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是真没地方去就来我家里,虽然贫寒了些,却也能有一席之地容人卧榻, 若是不嫌弃就来我,回去我让收拾收拾,就别在祝家宅子里住了,总归是不好的。”
男人倒是好心,一个死过人的宅子,总归是要避讳些的,不然沾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届时就不美了。
谢文文婉拒了他的一片好心。
鬼神之说本就虚幻,不当真就不为真。
“不必了,那里也还不错,清净也宽敞。”
眼看着要到家了,那男人又问了起来。谢文文看出来了,此人是个爱同人讲话聊天的主儿,挺好的,总归哪里都不会一个人冷清清的。
“一直没问,你瞧着蛮年纪轻轻,多大了?”
这一路来都是这个男人在同自己讲话,谢文文本不是很擅长同人拉家常,可也跟着聊了很多。
“快二十了。”
他九岁离开的北境,入的游京……如今一晃过去了十年了……
快及冠了……之前太子的及冠礼很是浩大,想来兄长在北境的及冠礼也很隆重……而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及冠礼成不成他都是一个成年人了。
“难怪,说起来……要是祝家那小的也还活着……该是跟你差不多大。”
男人多愁善感起来,不过是觉着谢文文的年纪与祝子瑜的年纪相当,都是少年郎,这会看着他风姿绰约,记起那人约莫要是还活着,也定然不是个俗人。
谢文文知道戒忘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就是他们这五人,年纪都是相差不大的,就白行云要大了几岁,所以做起事来也相对于来说较稳重。
“嗯,想来也会是一个经天纬地的人物。”
“祝家那小子啊……可惜了。从来没见过祝家那样的养法,祝家有钱,就金贵的教养着,出去玩都是叫人背的,不肯自己走。”
他们都是寻常人户,一个不大的镇子,本该来说不会出现像祝家那样的富贵人家,可他们却再此地安顿起来,过着让人向往的生活,可福祸相依,也就注定了祝家的劫难。
“他娘是我们镇上的人,以前是个采茶女,后来就嫁给了姓祝的,就过上了好日子,却也没享多少年的福,遭了那祸害。”
这件事够人说上几年的,不管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如何,也是他们这里发生过最大的事情,所以啊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后面说着说着便到家了,男人推开栅栏进去,邀谢文文进去坐坐,谢文文谢绝后就赶紧着回去了。
他踢着地上的石子往回走,结果因为没看路撞到了祝宅门前的灯柱,他捂着头正想打一拳灯柱发泄自己的怒火时却发现灯柱上放着一枚铜板。
在编结蛛丝的灯柱里,这枚铜板并不那么吸引人。
谢文文不差这一分钱,对它并不感兴趣,临走前把铜板往里推了推彻底藏在了灯台底下。
刚进大门,就看见了在临时砌起来的灶台上烧火做饭的刘小天,揭开锅盖,也不知道里面煮的什么,白烟滚滚。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刘小天听见声响,看见是谢文文,依旧操着一颗老妈子的心,有没完没了的念叨。
“不是怕附身鬼追杀你么?还敢一个人出去。”
刘小天原本以为被吓破胆的谢文文会安生几天,结果这人就没有一日是呆的住的。同安镇不大,几步就走的完,他却在外面逛了一下午,这会儿天黑了才悠哉悠哉的回来,似乎是知道了要开饭似的,回来的也正是时候。
谢文文凑着往锅里看了一眼,居然是蒸的豆角饭,菜扣在饭上头,起锅就能吃,不用另外淋油烧菜。
在钱都的时候,谢文文就经常有幸尝到刘小天的手艺,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厨子,可却是另一番的人间美味。
他喜欢吃。
“没遇上,可能被亓官云打跑了吧。”这段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他自己都快忘记了还有这一茬呢。
不过……他的正事不在这里。
“别打岔,我找戒忘呢。”
谢文文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干嘛的,结果被这锅香喷喷的饭菜吸引的差点忘了正事。
谢文文一路喊了过去。
“戒忘!戒忘!”
