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锋,师承津门大风镖局,于民国十九年,失踪于板仓!
众多信件中,王一的目光停留在这一行字上,民国十九年,算算时间,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当时之所以建议这对萍水相逢的师兄弟去投军,甚至第一时间替他们选好了阵营,无非就是觉得这对师兄弟有着习武之人的正义之气和最朴素的善恶是非观。
哪怕是一度为军阀爪牙的张亦,人家也不是一开始就想选这条路的,也知道自己在为虎作伥。
而既然世界有异人存在,很多事情最好就是多加一手防范准备,先生身边多几个异人好手,安全也有保障。
毕竟说实在的,就先生他们所做之事,若不是刚好撞上抗战,说不得就连异人都是先生他们需要考虑对抗的因素之一。
因为大多数异人本身所在的阶级,就是要被推倒的三座大山之一。
而且因为自己随手布下的这道暗手,这对师兄弟也确实在这历史洪流中改变了些许,张亦这位本就投身于军伍之中的武人,替一位先烈挡下了死劫。
只是王一没想到,这个张亦没出什么事,倒是他的那位师弟马锋出了问题。
“民国十九年,板仓失踪,生就是生,死就是死,怎么定义为失踪了?”
尽可能平复内心的情绪,王一合上信件,看向刘谓,想知道更详细的信息。
“事实就是如此,我还专门去那里走了一趟,现在那地界可是乱的很啊,攘外必先安内,那可是內患之地。”
“别在这套我话,说你知道的。”
“就我判断来看,那里发生过一场恶斗,不下十个好手在那厮杀过,其中一个,就是你一直让我关注的马锋。”
“那你说说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还能为什么,护卫,救人。只可惜我再怎么还原现场,再怎么搜集,也没找到其他线索,我连他救的人是谁,有没有救到都查不到,不过嘛···”
刘谓从袖口里掏出一份民国十九年当地的报纸,将其放在桌上。
王一一眼扫过,手掌在上面拂过,不露声色将其化作齑粉。
“杀良冒功?”
“总得跟上头交差不是。”
“失踪了也好,失踪就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老刘,多谢。”
“没啥谢不谢的,授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就是我担心伱啊,我算是看明白你小子站哪边的了,但这年头,像我们这样有家有业的,再怎么看好,都得两边下注,你这样单押,容易血本无归啊。”
“对你们来说,是两边下注旱涝保收,对我而言,有进无退。但你既然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现在在那边发生的事,咱们圈里人也下场了,而且早早就选好了边?”
“这刀不是落在自己头上,自然是不知道疼,没人想当下一个大清朝···”
王一沉默,扭头,看向刘谓挂在柱子上那张‘莫问国事’的木牌,只觉得这木牌有说不出的嘲讽。
气氛在这时候说不出的压抑,刘谓也不敢作声。
他之所以敢这样跟王一挑明,说白了就是因为江湖小栈是情报中转站,他们站不站队其实都没啥过多影响,谁也不会为难他们。
但是对于当下很多在世俗有产业的门派而言,王一所站队的一方是很多门派想要除之而后快的一方。
到了如今,刘谓也回过味,知晓为啥天师府那边张静清一代天师竟然狠得下心把天师府的未来张之维给逐出门庭。
因为张之维跟王一一样选择了另一方,而那一方的未来对于天师府这个根植在中华大地上近两千年的玄门而言,算不上什么好未来。
不逐出师门,那天师府就连当下都无法保证。
