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满疆红 第九百三十六章 遁入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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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轰轰——!”数门虎蹲炮在几乎极限装药的状况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密集的霰弹如同死亡的铁扫帚,狠狠扫过瓮城入口!坚固的塔盾被轰得碎片横飞!盾后的重步兵惨叫着倒下一片!厚重的包铁城门也被轰得木屑纷飞,摇摇欲坠!

“冲!趁现在!”刘敏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一马当先,朝着那破损的城门猛冲!

瓮城内的沈达守军也被这狂暴的炮击打懵了一瞬,但立刻反应过来。两侧城墙上的火铳齐射更加疯狂!**打在城门洞的石壁上,溅起点点火星,更多的则是无情地钻入拥挤在门口、试图冲出去的刘敏士卒身体里!惨叫声在狭窄的城门洞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修罗炼狱的回响!

刘敏身侧不断有亲兵中弹落马,他自己也感觉肩头一热,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带得身体一歪,但他死死抓住缰绳,伏低身体,任由战马带着他冲出了那地狱般的城门洞!

冰冷的山风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身后,瓮城内激烈的厮杀声、火铳的轰鸣声、伤者的哀嚎声以及沈达重骑兵追出城门时沉重的马蹄声,依旧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零星的火铳弹依旧从身后射来,带走落后的士卒。

刘敏不敢回头,只是拼命鞭打战马,引领着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残部,一头扎进城外漆黑无边、如同巨兽之口的莽莽山林!山路崎岖,荆棘密布,不断有筋疲力尽的士卒和驮着财货的骡马失足滚落深涧,发出绝望的呼喊,旋即被黑暗吞噬。

……

当黎明的第一缕惨白光线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茂密的树冠,勉强照亮这片浸透鲜血的山坡时,刘敏终于勒住了几乎口吐白沫的战马。

他环顾四周,能跟上来的,只有稀稀拉拉、人人带伤、眼神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恐惧的身影。出发时的两万忠勇健儿,此刻在他身边,只剩下万余张被血污、泥土、硝烟和绝望彻底涂抹的脸孔。

昨夜那场血火滔天的噩梦,近万条曾经鲜活的生命,连同那些未能带走、象征着过往荣华的一半财宝,永远地留在了乌蒙城冰冷的石板街道、燃烧的废墟以及那座吞噬了无数亡魂的瓮城之中。

刘敏勒马回望。

山下,乌蒙城的轮廓在未熄的余烬和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头狰狞巨兽,刚刚饱餐了一顿血肉盛宴,正心满意足地**着獠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比山间晨雾更冷的漠然。

那漠然之下,是彻底焚毁的希望和淬炼成毒的恨意。他猛地一夹马腹,不再留恋,身影连同他这支残破的军队,彻底融入了铜锣山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密林深处。

厚重的铜锣山原始丛林,宛如一张巨大、潮湿、散发着腐殖质腥气的苔藓巨口,贪婪地吞咽着刘敏和他那支溃烂的残兵。吝啬的光线艰难穿透浓密的树冠,冰冷的雾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着每一棵扭曲的古木,遮蔽视线,吞噬声音,只留下士兵们破风箱般沉重的喘息、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以及濒死骡马断续的哀鸣。

队伍早已溃散,稀稀拉拉,像一条被剥离了鳞片、在腐烂落叶与虬结树根间艰难蠕动的濒死巨蟒。浓烈的血腥、汗馊、伤口化脓的恶臭,与森林深处千年沉淀的**气息混合,窒息般包裹着每一个幸存者。

死寂,是死亡最好的伪装。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骤然撕裂浓雾!边缘一名士卒脚下落叶塌陷,整个人瞬间消失!坑底传来的不是闷响,而是令人头皮炸裂的“噗嗤”声,混杂着清晰的骨裂脆响——伪装完美的深坑底部,密密麻麻插着削尖的硬木桩!

“埋伏!”惊恐的嘶吼刚起,另一侧的雾气深处便响起一片尖锐的骨哨声!

“噗噗噗!”数十道涂抹着诡异黑绿色幽光黏液的毒箭,如同淬了剧毒的幽灵蛇信,从翻滚的浓雾深处无声穿出!它们阴险至极,避开坚硬的躯干甲胄,专噬向脆弱的脖颈、**的面门、毫无防护的手臂关节!中箭者连惨叫都被扼杀在喉头,皮肤瞬间爬满可怖的青紫色脉络,眼球暴突如死鱼,白沫混着血丝失控地涌出嘴角,身体在剧烈、非人的抽搐中轰然仆倒,气息断绝!毒性之恐怖,让目睹者肝胆俱裂!

“毒箭!是魅蒙的毒箭啊!”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凄嚎,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然烙印在每一条颤抖的神经末梢。

袭击如林中鬼魅,骤然而至,又倏忽隐退。翻滚的浓雾贪婪地吞噬了一切痕迹,仿佛那致命的一瞬从未发生。

原地,只余下几具迅速冰冷僵直的尸体,以及空气中陡然沉重、粘稠得化不开的绝望。整支队伍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群,瞬间炸开了锅!

“杀!杀光他们!”

“在哪?出来啊!”

“别推我——!”

惊骇欲绝的士兵们彻底失控,挥舞着卷刃的刀枪,疯狂劈砍着周围翻滚涌动、仿佛有生命的雾气。同伴的推搡、无意识的践踏、恐惧的尖叫和绝望的嘶吼混杂成一片地狱的喧嚣,秩序荡然无存。

“稳住!盾牌手——!长矛手——!结阵!给我结阵!”陈事的嘶吼如同砂纸**锈铁,试图从那片混乱的泥沼中捞出最后一丝理智。

然而,在这片遮天蔽日、吞噬光线的密林里,面对着神出鬼没、根本不与你照面的猎杀者,任何阵型都显得如此可笑,脆弱得像一张浸透了水的纸,一触即溃。

刘敏猛地推开一个挡在身前、胡乱挥舞长戟的士兵,一步踏上前,强压下翻腾的血气与恐惧,向着浓雾弥漫、危机四伏的密林深处,用尽力气放声吼道:“林中的朋友!且慢动手!我等非大燕官兵,非是为 侵犯贵地而来!实是遭云州都督沈达无端追杀,穷途末路,才误入此山!若有冒犯之处,刘某在此赔罪!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刘某感激不尽,必有厚报!”他的声音穿透压抑的雾气,在死寂的森林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