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不是正值夏日炎炎的时候,这湿透了不得落一身病啊?
他看着地上依稀存留的水痕,还有谢文文这狼藉的一身,不像是给人泼水的能湿成这样,倒像是掉水里被完完整整的淹了,最终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的那口井上。
陡然间,他神经都绷直了,眼睛瞪的宛若铜铃。
“你、你是掉井里了?还是……”
他不会傻乎乎的以为是谢文文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又一个人爬出来的。这水井什么深度但凡打过水的人都知道,为了取地下水,这水井往往都是往深处凿,可不止丈深,掉进去的人若是没个人救,绝对是出不来。
所以,谢文文这是被什么人报复了吗?
给人丢井里了?却又没弄死他?
他们来宁州也没多久,行事也低调,应该没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吧?还是他之前的仇家?被找上来了?他虽然看着挺风度的一个人,可那张嘴不饶人啊,跟沈胥一样容易得罪人,所以……刘小天以及加肯定。
刘小天心情从一开始的震惊经过后怕到如今只剩下了复杂。
他不敢问,因为怕戳中他的伤心事,被人报复丢井里一定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要是人家真心想让他死,丢井里就不会捞出来了。
刘小天战战兢兢的蹲在他身边,看谢文文此时颓废的模样,很是心疼。
无论什么时候谢文文都是光鲜亮丽的,意气风发一少年郎,瞧着都生气勃勃,可今时这模样,如遭大难,了无生趣。
既然遇到一个已经看到他狼狈的一面的人,谢文文在他面前也放弃了维持自己的风度,他索性把自己的最脆弱的一面都在他面前暴露出来。
他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跟人说着他的难过,他的不开心。
“我真的好累,我心里很苦。”
刘小天听着,逐渐皱紧了眉。
这是受到了报复给与了他不小的打击,以至于原本的一腔热血都熄灭了,毫无斗志,生无可恋。
唉,他认同,毕竟,他们太普通又太弱小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他们这样卑微的人,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一根手指头就能压死他们,也不怪谢文文这样颓丧。
也不知道谢文文惹的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欺负人,他出来寻他的时候,原本也不知道谢文文能在哪里,但是路过此地,看到外面巷子口围满了人,对着里面议论纷纷,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一瞧,刘小天也不知怎地就走了进来,原本也只是想进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值得那些人围着议论,结果还真就叫他找到了谢文文。
所以,被议论的对象其实就是谢文文。
那么,那些人一定是看见了谁这么对谢文文的人了吧?他们都不敢进来,看来,那人必定是个有权有势的人,谁都不想惹麻烦上身。
刘小天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毕竟遇到这事儿也还是头一次,要是白行云他们在身边,亦或者有小茶陪着,谢文文一定不会受这苦难。
他把他额前的湿发拨去一边,看着他颤巍巍的睫毛,搂着他轻声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很辛苦的,也很厉害了,所以,你现在没事了吧?”
谢文文摇着头,不说自己,他看着头顶上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的刘小天,心里却是在庆幸,辛亏,身边还有人,不至于他孑然一身,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我想回家~”
刘小天连连应着,正捞起他一条胳膊准备把人提起来,结果就听他来了句:
“可是,我没有家了,我不知道该去哪,我也没有家可以回。”谢文文满目哀戚,他孑然一身在世,早就无家可归,无处可去。
刘小天陡然间涌出无力感。
悲春伤秋的谢文文还是头一次见,看来方才发生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太大的打击。
伤心的谢文文跟喝醉的人似得,说的话都这么叫人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们哪里有家呢?他们是在外漂泊的浪子。
不止是谢文文,他都无家可归,也不知道钱都的衙门解除对他家的封禁没有。
刘小天搀扶着人要往外走,却发现原本还借他力的人突然就软了下去,要不是他还箍着他的腰,一手还扯着他的胳膊越过自己的后脖颈,不然人就得摔下去。
“文文?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他晃着身上失去意识的人,有股天塌了的感觉。
刘小天搀扶着谢文文,方才还在庆幸他没晕,现在却庆幸不了了。
这一路背回去,可真够要他老命的。
他好不容易把人弄回去,又同本就不满他们的掌柜要了热水给谢文文沐浴暖身,结果人家还想坐地起价另外收取热水的价钱,刘小天直说让他后面去找谢文文要,对方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被这么一怼才不敢多舌了。回去后苏木见此情形想着帮忙,可她一个正经的姑娘家如何能跟一个男子相处,这样不好,刘小天谢绝了她的好意,直到人出了门,才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人丢水里去泡着,这衣裳一脱才发现他身上好几处青紫。
原本洁白无瑕的肌肤瞧着就让人垂涎,可如今印着好几处的淤痕,怪可怜见的。
刘小天看着那几处显眼的伤痕,很确定是最近才添的。
这是给人揍了?
什么人?能把斗志昂扬的谢文文打击成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
刘小天叹息了一声,常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的啊,这就是无权无势的下场,唉~但愿下辈子都能投胎个富贵权势人家吧。
刘小天心事重重的给人洗了个干净,又想着谢文文这身板,怕不是要夜里犯场病,是而就做好了熬夜守着的准备,可他想是这样想的,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熬不住了,撑着下巴打起了瞌睡,直到被谢文文的呓语惊醒。
“不要、不要、我不是……”
床上的谢文文似乎是陷入了梦魇之中,睡一觉却睡出了满头大汗,很是不安。
刘小天趴在床边凑上去试图唤醒他。“文文?谢文文?”