至于张之维最后能不能成,张静清也只能尽人事看天命了。
“异人莫谈国事,呵呵。”
沉默许久的王一突然开口,便让刘谓冷汗直流。
“老刘,我且问你,那边所谓的剿匪之事,除了龙虎山之外,还有哪家下场了。”
“王一,你冷静点。”
“放心,我很冷静,大伙都选择站队,各司其职罢了。只是有些账我现在可以不跟他们算,不代表以后不跟他们算,总得先记上一笔吧。”
“秋后算账是不是太···”
“功是功过是过,有些账不现在记着,日后他们要觉得自己守土有功,拿这个来说事我也好跟他们掰扯。”
“说的好像你稳赢一样···得得得,怕了你了,目前湘西柳家是明确下场了,这柳家算是那地头除了龙虎山之外的大世家,而且他们家练的手段是赶尸一脉,阴煞之炁,需以尸体,尸骨为养料,跟你站队的那一边天生八字不合,他们能不下场吗,但真要说缺德丧天良,可轮不到他们啊。”
“放心,我晓得轻重,这秋叶海棠图,就麻烦你这边多拓印个十份八份的,尽快交给我,有劳了。”
“好说好说。”
脑门冒着汗,刘谓跟送神一样把王一送走,看着身后挂在墙上的秋叶海棠图,也是无奈叹气。
“自从接了这家伙的生意,我是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啊,柳家啊柳家,你们自求多福吧,这家伙的威势都快赶上龙虎山那位天师了,被这位惦记着随时准备秋后算账,你们家也是够够的。”
吐着槽,刘谓这才关门准备给自己来上两口,只是当他摸向自己腰间时,才发觉自己别在腰间的酒葫芦不知什么时候被王一给顺走了,顺带还给自己留了张纸条:莫要贪杯。
京城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王一的回归而出什么乱子。
但要说变化,也确实有。
从关外躲避战火到关内的难民越来越多,跟着这些难民一块的,还有成群成群坐着火车回来的奉军伤兵。
看着这些人人带伤,带着不甘却又不得败走关内的奉军士兵,王一也没什么苛责少帅的心思。
确实打不了,能在关外坚持这一年多已经是极限了,彻底沦陷也就这年前年后的功夫。
王一也明白,随着关外彻底沦陷,留给他的时间也就所剩无几了。
这一天,随着刘谓这边把拓印十份,勾勒完成的秋叶海棠图交给王一之后,他便在第一时间坐上了离京的火车。
辗转数日之后,王一便孤身一人来到刚刚经历过第三次反围剿的地区,来到那个名不见经传,名为板仓的小地方。
此时的王一来到已经来到一处简陋的民宅中,看着这简陋的民宅,王一站在门口,对着这里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小心翼翼踏入其中。
闭眼,真炁从自己身上逸散出去,化作看不见的触手探索着这处故居的各个角落,直到在一处墙壁停下。
抬手一招,一沓信件也从墙壁镂空的藏身之处飞出,落在了王一手上。
他没有去打开信件,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将其小心包好,再放入提前准备好的挎包中。
做完这些,王一这才身化金遁流光,在山林中狂奔,直到在某处山崖驻足。
调息一阵过后,也在这群山密林之中毫不避讳散发着自己的气息。
磁场真炁涌动,在王一头顶上空,开始有着乌云密布,一阵雷鸣也在云层中响动,周边山林也是狂风大作,随时都有倾盆大雨落下。
但也仅限于此,借着头顶这片由自己磁场真炁引发的雷云,一段段电信号也从自己身上释放出来,接着,王一便是站在那里,闭眼,以高人负手式屹立于山间,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等,便是半个钟。
‘轰!’
