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满疆红 第九百一十五章 窝囊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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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影的视线被涌出的血污模糊,耳朵里灌满了骨头碎裂的脆响和无边无际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怒吼狂潮。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破布袋,被无数狂暴的力量撕扯、撞击、捶打……

古舒台矗立在高处,巨大的弯刀垂在身侧,冰冷的眼眸如同万年冻土,火光在他冷硬的甲胄上跳跃,映不出丝毫波澜。暗影及其爪牙,因亵渎月神、玷污圣泉、冒犯圣女,在全体托特尔族人亲眼见证下,被“神的怒火”撕成了碎片!

当最后一声疯狂的怒吼在夜风中消散,当最后一点挣扎的扭动归于沉寂,燃烧的火把如同退潮般向四周散去。月光重新温柔地洒落,笼罩着圣洁依旧的泉眼。泉水清澈如初,倒映着天空的星河,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风暴只是一场幻象。岸边,只剩下几滩在月光下呈现暗紫色的、粘稠不成形的污迹,以及散落其间的破碎布片。夜风带着青草和湿润泥土的气息,轻轻拂过,似乎要将那最后一丝血腥悄然带走。泉水无声流淌,月光永恒照耀,一切都归于沉寂,只留下一个无声而冰冷的裁决,刻在了这片土地的脉搏之上。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秃鹫,带着血腥味迅速席卷草原:

“听说了吗?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外地盐贩子,祭典前夜光着腚要跳进圣泉洗澡!”

“呸!被圣女撞见,亵渎神灵!活该被愤怒的族人们撕成了碎片喂狼!”

至于那些盐贩子是谁?谁在乎呢?他们是亵渎神灵的罪人,尸骨无存,便是长生天最公正的裁决。

……

弘德殿内,龙涎香凝重得几乎凝固,沉甸甸地压在每一根雕梁之间,连空气都显得滞涩。巨大的金丝楠木御案上,奏疏堆积如丘。宇文顺吉端坐其后,面色铁青如寒铁,捏着那份来自草原托特尔部帛书的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森白,薄薄的帛纸在他掌中簌簌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狂暴的帝王之怒彻底撕裂。

那帛书上的字迹工整清晰,措辞甚至带着一丝无可挑剔的“惋惜”: “数名身份不明之外地商贾(疑为盐贩),于月神祭典前夜,因长途跋涉不堪污秽,竟鬼迷心窍,意欲赤身潜入托特尔部神圣生命之泉洗浴……此举严重亵渎月神及托特尔部信仰,恰逢圣女托娅率众于泉边行‘月华净礼’,圣女震怒,引动全族沸腾……该等狂徒当场为愤怒之族人围殴……不幸悉数毙命……尸首已依草原旧俗处理……因其行为极度不当,触怒神灵,故遭此厄运……”

极度不当行为?触怒神灵?愤怒的族人围殴毙命?!

一股灼烫的腥气猛地冲上宇文顺吉的喉头!他牙关紧咬,腮边肌肉剧烈跳动,颈侧青筋如蚯蚓般暴凸,硬生生将那股翻滚的浊气压了回去!喉咙里如同塞进了一块烧红的顽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痉挛!耻辱!无边无际的荒谬与滔天耻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暗影!先帝留给自己精心淬炼的毒匕!藏于九地之下,取上将首级如反掌的鬼魅!竟…竟像个下作腌臜的**狂一般,赤条条地想跳进都是圣女的水潭里洗澡,调戏圣女,然后……然后被上万名暴怒的牧民,用拳头棍棒,活活打成了一滩烂泥?!

一股混杂着暴怒、荒诞和被极致羞辱的洪流在他胸腔内激荡冲撞,仿佛要炸裂开来!他眼前仿佛清晰浮现出那副景象:他寄予厚望的阴影之刃,像条肮脏的野狗,在愚昧牧民的拳脚风暴中徒劳挣扎、哀嚎,最终化为连野狼都嫌恶的污秽肉糜!这死法,窝囊!憋屈!滑天下之大稽!

“砰!”宇文顺吉狠狠将这份“渎神”的奏报砸在御案上,沉闷的巨响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案头,几份同样刺目的奏疏映入眼帘,带来更加复杂沉重的窒息感。

首先是一份纸页尚带着硝烟气息的军报,来自抚远大将军余乐。字里行间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臣奉旨征讨云州,途中侦知巨寇孙宪盘踞雏县、蜀州,荼毒甚烈。臣分兵急袭,于雏县消灭孙宪大部,雏县乡勇进山搜寻,将孙宪乱石打死!臣又挥师直捣蜀州,贼首刘敏负隅顽抗,然天兵所至,摧枯拉朽!城破!刘敏率两万残部,惶惶如丧家之犬,遁入云州地界…臣已整饬军马,兵锋直指云州!”

“余乐!你小子终于给朕送来了喜讯!”宇文顺吉的目光在捷报上停留,本该有的振奋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毛玻璃——一丝都透不进心里。

余乐干得漂亮,干净利落,反衬得暗影那窝囊至极的死法更加刺眼、更加荒诞!这份捷报此刻尝在嘴里,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味。

视线挪开,触及另一份来自恭亲王宇文恪的前线急报,字迹急促,墨色仿佛都带着不甘的血腥气:“急奏!南燕伪帝钱雍隆于江宁府被我骑兵围困,本已插翅难飞!然南燕水师总督孟北鸣,竟率大燕水师主力,悍然冲破我军重重封锁,生生将钱雍隆从必死之局中劫夺而去!现伪帝已在孟北鸣护卫下,退据海州!贼酋未灭,余烬复燃,海州恐成其盘踞巢穴。”

“钱雍隆竟被孟北鸣救走了?!”宇文顺吉脸色瞬间铁青,刚刚强压下的那股灼热血气再次剧烈冲击着喉头!他调动了多少资源,付出了多少心血,布下天罗地网,眼看就要将这个心心念念的南燕伪帝擒杀,彻底掐灭南燕的余火!

功败垂成!竟然在最紧要的关头,被这个该死孟北鸣,硬生生从嘴边把肉抢走了!这不是失利,而是对他帝王权威最赤裸裸的践踏!孟北鸣!朕誓要将你碎尸万段,沉尸东海!

这股纯粹的、暴虐的帝王之怒,远比暗影之死的荒谬耻辱来得更加直接、更加炽烈!

祸不单行!诸事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