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斤重的铁球子打在城头上,发出哗啦的声音,崩开的墙砖碎石头不比弹片杀伤力弱多少,哗啦一下,附近几个人捂着带血的伤口瘫软了下来。
“开铳!”
火器上还是明军厉害,鸟铳都压到了,躲在盾手身后的鸟铳忽然哭露出头,一阵枪弹打过去,几个刚冒头要向下射箭的清军立马脑袋冒血瘫了下去,还有个倒霉的从几米高的墙头摔了下来。
被炮弹轰塌了半边的城门楼子上,全都是血拼不止的明军,真仿佛打了鸡血那样,昨个,宣府总兵杨国柱中箭阵亡,洪承畴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旋即就换上了山西总兵李辅明部队接着攻打,连续两天,明清两军就仿佛两头蛮牛那样脑袋顶脑门角抵着角,在一个小小的西石门,二十几万大军打的一塌糊涂,不可开交。
直到双方的尸体在地上都堆了几层,从墙上流下来的血把半面城墙都染红了,看着今日下关无望了,洪承畴这才下令鸣金,把部队收了回来。
一直在城头上指挥作战的多尔衮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
虽然主动权在攻城者一方,可是防守方毕竟有着城墙之利,两天时间,明军至少伤亡两千多,清军才七八百。
可就算如此,对于人口稀少的满清来说也是受不了,而且加上这快一年的军事对峙,消耗,清国的国力衰弱是显而易见的。
锦州南关,原南关参将营房院子,东上房。
残余的部落族长制度尚且浓郁的残留着,虽然四大贝勒共同议政的制度早就被皇太极面南为尊所取代,可也没森严到大明那样的君君臣臣,爱新觉罗家的十几个子孙,大清国这些掌握核心权力的子孙贝勒三三两两阴沉的盘坐在后世闻名遐迩的东北火炕上盘着腿,年龄大的如济尔哈朗还忧愁的叼着根东江香烟,不时向外吐出个眼圈来。
豆粒大的灯火时不时摇曳下,照耀的人脸阴晴不定着,可除了叹气声,却是没人愿意开口说话。
除了叹气声,还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时不时传来,银碗里盛放着清水,殷红的鲜血一滴滴的掉进水中,转眼间水碗已经通红一片了。
东江大战留下的毛病,皇太极已经是鼻血不止三天多了,本来圆润发亮的脑门起了一层细密的皱纹,鹰视狼顾的眼睛亦是带着一股子深深地疲惫。
又是接了小半个时辰,血似乎终于止住了点,放下碗,这位大清帝国的千古一帝这才自己打破了平静,沉闷的问道。
“说说情况吧!锦州如何了?”
“回皇上!”
剩下半根多东江软中华赶紧怼到了身边的碗里,济尔哈朗是低头答道:“奴才今个派了劝降使者又被祖大寿赶了出来,而且这厮今个在东关还出城了几百人,打了一仗,他们死了三十来个,咱们也死伤了十几个。”
“这祖大寿开始不安分了!”
眉头一扬,似乎流露出点不屑来,皇太极又是把眼神放在了多尔衮身上,扬声问道:“老十四,你那头呢?”
“昨个宣府总兵杨国柱被儿郎们**,今个洪屠夫又是换上了山西总兵李辅明,这些名狗跟吃了疯药那样,死战了一天,今个两白两黄又伤亡了六百多,城墙被轰破了个口子!”
“宁先生,义州存粮如何?”
这个义州可不是毛珏手底下的义州,而是后世辽宁义县,就挨着锦州城不远,是清国进攻宁远前线的屯垦桥头堡!对关宁锦也是蓄谋已久了,这儿囤积了几万包衣,已经是屯田好几年了。
可提到这个,负责后勤的宁完我一章老脸哭的快跟佛陀迦叶那样了,他可不像努尔哈赤那些子孙那样权重自在,伺候在一边的这明奸是赶忙重重的跪地磕头在那儿。
“回主子,库存还有四万石左右!”
“四万石!”
不管是祖大寿还是洪承畴,都没让皇太极太动容,可是这个四万石却是着实让皇太极眉头**了下,鼻孔又是一红,血滴子再一次淅淅沥沥滴了出来。
“主子保重身体!”