突然的,在王一头顶含而不发的乌云中一道雷霆落下,目标直指下方的王一。
王一也是不闪不避,抬手,便与落雷之中的人影对上一掌。
一掌过后,头顶的乌云散去,山林间的大风也停息,而在王一面前,自民国十九年末被天师府逐出师门便销声匿迹的张之维已然站在那里对王一挤眉弄眼,颇有几分得意之情。
他当然得意,因为此时的张之维身穿灰蓝色,上衣为中山装式样,有两个上贴袋,领口缀红布领章的军装,裤子为普通样式,配着绑腿,头戴缀红布五星帽徽的八角军帽。
至于当道士时留的发髫,早已变成了平头。
这一身的打扮,也让王一罕见对张之维露出了嫉妒的表情。
“他**张之维,日后你要是不请我喝酒,这事咱过不去了啊。”
“王一,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啊,打土豪也该是我打你才对啊,注意你的阶级成分啊,上海滩的庆丰义士。”
一声庆丰,也让王一把记忆拉回到民国十五年年末在上海滩,与那位名为李强的同志分别时的谈话。
庆丰这个名字,是自己上一辈子的名字,当时那位李强询问自己名字时,他只对李强提及过,后面在临出国前,他也在上海滩找到了李强他们组织所在的据点,不声不响送上了三十根金条作为援助,再次署名。
但眼下从张之维嘴里说出,王一就知道自己好像已经在组织那边挂上号了,而且身份还被猜了个七七八八。
至于谁猜出来的,这还用问,只有眼前的张之维了。
因为只有同为人间绝顶的张之维才明白,得是怎样一个水平,才能在当时电台信号错综复杂的上海滩中精准定位到特科的据点。
当今天下,除了自己之外,就只剩下王一了。
两人再见面时,便互相试探过了一手。
王一也只能说张之维确实生猛,至少在之前他确实不知道张之维会一手雷遁法。
而两人彼此打量之间,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相同的气息,那是跟接近飞升神圣,或者是某方面接近飞升神圣斗过法的气息。
“逐出师门的第二年,在赣西地界跟赶尸柳家斗了一次法,宰了他们供奉几百年,受龙气滋养的一具法尸,虽为法尸,但能借一地之龙气,棘手的很啊。”
“在埃及,跟一个距今近五千年,临门一脚飞升的古埃及神圣斗了一次,算是全了他在消亡前酣畅一战的心思。”
说罢,二人也是相视一笑,并肩站立于山崖间,看着眼前的山林。
山风阵阵,吹拂着两人的脸庞。
“这么大阵仗把我引到这来,不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吧。”
“板仓之事你可知晓。”
“当时我正在天师府后山闭关思过,被逐出师门后,我第一时间去了那里,还去了趟柳家,皆无所获,眼下形势艰难,人海茫茫,不知从何找起。”
“我的一个朋友也在那里失踪了。”
“马锋?”
“你知道?”
“我之前的警卫员就是他,他师兄现在是团长。”
“那你现在是?”
“先生身边的警卫员,不过是暗地里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手,这也是先生的要求。这次要不是察觉到有你这么一股不弱于我的气息,我都不会过来。”
“那看来你我之间都尬在这里了啊,你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找到他们的下落,就当这两位都还活着吧,这个给你,帮我交给先生。”
看着王一递过来的挎包,张之维伸手一摸,也能察觉到里面应该是书信的物件,还未等他发问,王一便给出了答案。
“那是骄杨先生想要寄给先生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寄出去的亲笔信,眼下虽不知生死,但总得给先生一个念想,后面我这边也会派人搜索他们的下落。”
“谢谢。”
“不用,应尽之事罢了,说说你吧,你现在到底算是扶龙庭还是···”
“老王同志,请你注意下措辞,什么叫扶龙庭,如果真要说,你就当这是我的修行路。”
“修行路?那你不该是当一代天师吗?”
“是天师啊,可谁说天师一定要是统领正一的龙虎山天师?就不能是护国护民的天师?”
“口气不小啊,真要给你做成了,你这地位张道陵见了你都得退半个身位。”
“他能见到我再说吧,还有什么要我帮忙转达的?”
“暂时没有了,这次过来匆忙,下次再好好叙叙旧。”
“那行,再见。”
“再见。”
言语间,同为当世绝顶的一王一张也身化金光与雷光,从山崖间消失。
与此同时,上海滩法租界杜公馆,在王一手段威慑之下,继续夹在两边不做人,维持出工不出力人设的大亨杜老板也接见了一位客人。
听着眼前这位客人提出的种种要求,杜老板思来想去,也给这位客人指了条明路。
“赵老板,您可知京城的四城货运公司少东家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