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山东还真是分外的热闹,先是闹响马,旋即又是山东总兵与登莱巡抚兵戎相见,自己人内讧起来,难得今年山东灾情不严重,人祸又起,实在真让人怀疑,莫不是大明朝真的气数已尽?
这两年经济难得好一点,毛珏和后世中央七台学的,直接和本地的地主大户签了生产合同,毛珏负责收购生产上来的棉花,地主组织底下佃户生产,把当地生产模式拉起来了。
如今大明遭遇的顽疾就是如此,不仅仅是个天灾,而是天灾人祸并行,一方面小冰河期旱灾水灾交替着来,另一方面人浮于事,一任任地方官仅关心自己的政绩,那就是收税,没人关心水利抗灾,没人组织挖渠屯水,这就导致了恶性循环,本来就减产的农人纷纷抛荒,就算拥有大片土地的地主也是抛荒减产,收税基底败坏,地方官又把逃亡者税收加到未逃亡的保甲居民身上,逼得没逃亡的居民不得不继续逃亡。
北方已经是里无全里,甲无全甲了。
说实话,治愈这种顽疾甚至都不需要什么高级的**手段,恢复大明的传统生产方式就行了。
有了向东江销售棉花的盈利,登莱道的地主重新有了生产积极性,就把无地可种的流民重新召集了起来,养活人口需要粮食,不可能全靠进口,经济田边上的产粮田也缓缓恢复了,为了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地方官稍加引导,这些地主们又是自己主动把水里设施修缮出来,这几年,毛珏都没去管登州,登州的经济就重新起来了,用大明官方话语,叫地方富庶。
可这地方富庶也不是啥好事儿了,这就引来狼了,这莱西县城就是如此,人心惶惶的,一个个地主富商家慌慌张张把行李装在马车上,拖家带口向登州逃着战乱,底下的佃户家没啥好收拾的,背着娃娃趿拉俩大脚板也是慌不择路的逃着,自从登州府下令逃避战乱之后,两三天时间,这县城几乎空了。
唯一留在这儿的,只有八百来个官军。
这些人还不是铁义第一团,随便拉了一只卫所部队就扔到了这儿,为了装的像点,文孟还大出血了,下令把备用新甲发下去,把穿过来经历了一次战斗的旧盔甲让给了这些登莱卫所兵,大老远的,这一看还真分辨不出来。
不过无形**,最为致命!别的部队别说备用盔甲,不少连一套甲都备不齐,眼看着文孟大大咧咧一挥手,又是八百套棉甲拎出来,眼红的登莱道其他将领打劫他的心都有了,都是当兵,人家天天红烧肉烧茄子,吃的跟地主似得,啥装备都有,自己就他**混的跟叫花子那样,太不公平了!
守卫在这里的将领也是令人意想不到,文人,余大成身边最相信的绍兴师爷,方秉文!
说实话,刘泽清气势打的挺大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登州城就在那儿,他敢攻城吗?,毛珏都不敢直接打宁远城他要是敢,那就叫脑袋被门夹了,就真叫正儿八经造反了。
整个登莱道战事的核心,还是文孟这区区不到一千的铁义第一团,就跟后世特种部队足以决定一场战争那样,只有文孟能管的住他派来的响马盗,只要把文孟灭了,小规模对抗,登州再没有管的住他的,余大成自然得向他妥协。
至于毛珏能不能派来第二个团第三个团,刘泽清是不相信的,大明朝这些军将什么德行,七分银子养亲随,三分银子养大兵!他刘泽清还不知道,能把他亲兵带领的响马子给灭了,也非得是东江亲兵不可,难得毛珏亲兵没在大兵团保护之下,灭了文孟,等于也重创了毛东江。
所以刘泽清杀气腾腾号称两万部队杀来,大规模战争其实打不起来,他的攻击模式还是组织一只精锐突击队,直奔文孟而来,跟他死磕到一方倒下。
他能想到的,宋献策自然也想得到,登州的防御模式则是留八百个假东江军在这儿招摇撞骗,文孟带着真的第一团埋伏在西乱坟领上,等刘部的第二支“响马盗”部队一来攻城,再后头爆他的菊花,要是灭了这支刘泽清精兵,他在山东也是混不下去了。
不过阴谋再精妙,也是叫阴谋,一但暴露出来,毫无用处。
虽然是个小城,可莱西县也是宋朝时候建的古城了,青砖表面剥落的千疮百孔,透露着一股子沧桑感,晚风吹拂着角楼上的铃铛,叮叮咣咣格外有种诗意,要是个诗人,估计有的有一篇名传千古的诗句传出。
可惜,今个在这城墙上的,只有心术不正之人。
西面乱坟陵,忽然间一股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冲天的大火不输于响马盗烧民宅把半边天烧的通红,隐约中还能听到其中激烈的喊杀声。
听着这些,方秉文的小胡子忍不住翘了起来,一伸手,把桌子上的酒盅端到了嘴边上,吱一口,一两白酒就这么干了。
他身边,也是个歪着个肩膀子,留着个八字胡,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的军将也是在那儿吱儿吱儿的倒**凉气,看着那头战场心疼的直摇头。
“这八百多套新棉甲啊!还有那些刀子,燧发枪,这要是倒腾到河南,卖给那些流民,得值多少钱啊!全便宜姓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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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师爷,一个卫指挥,按理来说八竿子都打不着,可两人却俨然相识了多年那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方秉文是邪笑着端了起来。
“得了你小子,这趟活做下来,姓刘的至少得给咱们爷们个十万八两的,到时候,给刘公公好好上点贡,咱俩就调到南京南镇抚司去过舒然日子了,谁还在这穷地方靠着运河喝西北风。”
滋溜一口,把那盅白酒又干了,端着手里的白玉杯子在眼前晃悠,那小胡咧开,方秉文是不屑的哼笑道。
“秦淮河,软玉在怀,那日子,醉生梦死了,还差那点东西?”