看到这一幕,那些爱新觉罗家的黄带子们也是赶忙在炕上磕头拜下,又是端起碗接着鼻血,好一会,皇太极方才烦躁的摆摆手。
“朕没事!”
“诸位贝勒大臣,你们先定一下明天怎么打,朕出去透透气。”
“恭送皇上!”
吆喝中,看着皇太极端着碗转了出去,一群旗主鼓山们,眼神再一次流露出深深的忧虑来。
…………
出了院子,夜风让七八月份的秋燥似乎散去了点,皇太极的鼻血亦是止住了些,透过院子,远处黑森森的锦州城似乎隐约可见,端详凝望了好一会,皇太极方才扭过头去,他胖大的脸上却是带上了一股子深深的忧愁来。
“小贵子,宸妃,如何了?”
对于大明,皇太极是强盗,对于大清,皇太极却绝对是个英主,千古一帝,他从努尔哈赤手中接过了部落制度的后金,在他手中,完成了向帝国的过度,并且打下了如今的局面。
这个野心勃勃的胖子却还是个多情君王,他最爱的女人,则是科尔沁草原的明珠,宸妃海兰珠后世关于他们两个的爱情故事,有着太多的传说了。
“回,回主子,今个宫里来信,宸妃娘娘,恐怕……,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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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吴克善主子已经四个月没有消息了!”
小太监是无比的战战兢兢,清国可是个奴隶制残余的帝国,他这样汉人包衣命不比那头看门的狗值钱多少,虽然皇太极不嗜杀,可宸妃面前,谁敢保证他就不会变脸?
尤其是,这里还犯了个忌讳!
在他提心吊胆中,皇太极的鼻血低落又是急促了点,接了几滴子之后,皇太极却是干脆不耐烦的把碗扔在了一变,深深叹了口气。
“朕对不起她啊!”
算是最早与后金联盟,联姻,臣服的部落,科尔沁部是被皇太极当做了弃子,去年十一十二月份还有逃人回来,今年则是完全没了消息,整个科尔沁部几万人都成了东江的包衣奴才,地位一落千丈。
照比历史上这个时期,海兰珠的病还要重一些。
也没再多言语,在小太监担忧的目光中,他是转身回了屋子。
“拜见皇上!”
屋子内,旗主贝勒们似乎也商讨出了个结果来,只不过这个结果估计皇太极不喜欢,一声拜见之后,多尔衮,阿济格,豪格几个的眼神不住地向年纪最大的济尔哈朗瞄去。
也明显感到为难,济尔哈朗是欲言又止。
谁知道,皇太极根本没有管他们,声音一下子都变得昂扬起来,才回到火炕上,就立马大声的吩咐着。
“拿地图来!”
在一众清国奴隶主愕然的神情中,放大几倍的辽西走廊全图被铺设开,几个火盆照耀的分毫毕现,上面还用朱笔与墨笔标注着形势图,二十几万大军犬牙差互的死死咬在了一起。
短短几天间,整个战局发生了剧烈变化,本来洪承畴与皇太极更像是剑士过招,明军整个阵型宛若一把修长的宝剑,从宁远一直延续到乳峰山,前细后粗,皇太极,曾经重兵击打这个剑尖儿,可洪承畴是旋即一触既缩,进退游刃有余。
可如今,巨大的明军宝剑却被压扁了,就像个大蘑菇那样挤压在了清军锦州包围圈上,那形象有点邪恶了,死死要往鲍鱼那样的包围圈中心挤过去。
可洪承畴身后,足足一百多公里的辽西走廊,空了!
“这里!”
没出鞘的配刀直接被当做了教鞭,一群旗主贝勒愕然的眼神中,皇太极狠狠砸在了地图上。
“阿济格,朕要你为大清国攻取这里!”
…………
前沿的对峙还在继续,可是对于塔山来说,日子却是变得平淡而无奇,开战已经快一年了,就算是足以决定明清两国关外胜负手的决战,平民百姓的小兵们却是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几个辽东守兵就是无精打采的张望着大海。
除了亲兵之外,就算是辽东军也没有军饷,大家伙都是靠着几亩屯田过日子,这仗一天天打个没完,家里田自然就被扔了下,也不知道老婆孩子饿肚子没有,守着港口,一个兵头是懒洋洋的哼哼着。
“这鬼世道!”
