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露出一个甚少见到的笑脸,扶着秦昭月的手臂让他起来。
“如何?”她言简意赅地问道。
秦昭月微微摇头。
也许是怕此话又刺激到母亲的神经,秦昭月站近了一些,低声说:“父皇手中的隐龙卫,各部之间相互独立。我怕他仍有后手,若是不能服众,恐怕会有人趁虚而入。”
皇后垂眸皱眉,问:“是谁?”
秦昭月道:“母后,你不要插手。”
“你我荣辱系在一身,叫母后如何袖手旁观?”皇后轻声斥责道。
“不,此事凶险,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秦昭月道,“一切我自有安排,母后若是贸然行动,只会让局势更为复杂。”
他顿了顿:“我已经联络了昭箜,若是……她就会将你接走。”
皇后听见这个名字,反倒是愣了一下。
秦昭箜,她的女儿,她却数十年不怎么在一起好好说话了,连她的脸都有些模糊。
“我知道了。”皇后说,“可你总要告诉我,是谁?慕家已经倒台,其余几家都在母后眼皮子底下,并无异动……莫非是封出去的那些?”
秦昭月摇头:“是殷王。”
皇后顿时脸色一肃,片刻,语气有些嘲讽:“我就知道。当年你父皇即位,他的眼神就不像是一个安分的人该有的……”
秦昭月道:“我们发觉的太晚。秦述有多少布置还尚未查清,母后,你一定不要轻举妄动,此人最擅长玩弄权术,坐山观虎,到时我们入了他的圈套。”
“我知道轻重。”皇后说。
“还有一件事。”秦昭月说,“太子妃的人选,还是快些定下为好。”
皇后讶然:“你在她们两姐妹中选好了?”
太子颔首。
“谁做正妃?另一个给什么位分?”皇后道,“你也给我个准话,好让景家知道是你的主意……不是我这母后磋磨人。”
“我只娶景桑一人。”秦昭月道。
“那景榆呢?”皇后很是惊讶,“景榆怎么办?你要娶姐姐,我这个做皇后的自然不能将景榆剩下,也要为她指个顶好的婚事才行。”
“我已想好了。”秦昭月说,“景氏双姝,我一人独占,实在浪费。景榆,与顾栩身份正相配。”
皇后一怔,蹙眉细细思索。
顾栩背后,是如履薄冰的苏家,权势鼎盛数年,如今有望与新帝一脉,又能延续数十年光辉,他们不会不答应。
“那那个……敦信伯……”皇后对外面的流言有所耳闻,一时摸不准。
“他已经死了。”秦昭月笑了一下,“那样聪明的人……有些可惜,但于我们,是有益的。”
皇后神色有些无奈:“母后这就去拟帖,请景家夫人入宫……只是用什么由头呢?”
“届时再说,先与景家说定此事。”秦昭月揉了揉眉心,“我还有事务处理,母后,这事就交给你了。”
“好,我会办妥。”皇后颔首。
……
江南道。
“这一批灾民是崇阳县而来,是那边最后一群人了。”俞为霜把厚厚的名册放在桌上,“多亏了京城送回的药方,否则这疫病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控制得住。你在看什么?”
秦昭箜把信放在桌上:“秦昭月来信,要我回京看顾母后。”
“这种时候倒是想起你来了。”俞为霜道,“你打算?”
秦昭箜摇了摇头:“无妨,没有人会去刻意害我母后,她在幕后藏得很好。”
俞为霜在桌边坐下:“依我看,还是先将这边的诸多事情完结,再回京说宫中的事。”
秦昭箜问:“是。苏牧英带来的那批物资,可到手了?”
“自然。”俞为霜说,“他……暂时还没有发现是我们在幕后操纵。但商会的名声已经竖了起来,他曾提议要会见商会的东家,我拒绝了。”
俞为霜翻了翻桌上的纸页:“殷王的事也已经办了,那公主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呢?”
秦昭箜接手那些纸张,一页页翻看批阅起来,未曾回答。
俞为霜拿来躺放在砚台里的墨条,添了些水研磨起来。
屋中静寂了一会儿,俞为霜道:“殷王,秦昭月和皇帝,这三方如今都盼着其余两方打将起来,他好从中得利。只看谁先沉不住气。”
秦昭箜低声说:“因此,我们最应沉得住气。”
“是……若皇帝身体康健,说不准现在已经有所行动。”俞为霜道。
秦昭箜笔尖停顿,随即说:“顾栩下手了。”
“之前不是他,怎么这一次……”俞为霜惊讶。
“据散布各处的点子消息,敦信伯死在了云溪。”秦昭箜皱眉:“他要加紧动作了。”
俞为霜沉默了一会儿。
“公主,我从三年前起,就常常做梦。”她说,“我梦见顾栩是太子的臂膀,帮他打下了慕游、秦昭宁、殷王数个势力,最后协助秦昭月登基。”
“而顾大石,不过是他人生开始时一块不大不小的绊脚石罢了,他将其踢开,杀死,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
“我起初不知道他是谁。”俞为霜说,“因此在小城附近见到他和顾大石时,我非常惊讶……斗胆上前攀谈,他竟然真的给我指了一条路。”
秦昭箜抬眼看她:“哦?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真有前世今生这样神乎其神的东西,可为什么,梦中的预示和现实又完全不同?顾大石却与梦中一样死了。”俞为霜笑了一下,“我竟然完全不惊讶。”
她又自语:“可梦中,顾栩又与苏家毫无干系,甚至从未动手调查过此事……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为何梦到这些,就如我亲眼所见一般……”
秦昭箜见她说话颠三倒四,便知是她又陷入了魔障,手下批阅不停,等她自己捋清思绪。
俞为霜研了一会儿墨,停下了手。
她看着窗外的月色。那边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有点点灯火,苦药味丝丝缕缕传入窗中。
半晌,她笑道:“罢了,一个梦而已,到底我活在现实中,活在你身旁。”
秦昭箜依旧默默书写,毛笔在纸面落下规整的字迹,嘴角却微微挑了起来。
烛火轻轻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