可无论他怎么呼唤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可呓语却是小下去了,刘小天愣着听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噩梦,似乎一直在喊回家。
谢文文究竟从何而来,家住何方,怕是没有人知道,他说他是北境本地人,可这段时日,他却完全看不出谢文文跟北境之间有什么关系,本地话不会说,在这里也没个熟人,以至于被人欺负。
他倒是不觉得谢文文说的话有多真,不过,他想啊,他应该是家道中落,唉~也是一个苦命人。
“做噩梦了?”他拿着旁边准备好的帕子擦他额头的汗,一触碰却发现人额头冰冷一片,好似跟摸了冰块似的,不止的额头冰冷,四肢都没个暖和的地方,他还盖着被子睡床上,却是没有一点温度。
就是个咽了气的人都尚有余温呢。
这可把他吓坏了,这要是落水生病不应该先是浑身发热吗?怎么到他这里却是一片冰雪似的,跟上回在苄安一样,别真是犯病了吧?
他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刘小天手忙脚乱的出去找大夫,可走出去了噔噔瞪的下了楼梯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走留他一人在房间并不妥当,这人正在病中,若是没个人在一旁照料若是滚下床都没有人发现,原本想叫守夜打瞌睡的店小二帮忙看一会,可想到店家对他们的态度也就只得作罢,不过,还有一个人倒可以叫来帮忙。
谢文文找来苏木帮忙看护谢文文,他则出去找大夫。
苏木虽然疑惑谢文文的病情怎么来的如此蹊跷,但也正经的帮他照顾起人,守在榻前不挪一步。
她虽然没有了武功,但是也懂得探脉息,谢文文的脉象跟常人无异,若非不去看他此时的脸色或许就真跟个正常人一样。在苏木看来,谢文文如此蹊跷的病情或许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江湖之中,奇毒无数,她肯定,只有中毒的人才会如此反常,只是,究竟是什么毒有如此掩人耳目的起效,脉象与寻常人无异,却能毒发,如此症状,鲜有耳闻。
或许是她孤陋寡闻,但江湖中名医无数,或许能查出来。
而自发去给谢文文请大夫的刘小天身上没两个钱,仅有的银子还是谢文文的,他怕钱不够大夫不给瞧,把他们所剩无几的银两全都带在了身上。
外面静悄悄的,街坊之间挂着零零散散的几盏灯,虽然不够明亮但能照着路,此刻的他只恨自己白日里的时候没怎么出来多走走,此时要他出来找医馆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只得一家家的去看。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除却犬吠之声,十分静谧,当刘小天终于找到一处医馆时差点喜极而泣,他扑上门扉开始敲门,也不知道里边人睡的太沉的缘故还是他动作算不得太大,他敲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人出来,刘小天只得放弃继续踏上寻找医馆之路,可这城中虽然医馆不少,但要在这么晚的时候给开门瞧病的实在太少,以至于刘小天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一个大夫愿意跟他去看诊,并非是价钱的缘故,人家就属实不愿意起这个夜,无论刘小天如何乞求,饶是他把医者仁心这句话都搬了出来人家却是轰他去别家。
走投无路的刘小天只得继续找一个愿意跟他去救人的大夫,可在他被上一家的大夫轰走后,失魂落魄却又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而就在这时,街道上响起了一阵阵的马蹄声。
夜半三更的,除却身负使命或者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才会在这半夜御马。
刘小天没心思管半夜跑**人,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心中在祈祷谢文文能够多撑一点时间,迎面来的三两人因为他挡住了去路而不得不勒住马。
“吁~”
其中一人驾马上前,胯间系着一把剑,看着晃荡在路中间的刘小天,怒喝:“你是何人?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做什么?”
刘小天抬起头看着他,天太黑,他们又对背着月亮,实在看不清对方什么面貌。他曾经听谢文文说,北境治理的很好,半夜就是不锁门都不会有贼人而入,可他却忽略了,卫国上下都有宵禁一说,莫非宁州也有宵禁?是他一时间太过着急忽略了这一点,来人难不成是巡夜的人?看着他半夜出现在街道之中是而才会对他有此一问。
“大人恕罪!我不知有宵禁,我家里人病了,想出来寻大夫。”
对面的人听到他的称呼又提到了宵禁,脸上十分复杂,欲言又止。
称呼他为大人?看来此人是不知他们的身份,不然如何会如此称呼?又说宵禁?宁州怎会有宵禁,此人肯定不是宁州人士,不然岂会不知北境无宵禁?
他正要顺势叫他赶紧离开,可在他背后的人却走了出来。
王令嗣微微往下拉了下遮住下颌的半高的衣领,他很意外能在这里看到刘小天,而且还是这个时候。
“你不是谢敬的仆从么?你半夜不留在客栈这是要去哪里找大夫?谁病了?”
看见王令嗣的那一刻,刘小天张了张嘴,他是真没想到自己出来找大夫还能碰上王令嗣的,按照谢文文之前说的,他跟王令嗣之间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在这个约定没有促成之前,王令嗣与他之间会一直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虽然这人虽然爱动手动脚的占点便宜,可谢文文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骨子里也还是个正人君子。
一想到对方对谢文文的态度,刘小天就不知道现在遇上他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可如今,谢文文的病情太急,他又一直没找到大夫,不得不把希望转寄到王令嗣身上。
刘小天眼泪汪汪道:“王公子,谢文、是谢敬他病了,我这去找大夫呢,结果这半夜的医馆的大夫都不愿意出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