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云将信拿在手中,和煦的对几人道:“那你们到茶厅坐坐,我去去就来。”
“亓官庄主自便。”
目送着亓官云远去,几人才卸下了一本正经,恢复了各自的散漫来。
沈胥一回头就看见谢文文还在啃他的那个有他半个头那么大个的地瓜,心里还纳罕着,这地瓜莫非是成精了,居然长的这般大。
“你小子,啃这地瓜做什么?生的吃多了小心肚子痛!”
作为他们这群人中唯一的一个大夫,沈胥可谓是操碎了心。
可就是操心又如何,这有的人呐,根本就是把他的话当做过堂风,听而不闻,特别是谢文文,先前才病过,好了又是不记疼了。
谢文文重重的打了个饱嗝,在等待他们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啃完了一个,肚子已经胀得说话都觉得繁重了。
“我饿了,我走了一上午了,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原本谢文文还想同他们诉说自己方才经历的痛心疾首的遭遇,只谢文文还没有说完就被没好气的沈胥抢过了话。
“瞧把你饿的,谁不是跑了一上午。”
几人累的一身大汗,要不是为了送信,谁这么辛苦自己。
以后这活计可不能认下,真是只有累死的老牛,没有犁烂的地。
他们都不是什么热情的好心人,要不是实在无法推拒,谁愿意受罪啊。
“说不定亓官庄主会留饭,再等等。”他们都到这儿了,按照正常人家的待客之道,这饭是要留一顿的,不然就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我倒觉得他是回去看信了,要是信中有什么内容不好的,他会不会迁怒我们?”
“不至于,我们几个就是跑腿的。”
俗话说,要对自己的认知要有。
谢文文不参与他们的交谈,专心的啃自己的地瓜,等啃完了才有力气下山。
几人把茶厅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那些个庄子里的侍从可有眼力劲了,见他们喝完了茶又给送一壶来,让他们不知不觉的就喝了个肚饱七分。
而啃到最后,谢文文已经生无可恋,好心的要把剩下的地瓜让给刘小天,结果刘小天看着他啃的一塌糊涂到处都是牙齿印记的地瓜,如临大敌的摇了摇头,郑重的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
他不嫌弃,他只是没眼看。
“亓官庄主。”
亓官云宛如一阵清风徐来,落在了他们面前。
“信已经看过了,多劳几位不辞辛苦跑一趟了,想必几位还未用饭,我已经叫人安排下去了,先移步前厅,稍等就可以用饭了。”
用饭二字像是一道惊雷落在了谢文文耳里。
他举着那个被他啃的乱七八糟的地瓜,瞪着一双圆眼,极其愤怒又极限忍耐的控诉。
“用饭?那你给我啃两地瓜?现在我都已经啃饱了你又说有饭?”
合着前面给他讲过了点没饭吃是欺负他?
谢文文脸色黑得像是锅底的灰。
不就是说了他两句不好听的么,至于这么对待他?
“你故意的吧亓官云!”
原本以为亓官云会狡辩,可人家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是故意的。”亓官云投以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瞧给神气的。
气的谢文文当即又张开了血盆大口啃了两口地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待众人上桌吃饭,分明上座该是他亓官云的位置,但他却偏生坐在了下首的谢文文身边。
谢文文看着满桌的美食佳肴瞠目结舌,这是他自离开汴京后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盛的席面。
有鸡有肉有鱼有虾,还有那什么腿的,色香味俱全,让他已经舌口生津。
他正对着琳琅满目的美食咽口水,亓官云就已经悄无声息的挨着他坐了下来,让本来想依着谢文文坐的刘小天不得不换了个位置。
谢文文似乎还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发现身边有何不同,直到他忍不住的捏起了筷子准备下手了,结果被亓官云莫名其妙的攥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谢文文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亓官云,又突然不知有何用意的抓住自己胳膊,表现出了他的疑惑。
他……吃不得?
他试着夺回自己的胳膊,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
他忘了,亓官云也是个不显山露水的高手。
亓官云拽着谢文文的手腕不松,白行云等人也警惕起来。
他们可以坐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接受了亓官云的好意,可不代表他就可以恣意妄为的欺负他们身边的人。
亓官云不在乎他人犀利的目光,只是玩味的看着谢文文,手指不经意的搭在了他的脉搏上。
“看来信里里所说不假。”
他看过了信,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可秦子轩不是个会信口雌黄之人,他想,约莫是秦子轩也想借自己的手罢了。
虽然不屑于跟他们那群人为伍,可,这要真办成了,他得的可不是金陵门的好处。
而谢文文却更加困惑了,这些人怎么回事,他不就是来江湖走走,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放过自己?这也扯上自己那也扯上自己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过了。
“什么?信里有提到我?秦子轩说我什么了?”
谢文文想起上次跟秦子轩的不欢而散,觉得这人肯定是没说他什么好话。
秦子轩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他是。
亓官云不答,在谢文文的注视下,一点点的靠近,靠近、靠近……
最后,他清晰的看到了亓官云嘴角的细纹,是笑出来的褶子。
而他的头发,已经扫到了谢文文的脸侧,痒痒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就在他准备后仰躲开之时,却听到了亓官云的声音,他特意压低了嗓音,出口的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清。
“敏世子,别来无恙。”
谢文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要笑不笑的看着让人难受。
说完,亓官云就退了回去,好整以暇的坐正了自己,好似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
谢文文眼里闪过暗芒,装傻充愣。
“呵呵,亓官庄主说什么笑话呢,可别是认错人了吧,我不姓敏。”
他捏着筷子敲着碗沿,叮叮当当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心里盘算上了应对之策。
亓官云示意看得莫名其妙的众人不要拘礼,菜要凉了,才接过谢文文的话。
“是这样吗?早就听闻您装傻充愣的能力很强,也不至于会拖着这么一副残躯到处祸祸了。”
谢文文很想踹他的凳子,但是身在他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沈胥他们还说他舌灿莲花,嘴上功夫很强,可自从入了江湖,他才发现遇见的这些人都能让他甘拜下风。
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起话来,可真不怕得罪人。
“那又如何,天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托那位的福,你现在还死不得。”
“什么意思?”谢文文愣住了,他似乎能理解亓官云之意,可却又不容得自己去信。
亓官云处变不惊的吃着自己的菜,告诉他。
“今上早已经重金求药,你不知?”