戒忘闻声从屋子里钻出来,跟谢文文打了个照面。
谢文文兴冲冲的跑上去,满脸我有大事的紧张模样。
“我告诉你!我在外面打听了打听。”
戒忘不说话,他一向话少。
谢文文兴致勃勃道:“有人说,你们家自出事后的那几年,有人总来祝宅外盯着,但风光过了,官府的人也不查了,那人也就不再来了,那是什么人你想过吗?”
闻言,戒忘也正色起来。
“若是你家在外的亲朋好友,不该是头几年才来一趟的,就是祭奠也不对,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盯着你们的?”
“要么是有人知道你还活着,所以盯着你,等你现身的,要么就是在看此事引起的风浪有多大,会不会被人查出什么线索来,所以呢,最后不了了之后他们也就心满意足的不再费事盯着祝宅了。”
谢文文说的头头是道,戒忘也正有此意。
那人不可能是父亲在外结交的故友,反倒是凶手更多。
“没问到是什么人么?”
“这怎么能问的出来。”谢文文摇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就是记得人这么久了也早该忘的一干二净了。
“当地人都不认识,说是面生。”
戒忘面上浮现的惊喜之色瞬间又消失了,只余一丝落寞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文文也知道自己问出的这事并没有惊动什么风浪,还害人白高兴一场。
“好吧,白高兴一场。”
如今看来还是得寻办法去百道门才是。
吃着晚饭的时候,白行云突然说:“明天,我跟谢文文出去打听打听,有什么好消息就尽快赶回来。”
“好,你们当心。”
戒忘身份摆着,与百道门又结下了梁子,并不好出面,只有白行云能挑大梁。
对于他的这群为他事事上心的朋友,戒忘还是心存感激的。
可……白行云出去打探消息为什么要带上他?
被点到名的谢文文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咬着筷子,一脸的不情愿。
“我没说要去……”
白行云慢条斯理的咀嚼咸饭,之所以带上谢文文是因为他觉得谢文文太无聊了,在这里又呆不住,帮忙做些什么又拈轻怕重的,不如带出去,省事,也不闹心,再说,凭借他的机灵,也总能帮上点忙,当然他自己也有私心。
“你自己说的不是要跟我寸步不离吗?”他看着谢文文,眼里满是揶揄。
“不怕附身鬼了?”
谢文文一噎,俗话说得好,要居安思危,他就是安逸日子过太久了,都已经不再担心那一天的到来了。
但,一个总想要自己命的人,谢文文还是忌惮的。
“怕……但是我们要去哪?”
“去县里打听百道门的消息。”
喔。
然后又听白行云解释。
“我在江湖上有些朋友,需要去联络了才能打听得到。”
“好。”
谢文文乖乖的捧着碗点头,答应了跟白行云出门办事。
镇上太无聊了,他要出去走走。
而那什么附身鬼,只要有白行云在身边,就不惧。
跟着白行云出门的第一天,谢文文就后悔了。
他艰难的从马上翻下来,叉开腿走路,走的叫人难以形容……
“我不想骑马……我腿疼……”
谢文文叉开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双腿都不敢并拢,内侧被马鞍磨的可能是脱皮了,他疼的慌。
白行云把马拴好,过来就要看他的伤。
他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要掀起他外面的袍子就要上手脱裤子,手都放他腰上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谢文文连连后仰,急急的躲开他,还差点给栽倒下去。
他捂着自己的裤腰带,脸上又红又白,说不出来的好看。
“你弄、做什么?不要脱我裤子!”
谢文文震惊的差点语无伦次,好歹都是大男人了,白行云怎么还能这样呢。
这让他的脸怎么搁?这又让他们之后如何相处?