整个晋西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甚至大明帝国长江以北都不太是人待的地方了,唯一舒坦点的地方,似乎也就剩下江南了,想着那日子,两个锦衣卫间谍脸上似乎都露出了神往的神情来。
这功夫,西乱坟岭的火势忽然又小了下来,那喊杀声亦是渐渐消失,也顾不得喝酒了,方秉文扔下玉石杯子,趴在墙头上就向西眺望过去,嘴里啧啧有声的嘀咕着。
“才半个时辰,这东江亲兵这么快就完了?现在是什么时辰!咱们和姓刘的约定好像是子时吧?”
“管他那!来人,开城门,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捞点,那些东江的老爷兵兜里可有着不少好玩意,可不能全便宜姓刘的!”
八字胡千总锦衣卫还真是穷怕了,嚷嚷着,忙不迭的他已经是转身冲下了城墙,那头城门咯吱一声轰然洞开,哗啦啦的甲叶子撞击声中,那些早已经等候多时的等登莱卫所兵跟着跑步出了门。
还是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儿,不过小胡子都冲出去了,他也只能是提着袍子下摆,跟着小跑着下了楼,边跑还得边喊着。
“等等!等等老子!”
…………
埋伏地距离主战场不能太远,否则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出了城门向西转,不到几分钟,几百个乳山卫已经跑到西乱坟岭下面了,此时,刚刚燃起的战火还没有熄灭,到处插着射出去的乱箭以及断矛。
然而!一具尸体,一块肉,一滴血都没有看到!一个个坟包纵横中,山风呼啸错过,空旷的恐怖异常,这些人就好像被阴兵吞噬了那样。
“不是吧!手脚这么干净?给老子上!翻!”
财帛迷人心,这时候哪儿顾得上怪异?八字胡拎着刀猛地向上一震胳膊,满是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明显感觉到不对,方秉文伸手就像制止,可惜,他又不是军将,那些卫所大头兵还是听自己千总的,再加上也是着急找钱,八字胡的麾下四面八方散开,手脚并用凌乱的跟着爬上了乱坟岭,一个个急躁的东琢磨西寻摸,手里长矛刀子就在坟包子那儿挖着,有的还骂骂咧咧的往山后找去。
大队人马上去了,也只能跟着上了岭。可毕竟扮的师爷,时间长了,心眼也多,方秉文看着那些兵丁在四处乱翻,他是如坐针毡那样,心头焦虑的像是在油锅煎,一颗脑袋左顾右盼,一刻也消停不下来。
明显知道有鬼,可却不知道是搞得什么鬼,对他这等聪明人来说,简直是煎熬。
古希腊的哲学家泰勒斯年轻时候经常夜观天象,结果就没顾得脚下,曾经因为看的出神,跌倒到一个大坑中,被路人一阵嘲笑,今个方秉文也是被鸡汤了一把,他这左顾右盼的,也没注意到脚下,山上到处都是坟包,磕磕绊绊的本来就不平,脚跟绊到石头上,一个踉跄向后仰去,让他狠狠地坐在了地上。
然而,就跟柯南里的剧情那样,不经意间,脑袋摔向空中,看着如日中天的月亮,一瞬间,方秉文猛地一拍脑门。
“老子明白了!”
“老李,你明白什么了?这些东江狗到底哪儿去了?”
一下子跟着兴奋起来,扯着方秉文衣袖,八字胡就是急躁的问着,然而,惨然一笑,方秉文却是所问非所答的反问道。
“老赵,咱和姓刘的约定什么时辰,他派人来把那些东江狗给干了?”
“子时啊!怎么了?”
昂起头,方秉文伸手指了指正在天当中的月亮。
“子时,现在!”
山地下,不知道何时,马蹄子伴随着脚步声渐渐密集起来,一双双眼睛在夜色下犹如狼那般狠毒,火光倒映在箭头上,发出森然寒光。
“奉总爷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