信里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亓官云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这下谢文文更加迷茫了。
他口里的今上是宋元昇。
他求药?
谢文文当然明白他是为谁而求。
可是……
“好几年了吧,满江湖的人都知道,那身在京都的皇帝在求药,谁要是能救好了他的心上人,他许的可是半壁江山啊。”
亓官云这句话说的很是耐人寻味,也不知是因为那心上人还是那半壁江山。
谢文文却是冷笑一声,咒骂。
“疯子!”
亓官云对谢文文的态度视若不见,自顾自道:
“不过,很可惜的是,就算满天下的人都在费尽心思的寻那良药,可至今都没有好消息传来。”
谢文文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在听说宋元昇没有寻到药时,他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在失望。
挺复杂的。
可谢文文更气恼的是宋元昇已经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这让他如何继续留在江湖行走,让他感觉,自己一直都在宋元昇的掌控之中,这种被禁锢的感觉,让他太过厌恶。
其余几人听着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交谈,十分莫名其妙。
不过……怎么看起来亓官云比他们还要认识谢文文?
白行云夹了一筷子笋到谢文文碗里,眼神冷冷的。“先吃饭,有什么话后面再说。”
明明是他垂涎欲滴的可口饭菜,可谢文文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有心无力。
“我好像……吃不下了。”
被骗着啃了两地瓜,肚子里哪里还有其他美味的容身之地?
不知是因为亓官云的话还是因为真的吃撑了,整顿饭下来,谢文文都无精打采。
几人用过饭后,亓官云把谢文文叫走,待到了无人之地才说:“那位秦门主想要今上的一言九鼎,可真是胆大包天。”
半壁江山,他这般的费尽心思不就是在明说,他想要拿帝王的半壁江山么,真是不知所谓。
那可是九五至尊,别说你能不能办到这件事,就是办到了,那帝王会心甘情愿的拿出他想要的东西吗?一个挑衅了他王权之人,没有哪个皇帝肚量大得能撑船。
“不过,这谁不想呢。”说实在的,别说是天下人的趋之若鹜了,饶是他都动了心。
谢文文冷淡的瞥着他,听着他们打自己的主意。“你们就不想想我愿不愿意?”
这句话叫亓官云稀奇了,什么叫他愿不愿意?难不成他还会不愿意活着?可真是古怪,自古都说,君恩难受,他谢文文可是君上的心上人,这到底是不同的,如此殊荣换了旁人都乐在其中了,他倒好,心不甘情不愿的。
“为什么不愿意?”
“难不成你还不想活了?”
亓官云嗤笑,可见谢文文那一副淡然,无欲无求的面孔,又不得不重新考量这码事。
“谢文文,可别跟自己犯蠢。”
他像是剖穿了谢文文的心事,脸上原本带着的轻浮也消了。
“那今上可对你情深意切,连半壁江山都让了,你不想活也得活了。”
谢文文不吱声,亓官云就接着自己说:
“蟾毒这东西,说实在的,我也是第一回听说,如此罕见,只能说明他真的很厉害。可你身中此毒多年,却一点都没事,我很奇怪,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下谢文文不再装聋作哑了,回答:
“宫里的御医们可不是吃干饭的,我救的是未来的天子,自然会不遗余力的保我一命。”
那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陛下当然要上演他是个明君善人的戏码,责令御医们不遗余力的救治自己,若是自己有个万一,还恐吓要他们都抵命呢。
那些御医们为了保命又或者说的确有本事在身,虽然不能够解毒,可也的的确确让自己安然无恙,只要不毒发,跟寻常人一般无二。
“我翻阅过无数典籍,对于蟾毒都只字未提。”
天下奇毒多有记载在册,可关乎那蟾毒却甚少有记录。
“可曾经在宫闱禁书里,我发现,蟾毒并未绝迹。”
谢文文讽刺他,“当然没绝迹,要是绝迹了还能让我中毒?”
亓官云对于谢文文呛他之事并不在意,带他进了一间屋舍。
趁着谢文文打量屋舍装潢之余,他拿起了桌子上搁着的小刀,然后和一只跟装饭的差不多大的碗,来到了谢文文的身边。
“来吧。”
谢文文看着他手里的刀,本能的后退了两步,面上已经带起了戒备。
“干嘛?”
问的毫无底气。
肯定毫无底气了,谁要是拿刀靠近谁不是会紧张害怕的。
再说了,他打不过亓官云,要是亓官云真的因为先前的口舌之争就对自己下手……那他死的也太冤了……
对于谢文文脑补了什么,亓官云已经不想去试探了。
他无奈的抬了抬碗,示意:“要你一碗血。”
要血?
谢文文震惊了。
“凭什么?放血?放血会死人的!”
他警惕着亓官云,生怕他来硬的。
他不就是呛他几句么,值得他这么对付自己吗?还要放他的血……呜呜呜……肯定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