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大上海夜总会,舞台上的舞女摇曳生姿,一展歌喉。
没有人注意到作为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大亨杜老板与未来的唐门门长此刻却是态度放得极低,只为乞求一人的仁慈。
王一坐在那里,看着这态度极低的两人,以他之能,早已隔绝了内外,不让外面把守的人注意到里面的情况,他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乃伊组特,弄死眼前这位杜老板。
因为人家没说错,就算有自己的警醒,这位杜老板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要说论迹不论心,他在后人的评价中也是毁誉参半,甚至毁多过誉的人物。
但现在嘛···
沉吟片刻,王一也开口。
“杜老板,不介意我跟杨少爷聊两句吧?”
“王先生请便,我杜某人哪都不去,等王先生发落。”
“你也去不了了啊,这上海滩,我真要想弄死你,你躲到金陵都没用。”
王一起身离去,杨烈也是看了一眼身旁这位跟唐门签了长期保护生意的大客户,这才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这位杜老板这才如蒙大赦瘫坐在座位上,汗水瞬间打湿了衣衫。
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在这里等着王一最后的审判,就像王一说的,他想杀自己,自己躲到哪都没用。
夜总会天台,杨烈这位未来的唐门门长此刻也将穿着的西装脱下,披在身上,就这么在王一旁边坐下,丝毫没有一点唐门杀手随时准备暴起杀人的风范。
王一也是背负双手,任由夜风吹着他们两人的衣衫。
“杨少爷,这么多年没见,伱变了很多啊,不怎么喜欢说话了。”
“这些年,见惯了生死,没什么想说的话了。你要想找个跟你唠嗑的,我们门里还有个师弟,叫许新,正是神憎鬼厌的年纪。”
“许新?小你几岁?”
“快一轮。”
“那还是算了。”
“叫我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我倒是想问问你,自从奉天与日本人,前清贵族斗了一场后,你就销声匿迹,江湖上也没你的消息,去哪了。”
“去西洋呆了几年,喝了几年洋墨水,认识了几个洋人朋友,顺带求了道,让我的修行更进一步。”
“这就不奇怪了,难怪第一眼见你就感觉你给我的危险比大老爷更甚,不过西洋也有大道?”
“大道又不分东西南北,咱这虽为中央之国,可如今弱干强枝,总得去学点让自己长进的道理吧。”
“确实是你的风格,有什么想从我这知道的,问,我知无不言。”
“我离开这几年,咱家里这个江湖有没有什么大事?”
“不少,但能称得上大事的就那么几件。”
“洗耳恭听。”
“民国十九年末,天师府张静清天师以六十四代嗣汉天师名义,将大弟子张之维逐出师门,公告天下,龙虎山与张之维再无瓜葛,他惹出什么祸事都莫要牵扯到龙虎山。现在天师居于天师府闭关不出,一切事务皆由弟子张恩溥和张怀义与其一众高功负责。而张之维在被逐出龙虎山之后,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同年,三一门门长大盈仙人左若童宣布闭死关,门中一切事务由大弟子毋澄真和师弟似冲负责。”
“另外就是在奉天斗法一事里,那个代表全性去跟你见面的无根生,这家伙现在好像已经成了全性的代掌门了,好多全性老人都服他。”
三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都跟王一有关。
王一听完,也在脑海中分析这三件事的轻重缓急。
张之维被逐出师门这件事,在原时间线上王一还真没听说过,唯一接近的就是二张演武之后,天师让张之维下山,不准动用任何手段去体验人生百态。
但说实在的,就一年功夫,还是在龙虎山所在省份,他能体验多少人生百态,还不如这次直接逐出师门来得实在。
感情张灵玉这小辈被逐出师门这个操作还是老张从老老张这里学来的啊,一脉相承了属于是。
而三一门左门长闭死关,以王一的猜测,估摸着跟自己之前给三一门的三门护道手段有关,左门长那么多年的修为,天资摆在那里。
大抵是悟到了突破三重的关键,正在证。
至于无根生成全性代掌门,正常,这家伙有没有自己都会往这条路上走,暂且不用关注,三一门之事放前面。
张之维江湖上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开什么玩笑,就老张的天赋,还有自己之前的剧透,再加上天师府这波操作,王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张这家伙现在猫在哪呢。
啧,让这小子先坐上快车道了!
找个时间去见见老张,试探一下他。
三件事在王一脑海中过了一遍,排了先后,王一这才继续开口。
“说说近的吧,年初这场战事,你在这不。”
“自然是在的,下面的杜老板跟唐门签了长期买卖,每年门里都会轮换门人来护他周全,今年是我。”
“不做杀人的买卖了?”