“就是,还不如跟着洪屠夫上战场,捞个一两个人头回来,还能换几十两银子,现在,空耗日子,淡出个鸟来!”
“得了吧!还人头换银子,要是上了战场,指不定你小子脑袋让谁换了银子!”
嘴里叼着根东江香烟,这个总的百户也是游荡了出来,听着手底下兵丁在那儿抱怨,他是笑骂着哼唧着。
说是百户,其实就是个村长,正规部队都被调往锦州前线了,他们一群撂下锄头的农民直接发了把刀子被拎了上来,所以关系也不像关宁军那样等级森严,几个兵丁立马是嬉皮笑脸酬和了过来。
“头儿,发根烟!”
“给老子滚!”
几个香烟缭绕着烟圈,几个兵丁也开始满嘴跑火车起来,那个最早抱怨的又是喋喋不休的哼唧着。
“这同样是当兵,人家东江镇那头就是有吃有喝!听说顿顿有肉,吃的跟地主似得,咱们呢!在这儿喝海风,头儿,你说凭什么啊?”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啊!”
能当上百户,这点**敏感性还是有的,百户是一翻白眼,骂骂咧咧的训斥着。
“你小子亲眼看到了还是东江佬趴你耳边告诉你的!这话老子听到没事,要是让张千总知道了,要你小子脑袋!老子可救不了你!”
“还不滚下去,巡海去!”
“这大海有什么好巡的!鞑子有没长翅膀!”
还是在那儿嘟嘟囔囔着,这兵丁不耐烦的走出了塔楼,打着哈欠向外眺望着,然而,看了两眼,他忽然是眼睛瞪得溜圆。
“头!快来看!这是什么?”
远处的沙滩边上,本来空旷的滩涂上,忽然冒出了无数毛毛虫那样,黑暗细小的在那儿密密麻麻扭动着。
听着这声音不对,百户也是急促的跑出塔楼,一眼张望过去,他的后背却是瞬间被汗湿透了,不住地连连咆哮着。
“鞑子!鞑子!快通知千户大人!鞑子来了!”
太阳渐渐西沉又东升,可初升的红日却是没有带给明军丝毫的温暖,反而是一股子寒冷浸透着没一个人的后背。
岸边上,那些清军已经是完全显露了出来,有的挎着战马,有的端着长矛,黑压压的看不清边界,昨夜点燃的篝火熄灭的差不多,狰狞的嘶吼咆哮声此起彼伏。
谁能料到,整个主战场后方四十多公里,忽然冒出了如此众多的清军。
而且,保护着这队明军,平时看的都腻歪的大海,欺软怕硬那样一点点向后退去。
退潮了!
大约凌晨四点,最后一块水地干涸,把下面湿漉漉的沙滩完全展露出来,来不及退走的海鱼,螃蟹在沙滩上蹦跶着,可明军们已经完全没了赶海的心情。
耳畔,就像是阎王催命鼓那样的牛角号声嘹亮的响起,不带翅膀的清军亦是黑森森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死亡大军那样,步伐沉重的踩着这些鲜鱼螃蟹,一点点向着岛屿压来。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天了,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后背愈发的潮湿,恐惧就像是虫子那样啃食着内心,终于,按捺不住心头巨大的压力,那百户疯子那样癫狂的叫嚷着。
“开枪!开枪!”
陈旧的三眼铳噼里啪啦犹如鞭炮那样在沙滩上响起。
…………
松山,明军中军。
一大早晨,洪承畴还一如既往的那样聚拢麾下军将,预备着发布今天新的任务,十几个总兵才刚刚进到松山衙门,那头,几个跑的嘴唇干裂的信使已经是急躁的跟了进来。
“督师!八百里加急!”
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子不祥的预感,心脏猛地抽搐了几下,洪承畴是劈手夺过了军报,捏开蜡丸看的第一眼,他却是瘫软的一**坐在了椅子上。
“督师!”
也是心头充满了不安,曹变蛟急促的问道。
神情呆愣的抬头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其余愕然的部下,洪承畴是无比沉重的把军报扔到了桌子上。
“笔架山失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