谢文文面上讪讪,故作冷静又自以为是的说:
“虽然吧……我的确是……长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物,可……咱们是兄弟……绝对不能这样的,咱们……有什么话……”
感受到白行云强势的动作,谢文文坚决不松手。
他咬着牙护卫住了自己的裤腰带。
男人的裤腰带就是他的一张脸,丢不得……
“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白行云很想把他的嘴封上。
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变了味。
他特别无奈的看着那对面人一副我不从了你的良家妇女的贞烈模样,额头的青筋猛跳,一股火气直冲脑门,但他还是比较冷静的,他在心中默念了几句要冷静冷静……
“不是腿疼?我就看看怎么样?”
白行云心道,还从没有见过比谢文文还娇气的人,不过骑了半天多的马,就喊疼了,一个大男人,给活成这样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谢文文要是知道白行云的心里话,只会觉得无辜,他跟着白行云奔波了一天了,都不带停的,磨破了大腿这不是挺正常的事么,再说了,他也很少骑马啊,平时也就骑着玩,哪里当回事啊,更何况,现在是大夏天的,本来就热,穿的单薄,这磨伤了也在情理之中,怎么就能说他娇气呢,实在是冤枉人。
不过,谢文文不会读心术。
他现在正面对着白行云假正经呢。
他觉得……逗白行云会很好玩……
“不行……”
他**自己的裤腰带,扭扭捏捏的,这副模样落在白行云眼里,胸中的那股火气没来由的蹿得更凶了。
白行云慢慢平息自己的心情,鼓舞自己按耐住火气,再次对上谢文文时,脸上依旧没有多大的表情。
“不脱裤子我怎么看得见里面的伤?我又不是火眼金睛的。”
谢文文面上很是为难,眼睛也到处飘,就是不肯落到对面那人的身上。
他支支吾吾的道:
“可是……可是这青天白日的……荒郊野外的……两个大男人……脱裤子……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
实在忍不住了。
白行云放弃了。
他颓然的松开手,任由谢文文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扎好裤腰带。要是此刻有人路过,准会误以为他在强迫什么人欲做什么不轨之事……
得了,头疼。
他看着低头系裤腰带的谢文文,后颈露出一节白皙精致的脖子,水光光的,是汗。
他手握成拳,出手,到了人饱满的额头又曲出食指,敲在了他的额头上,打了个脑瓜崩。
“怪的是这事吗?是你胡思乱想的脑子!”
他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他怎么就一时冲动带了他出门呢?不把他留在祝宅折腾其他人不是更好吗?
他悔不当初……可也只是悔不当初。
谢文文抱着自己的头委屈又愤怒的瞪着白行云。
“嘶嘶,别敲我脑门!都给敲傻了。”
这么疼,肯定敲红了,肯定也会肿……本来就有伤,现在好了,伤上加伤……呜呜呜……
白行云被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的羞愧起来,他有些懊恼,是不是真的使太大劲了?毕竟自己力道大,谢文文比不得,人又不娇气……但是吧,嘴上他不肯承认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愧疚,依旧与之反怼。
“你本来就傻。”
谢文文气哄哄的怒视他。
“你才傻!我绝顶聪明!”
白行云转过身去,叹了口气,默了一瞬,才妥协了。
“好,你绝顶聪明,那还要我看伤吗?我怀里有药,要是不严重上点药就要继续赶路了,不然我们要宿在荒郊野外了。”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这荒郊野外的一眼都看不到头,别说找个落脚处了,如何能过夜,要不是谢文文娇气,他们这会儿说不定又走出去好远了。
谢文文慢悠悠的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白行云背后的一片深芦苇丛。
比人都高,进去了躲着还看不见,天然的屏障。
“我找个草丛躲着,自己看……”
白行云从怀里掏出常备的伤药,给他。
“好,你去,药拿着,抹在手掌心化开了在涂,好吸收。”
谢文文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药,悄咪咪的看了白行云一眼,强压下上扬的嘴角。
白行云似是不放心似的,又是一通叮嘱。
“草丛里蛇多,先踩踩再进去。”
谢文文不甚在意,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老妈子,真唠叨,怎么跟小天一样呢。”
看着谢文文一瘸一拐的躲进去,白行云憋了口气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