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满疆红 第九百二十二章 你追我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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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船体像被巨锤砸中般发出“砰”的巨响,剧烈地横摇、纵倾,甲板几乎垂直竖起!冰冷浑浊的江水没顶般泼溅上来,瞬间将人和马浇透。士兵们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抠进湿冷的船舷木屑里,指节发白。战马惊恐地长嘶,前蹄腾空,全靠士兵抱头死命勒住才没坠江!

每一次渡船被巨浪高高抛起,船底龙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嘣”呻吟,又重重砸回水面,溅起冲天水幕,两岸观者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靠着老船工撕裂喉咙的吼叫指挥和工兵们肌肉贲张、几乎要将绞盘掰断的拼死发力,船头才一次次在激流中倔强地拨正方向,如同浴血的伤兽,挣扎着、喘息着,终于撞上对岸的乱石滩。船上人马滚落,瘫软如泥,随即又被滩头守军粗暴地拖入战斗位置。

运送火炮,则是直面深渊死神的舞蹈。沉重的虎尊炮被拆解成冰冷的青铜部件,分散在多艘船上。那巨大的炮管横亘在狭小的船舱,每一次渡船被巨浪抛掷,这冰冷的死物便化作最狂暴的毁灭者!它沉重的身躯猛地滑动、撞击船舷,发出“咚隆”巨响,整条船都为之倾斜,江水趁机疯狂涌入!

将士们们面容扭曲,咆哮着用碗口粗的缆绳,一遍遍加固、捆绑,绳索深深勒进炮身和船体龙骨,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水手们双臂肌肉坟起,死死抱住舵轮,与无形的江龙角力,虎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舵柄。当第一门火炮的部件终于在对岸的泥泞中被重新拼接,冰冷的青铜在日光下闪烁时,两岸爆发的不是欢呼,而是劫后余生、嘶哑而虚脱的喘息!

一船,又一船。铁索在极限重压下低鸣不止,绷紧的钢缆表面闪烁着危险的光泽。巨大的绞盘轴承在持续摩擦中滚烫,散发出焦糊的铁腥味,泼上去降温的冷水瞬间化作刺鼻的白烟。士兵、战马、粮袋、箭矢、冰冷的刀枪……所有生的希望与死的沉重,都在这怒涛之上,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惨烈的迁移。时间仿佛凝固在每一次惊心动魄的颠簸里。

当最后一艘沉重的渡船,载着余乐、墨莲和扎若娜及唐鹏等将领,终于抵达对岸时,夜色已如浓墨般从峡谷深处汹涌扑来,吞噬了最后的天光。

余乐踏下仍在颤抖的船板,军靴深深陷入冰冷粘稠的滩涂淤泥。他转身,凝视着身后黑暗中依旧在疯狂咆哮、翻腾着白色浪沫的槃江,以及那根在暮色里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被巨力扯断的黝黑铁索。锁江关的险隘,已被他踩在脚下,但这第一步的代价,已沉重得让空气凝固。

“传令!”余乐的声音穿透江风的呜咽,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淬火的刀锋,“全军就地休整两个时辰,喂饱战马!今夜子时——”他目光陡然锐利,如两道实质的寒锥,刺破沉沉的、充满血腥味的夜幕,死死钉死在西北方那片在黑暗中更显巍峨险恶、如同巨兽獠牙般耸峙的群山轮廓上:“——继续开拔!”

……

“汉王,前面便是太平关,咱们到了云州地界,此关是沈达麾下龙骧将军耿舜功镇守。”探子回来禀道。

“嗯……快向他们表明我们的来意!”刘敏急切地说道。

太平关,扼守云州咽喉,雄踞两山夹峙的险要隘口。关墙由巨大的玄武岩砌成,在血色夕阳下泛着冰冷的铁青色,宛如一头蹲伏在群山阴影里的洪荒巨兽,沉默而威严。关楼之上,“耿”字大旗在带着血腥味的朔风中猎猎作响。

刘敏和他的两万残兵,如同被驱赶的狼群,带着一身疲惫、硝烟和失败的耻辱,终于狼狈不堪地扑到了关下。队伍拖得很长,还推着一百六十辆沉重的马车。旌旗残破,甲胄染血,士兵们脸上刻着绝望与麻木,战马打着沉重的响鼻,每一步都踏起呛人的烟尘。

“开门!速开关门!汉王刘敏要过关,速速开门!” 几名衣衫褴褛但犹带几分悍气的先锋官拍马冲到关门前,嘶声力竭地朝着城头呐喊。

回应他们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城垛后无数冰冷箭簇反射的点点寒光。

“耿将军!我等乃蜀王麾下!乾军攻来了,火烧眉毛!快快开门!” 先锋官愈发急躁,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变形。

就在这时——

“轰!轰!轰——!”

关楼之上,数门早已校准好的虎尊炮骤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出的巨大火光瞬间撕裂了黄昏的暮色,灼热的气浪席卷而下!

那几名冲在最前的先锋官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连同胯下的战马,就在震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被橘红色的烈焰和气浪彻底吞噬!破碎的甲片、断裂的肢体、混合着内脏的血雨,如同被巨锤砸烂的西瓜般四散飞溅,重重地泼洒在冰冷的关门和后面惊恐的士卒身上!

“啊——!” 关下残军爆发出一片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骚动。地上只留下几个焦黑冒着青烟的深坑,以及大片粘稠刺目的猩红。

死寂,比炮声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关前。残军将士人人面如死灰,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就在这时,人群中分开一条通道。此刻独自一人,缓缓策马而出。他脱掉了华丽的王袍,只穿着一件沾满尘土、被树枝刮破的暗色蟒纹常服,发髻散乱,脸上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和风霜,唯独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依旧闪烁着孤狼般的锐利与狠绝。

他勒马停在那片刚刚被炮火洗礼过、散发着浓烈硝烟与血腥味的焦黑土地上。滚烫的碎石还在冒着热气,几块破碎的甲片就嵌在他马蹄前的泥土里。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皮肉烧焦的恶臭。

“耿舜功!耿将军!” 刘敏深吸一口气,猛地抬头,朝着那遥不可及的、隐没在巨大城垛阴影后的关楼嘶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