“暂时停了,门长说眼下这世道是个证对错的世道,这对错之争,唐门没有任何理由去介入,索性就停了这杀人的买卖,做点保人的买卖度日便行。”
“唐门长高义,那说说你对这场战事的看法吧。”
“看法?若是应对不及时,无非就是一场奉天事变的翻版罢了,佯攻也可能变成主攻。不过,停得了一时,停不了一世,关外沦陷也就今年或者明年开头的功夫了。吃下了关外,接下来是哪?”
说到这里,杨烈眼睛微眯,唐门的手刺也出现在自己手中,猛然在空气中一划,一只从他面前飞过的蚊子就成了两半随风飘散。
“杨少爷倒是看的透彻,也是,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是当局者还想在那掩耳盗铃。战事结果我已知晓,我想问的是,这场战事,咱们的人有没有出手,日本人那边有没有出手。”
“普陀三寺损失不小。”
普陀三寺,指的是普陀山建于北宋,明两朝的三座寺庙,普济,法雨,惠济。
“这三家从普陀山那边赶过来?”
“就他们离着最近,唇亡齿寒。只是神通再多到底是肉体凡胎,抵不过日本人的飞机,日本人那边有没有出手我不知道,就我了解的,普陀三寺在驰援的路上就**本人飞机招呼了一遍,损失惨重。”
“明白了,多谢告知。”
“举手之劳,那杜老板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莫急,杨少爷,我保证不会让你还有唐门难做。”
——
包厢内,杜老板提心吊胆等待着自己的结局,随着大门打开,王一和杨烈回来,这位大老板也忍不住想要站起身。
但随后一股无形的力道也落在自己身上,让他不得动弹。
又是那熟悉的操作。
“杜老板,急了?”
“王先生,给个痛快吧。”
“我听杨少爷说,年初这场战事,你组织门下弟子往前线送补给?”
“没错,都是当狗,给自己人和给日本人当狗,我还是明白怎么选的。”
“那关外那边,你没帮衬?”
“想倒是想,可水陆两道,水路过不去,日本人的军舰封锁,陆路,我上面的老板可是盯着我呢。我杜某人也跟王先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论手段际遇,我确实没我上面这位老板强横,可要说格局,眼界,呵呵···”
一个呵呵,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从民国十六年起,杜老板不妨说说你的老板都让你干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排除异己,栽赃嫁祸,暗中杀人搞破坏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当年亏的王先生提醒,上面每次让我动手前,我都会派心腹提前通风报信,能走一个是一个。可真到了动手之际,我杜某人逮到了人,也得办事,王先生,你当年一番言语,可是让我杜某人这几年都在无间地狱里饱受折磨啊,还请王先生给我个痛快,让我早点解脱。”
杜老板拱了拱手,俨然一副不惧生死的模样。
而王一也是坐在那里,看着这位以退为进的杜老板,也在考虑得失。
手指头在扶手上带着节奏敲击着,每一下都仿佛敲在杜老板和杨烈的心上,很快王一就有了决断。
“杜老板,出来混是要还的,做了这么多恶事,这样就想解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那王先生要我如何做?继续出工不出力?这事你也看到了,里外不是人啊,到时候谁赢我都是被清算的份。”
“别拿你老板的格局来看待他的对手,两边不是一个档次的,有些事未到最后结局犹未可知。而且再过一段时间,我会把我在京城的产业搬到这边,跟杜老板做个邻居。”
“所以王先生您是想要?”
“继续干好你的本职工作,通风报信,至于关外那边,杜老板神通广大,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咱关内有多少仁人志士想帮衬的,可来京城联系我的四通货运公司,我带他们做一笔生意。”
“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向杜老板你保证,只要维持好出工不出力,通风报信,想要体面退场,全家安康,不是问题。当然,自己的子嗣也得好好管教,别到时候被自己的不肖子孙掘了后路,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路我给你摆下来了,怎么选,看杜老板你自己了。”
面对眼前这个神鬼莫测的年轻人,旁边完全不敢插嘴的唐门弟子杨烈,杜老板是个醒目人,很快就有了决断。
“成,那我就信王先生一回,也希望王先生记得今日的保证。”
“放心,我不是司马懿,我做事,一向就是摊开来说个明白划下道,成不成,取决于听的人和我。杜老板,好生准备着吧,往后,咱们可有的是时间相处了。”
言语之下,王一又一次在杜老板和杨烈面前展现了一波人前显圣。
身形化作一团白炁,掩盖着身上的白衣,在空气中慢慢消失,直到杨烈这位唐门弟子无法跟踪的地步。
“杨先生?”
“杜老板莫看我,现在这位的水准,怕是我们唐门底蕴尽出,也不见得能在这位手里讨得了好,你好自为之吧,我还得给门中报信呢,这今后的江湖啊,又有大动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