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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个釜底抽薪!这哪里是恳请协防,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你想让我当炮灰?可以!但你得派个够分量的人质跟我一起当炮灰!否则,我前脚走,后脚就给你来个“力战不屈,壮烈殉国”,让你哑巴吃黄连!
他放在桌下的手,已然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若非顾虑刘敏麾下那两万残兵败将尚在城外,若强行火并起来,乌蒙府必然大乱,给乾军可乘之机,他此刻就想掀了桌子,让刀斧手把这无耻之徒剁成肉泥!
堂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那无形的硝烟几乎凝成实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足足过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沈达紧绷的身体缓缓向后,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他脸上冰封的怒意仿佛被强行压下,嘴角甚至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冰冷到毫无温度、甚至带着几分残忍的“笑容”。
他没有再看刘敏,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拈起了面前那只冰冷的酒杯。杯壁映着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呵呵……”一声低沉沙哑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说不尽的寒意:“刘将军……思虑果然周密。”
他将酒杯缓缓举到唇边,却没有饮下,冰冷的目光扫过刘敏那张强作镇定的脸,又缓缓扫过在座噤若寒蝉的众人。
“协防之事……事关重大,牵涉多方部署调度,容本督……再斟酌一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将军连日劳顿,想必也乏了。今日酒宴,就到此为止吧。”
“来人!”他扬声唤道。
“末将在!”门外立刻有亲兵应声。
“送刘将军回营休息。”
“……是!”亲兵的声音微微一顿,显然也感受到了堂内诡异的气氛。
“好生‘护卫’,莫要怠慢了贵客。”沈达特意加重了“护卫”二字,目光如毒蛇般再次锁定刘敏。
刘敏心中一凛,知道所谓的“护卫”,实则是立刻派兵将自己和麾下软禁监视起来!沈达已然起了杀心,只是暂时投鼠忌器,选择了隐忍。
他强压住翻涌的气血,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再次拱手:“多谢……都督体恤。刘某告退!”说罢,不敢再有任何停留,在沈达亲兵冰冷目光的“护送”下,转身快步离开了这杀机四伏的宴厅。
看着刘敏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沈达脸上的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也彻底消失。他猛地将杯中酒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死活的东西!”沈达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传令!苏振、王潼!”
“末将在!”两名将领豁然起身。
“立刻点齐本部兵马,将刘敏部的营地给本督围起来!只许进,不许出!严密监视其一举一动!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是!”两将凛然领命,杀气腾腾地快步离去。
“张舜!”
“卑职在!”张舜吓得一哆嗦。
“刘敏部的粮饷必须每日发放!不得多给!”
“是……是!”
沈达眼中寒光闪烁,胸膛起伏。刘敏初来乍到就不听军令,彻底激怒了他,也让他确认此人绝非真心归附,留之必成大患!但眼下乾军压境,内部火并实为不智。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既能除掉刘敏、又能吞掉其财物和人马、还不会引起太大动荡的万全之策。
“想在本督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沈达盯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和流淌的酒液,如同看到了刘敏的下场,发出一声冰冷的狞笑:“本督倒要看看,你这条丧家之犬,还能蹦跶几时!”
而此刻,在亲兵“护卫”下匆匆返回城外营地的刘敏,心中同样一片冰寒。沈达最后那冰冷的眼神和“护卫”二字,如同毒刺扎在他心头。他知道,沈达绝不会放过他,所谓的“斟酌”,不过是缓兵之计!对方必然会下死手!
“想吞了我的钱财,还要拿我当垫脚石?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刘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疯狂:“你想让我人财两空?老子偏要釜底抽薪!”
回到自己那简陋却戒备森严的中军帐,刘敏立刻召来几名绝对心腹将领。
“沈达老贼已起杀心!此地绝非久留之所!”他压低声音,眼中跳跃着孤注一掷的火焰:“传令下去:所有弟兄,人不卸甲,马不解鞍!今夜三更,听我号令!”
他走到简陋的行军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一个远在云州西南、群山环绕的标记上——铜锣山!
“我们走!去铜锣山!那里山高林密,部族混杂(羲族、梵族、魅蒙族),朝廷和沈达都鞭长莫及!只要到了那里,凭借我们手中剩下的财货和兵力,未必不能重整旗鼓,再觅生机!”他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沈达想坐收渔利?老子连鱼篓都给他端走!今晚,趁其不备,截回我们献上的财物,立刻出发!”
浓稠的夜幕笼罩着乌蒙城,风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刘敏营盘死寂一片,但营栅之后,两万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黑暗深处,粗重的呼吸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息。空气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
“时辰到了。”刘敏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冰冷刺骨。他身边几名身着深色劲装、脸上涂着泥灰的侍卫队长陈事悄然起身,眼中闪烁着猎食者的幽光。
“记住。”刘敏的声音压到极限:“外围监视咱们的探子,必须同时拔掉!动作要快、要静!惊动任何一处,满盘皆输!”
侍卫们用力点头,无声地融入黑暗。他们分成数个小队,如同最狡黠的夜枭,贴着营盘的阴影向外围潜去。
云州军的探子在四周高处、民房屋顶、甚至伪装成打更人!这些“眼睛”死死盯着营地的一举一动。
一个伏在屋顶的探子,正裹紧了身上的破袄,昏昏欲睡。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然攀上塔身,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