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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余乐身上。那份沉重,那份忧虑,像无形的枷锁,也像淬炼意志的火焰。他们需要一个奇迹,一个能以最小代价撬开这铜浇铁铸乌龟壳的奇迹。
“耗?” 余乐冷冷地哼了一声,打破了帐内沉重的压抑。他抄起手边那根精铁马鞭鞘,尖端精准地点在雄关卫和乌蒙城两大重兵把守的据点之间那片区域——一片名为“野狐岭”的矮丘林地。那里只标注了几个稀疏的红色箭头(游骑)和一个红色的“疑”字。
“沈达把最好的甲胄,最精良的火铳火炮,堆在雄关卫和乌蒙城这两个硬钉子上,” 余乐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冷静:“摆明了是想让我们像在太平关一样,撞在他的铁壁上!他赌我们耗不起,赌我们不敢再强攻!”
他的马鞭鞘在标志着“野狐岭”的区域缓缓划过,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将:“你们只看到了两颗硬钉子,看到了他耀武扬威的火器。可想过没有,他把最锋利、最值钱的爪牙都钉死在这两个点上,其余方向,尤其是连接这两个点的脊背和侧翼,还剩多少真正的力量?他布的是个死阵!一个用精兵火器堆砌起来的、看似无懈可击的死阵!”
“死阵?” 陈林眼神一凝,靠近地图仔细看。“大将军是说……”
余乐的马鞭鞘尖端猛地一挑,指向距离乌蒙城东南的那巨大的朱砂圆圈的核心:“他的命根子,是这座中庆城!他的财富、家人、粮食、军械、辎重都堆在这座城中。他所有的布置,都是为了保护这座城!?钉子再硬也是死的,钉在那里,就动弹不得!我们没有本钱去啃他包着铁皮的硬钉子,但我们可以去捅他最软、最要命的肚脐眼!”
他的目光转向老杜,带着考校的意味:“庞轩,如果你是沈达,看到一支刚刚在太平关下让你损失惨重、兵锋犹存的孤军,在你精心布置的两颗铁钉前裹足不前,反而突然有一支快如鬼魅的精锐,从你兵力空虚、连像样火器都没有的野狐岭钻进来,直扑你存放着全部家当的中庆城……你会怎么做??你还有心思稳坐中军,让你的精锐在雄关卫和乌蒙城干等着吗?”
庞轩猛地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死死盯着地图上乌蒙城西东南方向一百里的那个标记着中庆城,又迅速扫过野狐岭那片被标注为“疑兵”的区域,干瘪的嘴唇吐出几个字:“他会慌!会从雄关卫或乌蒙城抽兵回援!不惜一切代价!一动,乌龟壳就裂了缝!钉死的爪子就松动了!”
“不错!” 余乐眼中寒芒大盛,马鞭鞘重重敲在野狐岭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这就是沈达死阵的死穴!他锁紧了大门,塞满了铁疙瘩,却把后院的篱笆弄得松松垮垮!”
他环视众将,脸上那份凝重并未消散,反而因为巨大的风险而显得更加决绝,但嘴角勾起的那丝弧度却充满了冰冷的自信: “既然他给我们留了这条‘鸡肋’小路,那我们就把这‘鸡肋’,变成捅进他心窝的尖刀!?传令:唐鹏!……”
余乐的手指并未如众人预想般在象征乌蒙城的朱砂圈上落下雷霆万钧的一击,反而悬停在半空。马鞭鞘冰冷的尖端,在野狐岭那条虚线上方轻轻颤动着。帐内压抑的寂静被拉长,将领们屏息凝神,等待着那声决定数万将士生死的“破城”号令。炭火的噼啪声,此刻清晰得如同鼓点。
然而,余乐的目光却穿透了地图上乌蒙城的朱红轮廓,如同鹰隼掠过山峦,锐利地扫向云州广袤的腹地!?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地图边缘那些标记着铁锤与矿石符号的地点——遍布云州各地的铜矿!?以及,散落在铜矿周围,如同毛细血管般连接着这些铜脉的十几个县城的标记。
“连皮带骨都烧成灰的滋味……”?他口中低低重复着自己不久前杀气腾腾的誓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那笑意中,再无半分急切的躁狂,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算计。
“烧成灰……” 他忽然抬头,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帐内所有紧绷的面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稳:“我们现在,拿什么去烧沈达这身包着精铁、塞满火药炮子的龟壳??拿你们身上还没结痂的伤口去烧?拿金贵的老兵的性命去填他那虎蹲炮的炮口?!”
他手中的马鞭鞘猛地调转方向,不再是点向中庆城,而是重重敲在地图上那些象征着铜矿的标记上!
“看到了吗?”余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马鞭鞘的尖端几乎要将地图上的铜矿标记戳穿:“这才是沈达,不,是整个云州军真正的命门!中庆城坚固?好,让它继续坚固!乌蒙城火炮多?好,让它们在城墙上杵着!雄关卫难啃?好,让那些炮都趴在城关上等咱们!”
帐内众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震得心神剧荡,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不是直捣黄龙?不是烧成灰烬?这与大将军方才那冲天的怒火和决绝的战意……似乎背道而驰?他们不解余乐话里的意思。
余乐的目光如同寒潭,深邃而冰冷,他缓缓环视众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铁板上:“你们以为,沈达那身乌龟壳,他那漫山遍野的火炮火铳,是凭空变出来的?他那源源不断的援兵和粮草,是天上掉下来的??错了!全都错了!”
他猛地将马鞭鞘横扫过云州地图广阔的腹地,指向那些铜矿和散落的县城:“云州军之强,强在装备!强在火器!而火器之根,在于这里的铜!?挖断了这条根,砸烂了这些矿,沈达的火铳火炮就会变成烧火棍!?他城里存的铅子火药再多,也有耗尽的一天!没有了铜,没有了后续源源不断运进城的铜锭和匠人,他就是个被拔了牙、断了爪的老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