸色比之要慎重的多,这样的交易怎么想都不对劲,能留在谢敬捷身边的人,又岂是什么天真人物。
“那除了百里长洲,你还见过谁?”
“没有了,就他。”
听到这句话,谢文文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他原本还以为……还以为,呵,看来是他想多了。
谢文文的沉默了给了刘小天空间,他一把搂过白行云的脖子,他的身量不比白行云高,这么一下,白行云就不得不低头。
“老白啊,你看这姑娘你觉得如何?”
刘小天把他引到了苏木的面前,这么一问,不止白行云迷愣住了,苏木也一脸困惑,唯有谢文文知道刘小天是个什么意思。
他是真没想到,他能乐于助人到如此地步。
“嗯?”
白行云看着那跟他们一起出现的姑娘,不认识,不过瞧着跟刘小天一起来的,想必他们就是认识的,可刘小天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刘小天一副我为你好的态度看着他,擅自做主了苏木的未来。“你觉得带回去当个同门或者徒弟怎么样?”
白行云不说话了,他看了苏木一眼,并不回答,关于带回灵虚派这种事情不是他说好不好的。
知道白行云为难,谢文文替他解围。
“刘小天,你还记不记得你客栈还留了一个?”他成日里不是救这个的就是想着那个的,都快了普度众生的菩萨了。
虽然这是好事,但他们自己现在都没有着落呢,是不是太闲了点?
经过谢文文这么一提,刘小天也终于想起了那个被他留在客栈安顿的苏娴容,然后厚着脸皮问:
“哦,老白,毫无底子的徒弟你收不收?”
“什么?”白行云都要快被他搞糊涂了,这都说的什么?他怎么就听不懂?感觉他是在跟谢文文打哑语。
刘小天毫不避讳的指着一旁抱臂等待的苏木道:“我就是觉着这几个姑娘可怜,无处可去,想你让你带回去灵虚派去安顿。”
苏木本身就是出身江湖,想来是更适合江湖的。其实这段日子以来,他也看得出来,苏木对自己被赶出宗门一事,并未看开,她私底下也没有放弃练武,她还是想要修回自己的那一身绝学。只是她的门派她是回不去了,至于其他的门派怕是现在想进去也很难,毕竟当初在武林大会他们的事情可是三堂会审,闹的很大的,苏木是被逐出师门的,这样的过往,别的门派也是有心无力。他能想到的也就白行云所在的门派灵虚派了,反正他们不是需要人手吗,苏木这样有底子的人就十分合适,假以时日就一定能重回巅峰,与白行云一较高下,啧啧,他的主意很好,正巧不是两全其美吗。而至于苏娴容,他是没想着对她能有什么安排,出身富贵之家,奈何突遭变故,以至于六亲不认,她一未出阁的姑娘家,遭受众多的流言蜚语,在这世间已是别无去处,一个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活了十几年,日后能怎么办呢。要是白行云能带走该多好,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也好过是算重来一遭,他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谢文文轻飘飘的觑他。
“你可真够操心的。”
刘小天不以为然,“没办法,我天生就是劳碌命。”
晚间的时候,蹲守的人回来回禀,渡口已经有动作了,似乎要开船,袁尚青当即就按耐不住带着人先冲了,随后几人跟上。
待他们再跟上去的时候,哪里还见得到袁尚青的人影。
要不是知道袁尚青不会武功,他们都要怀疑人是运了轻功绝学飞檐走壁了。
刘小天感慨:“果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一溜烟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为人民办事,能如此疾行,谁不当一句夸呢。
谢文文毫不留情的拆穿袁尚青的徒有虚名。
“他那是想挣功名,好升官。当然,这是对的,毕竟不想努力的不是好官。”
袁尚青碌碌无为了半辈子,他这个年纪混到现在这地步可看得出来他前半生混的有多差了,如今想要一飞冲天可不就是靠着得来不易的功绩么。他这个年纪又不能上战场拼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盯着境内这些为非作歹之徒,一点点的吸取经验。
渡口从昨日开始就开始停泊了好几艘大船,并非货船,空着没走,对于来来往往的渡口来说,这是件很稀奇的事情,渡口一日可赚百金,而空着停下一日,可就损失百金,既然是赚钱的,损失这百金可就很难得了。
距离满月楼的大宴过去没两日,他们这些跟满月楼背后之主来往的人不会不趁着此时的机会打个交道,如果有他们暗中密谋了什么事情,这时候再说离开就差不多了。当然也不是说一个人都没有走,从当日算起,走的人不少,大鱼小虾混在其中,但没走的,定然是跟人有‘账’没算清楚的。
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只要抓到其中一部分,其他的就是跑了,也得自求多福。
他们到的时候,渡口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纤夫已经在拉绳了,混在其中的是来往的商户,跟白日里一般热闹。
袁尚青这人说出手就出手,一声令下,带来的将士们就冲了上去,他们也不挑人,见人就抓,到时候抓错了再放就是,他本着宁可错杀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把渡口闹的混乱不堪。所有人皆抱头鼠窜,不清楚这突然出现的官兵是怎么回事,为何见人就抓,当然,一时间义愤填膺之声也不少。
有人想开船,都硬生生的被拉了回来,连跳水逃的都给他们从水里捞起来了。
袁尚青准备的很足,那大抄网跟捞饺子似的捞起来,看着就好不热闹。
而发号施令之人—袁尚青看着这些惊慌失措逃命的,更加确信他们就是与满月楼同流合污的为非作歹之徒,不然何至于能豁出去性命的跳水而逃?
他自己带来的几百人,抓住的百来号人,几乎占据了渡口。
谢文文远远的看着也没有靠近,袁尚青能办好的事情他们不必出面,把这些人交到他手里是最好不过的,他比谁都重视这群人的存在,只要上头没发话,他就是吃住都要时刻盯着他们。
一个个的被押走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其中不乏有一些眼熟之人。
“节度使一位。”
“参军一位。”
“长史一位。”念到他们的身份,谢文文不禁冷哼。
“还真是……蛇鼠一窝。”
刘小天问他:
“你怎么认得他们?”
谢文文顿了下,接着才说:“那日在满月楼我已经见过了。”
刘小天还信以为真了,满月楼那**没去成,说是不准带侍从去,可给刘小天气的,他只差否认他是小厮的身份了。
“哦,去哪里还要自报家门啊。”
谢文文不回答,虽然不用自报家门,可给出去的名帖就是你的身份的代表了。
袁尚青心满意足的看着人被齐齐抓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漏网之鱼,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明日的自己紫袍加身了,眼睛都乐得情不自禁的眯起来。
“袁大人,辛苦了。”
蹲守这么几日,今日才动手,袁尚青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但事先也没有打草惊蛇,今日的抓获很成功。
袁尚青贪功冒进,还想明日再来蹲一批人。
“可惜能审出来的人不多,我们要不要明日也来?”
谢文文直截了当的摇头拒绝。
“今**这么一动手,不消片刻就会传遍整个宁州,你明日再来可一只鱼饵都抓不上,而且也不需要那么多人,这些已经够了。”
袁尚青看着似乎很是不愿错过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谢文文所言不无道理,也就只得作罢他的心思。
知晓袁尚青是什么心思的谢文文也不拆穿他,只是问:“袁大人,可上奏王府了。”
虽说他行动有百里长洲在给他作担保,但在宁州这么一通史无前例的搅合,他第一时间当要上奏给王府的,陟罚臧否,皆在王府的决策中,也需要他们第一时间审核他才可有下一步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