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万历四十八年萨尔浒大战开始,明军大仗小仗几十场,却都没有这一轮大炮来的辉煌。
老奴起兵之初就背叛大明的抚顺游击李永芳当场被炸死,五大臣之一的费东英丢了个条胳膊,后来的巴图鲁勇士鳌拜陂了一条腿,打死的八旗梅勒,牛录录十好几个,不可谓不是损失惨重。
还有正白旗,被炸死了一百多,也顾不得鸭绿江水了,惊慌失措的旗兵打着马扑腾着就往回逃去。
别说旗开得胜了,两座门牙堡没个边角都有三门红夷大炮,没打死皇太极,炮火就延伸了出去,鸭绿江畔一公里都是打击范围,还包括了半个鸭绿江边市小镇,轰鸣的炮火噼里啪啦砸了过去,刚刚还烧房子起劲儿的蒙古人就尴尬了,上行下效,毛珏喜欢小楼,鸭绿江边市的小镇上也净是三层小楼,本来就被火烧的酥脆,这炮一轰哗啦一下就塌了半边,不少蒙古兵被堵在了里头,自食其果被自己点燃的大火硝烟熏死在了里头。
可以说清军这一天的损失,快赶上和明军几万人级别大战一场了。
要说这次最大的责任人,非皇太极这个统帅不可,他错误的估算了东江军的火炮射程以及抵抗决心,把自己的军团拖入了危险的境地,可惜,这年头就是为尊者讳,上面人永远都不会错,在大明如此,在这大清也是如此。
“阿济格贝勒,没有皇上下令,你的部队为什么向后溃逃?没有一往无前冲乱明狗子的火炮,这才导致了我军败绩,你可知罪?”
范文程跟被放出来咬人的狗一般,气势汹汹的对着阿济格咆哮起来,听的阿济格却是差不点没骂上天去。
老子冲你个卵!人他**火炮在五六米高的城堡上,老子骑兵连个梯子都没有,冲个毛线!
哪儿吃过这种亏,满是不服气,梗着个脖子,阿济格张口就要反驳,谁知道冷不丁又是被拽到了一边,还是那一脸淡然,多尔衮是端端正正的一鞠躬作揖。
“正白旗知罪,请皇上惩处!”
谁都知道今个的事儿怪不到阿济格,是代皇太极受过,用句清宫戏里的台词,那是给主子背锅,那是美差啊!一但争辩,弄得皇太极下不来台,日后他两百旗日子就不好过了,还不如大大方方认下来,也不可能挨什么实质性惩罚,还给大臣贝勒们留下个敢担当,识大体的好名声,何苦不来。
而且多尔衮这话说的艺术,我们正白旗知罪,万一皇太极真要借题发挥,想整他三兄弟,也是整个正白旗拉着扛着,那拉扯的人就多了去了。
这个战术后来康熙朝的宰相纳兰明珠成功使用过,当时他攻讦太子,被康熙以贪污受贿拿下,交由刑部议处,可这明珠做了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指使他的死对头索额图手底下一个暗地里倾向他的官员上书弹劾他,弹劾了个大罪名,谋反!
贪污受贿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翘辫子,可谋反株连的就大了,明珠**都得受到牵连,不得不全力出头保着明珠,而索额图**不知道是计,也是全力出头去痛打落水狗,让索额图朋党一家独大,是康熙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最后他不得不赦免了明珠,让他继任相国,又安安稳稳当了二十年的官儿。
不过今个他这心眼是用不上了,皇太极比康熙还牛的枭雄,他又岂会看不明白形式,直接是淡然的摆摆手。
“行了,毛蛮子狡猾,今个谁能预料得到?不过老十二,今个你旗有一百一十多人已经渡过江,然后又逃了回来,可是如此?”
怕阿济格再梗个脖子辩解什么,多尔衮直接抢了他的话语权,在前面一鞠躬。
“回皇上,正是如此。”
单独点这个,倒不是为了抓几个倒霉鬼泄愤,端详着底下大臣们大气儿都不敢出的脸庞,皇太极却是很是疑惑的捏着下巴的胡须,踱着步,微微摇了摇头。
“太古怪了!我军以溃退,这毛蛮子竟然没派兵来追,既然他战意已决!绝不会轻易放过打击我大清的机会!可眼见着渡江的兵马溃退,他竟然放走了!这觉不符合情理!”
“难道是守军兵少,不敢出城,可鸭绿江口天险要地!他毛蛮子怎么能就安排如此少量部队,不去拒守?”
不愧是皇太极,别人还在沉浸在失败中时候,他已经从失败中看出问题来了,一句话就印在了点子上!听着自己皇上一说,一帮子大臣将军还真是跟着恍然过来。
“对啊!这姓毛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的火炮不少!以往和明军交战的经验,应该是东江袁蛮子的主力部队无疑了!老臣看应该是袁蛮子把重兵埋伏起来,想给咱们来个半渡而击!”
“西洋镜都看了,除了这俩兵堡,四面八方都是河滩,何处有埋伏?要是埋伏在后面小山,等他大军赶到时候,咱们都渡完了!再说,有埋伏为何要把桥炸了?”
满是雾水,皇太极抛出了个头,七嘴八舌的,一群聪明人也开始绞尽脑汁的分析起来。就连多尔衮这等聪明人也是捏着下巴,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思考着,越是争执,越是千奇百怪的论点出来,有的说毛珏根本不敢野战,几万人全是缩在城里,也有的说明国的援军已经到了,全都窝在了水里,甚至都有说毛珏会妖法,等着清军过江撒豆成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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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在这议论纷纷中,一声粗鲁的叫嚷却是嗡嗡的在人群中响起。
“大汗!兵多兵少,在这儿猜什么?打过去不就知道了!”
叫皇太极大汗的,一般都是蒙古人,这说话的是科尔沁部台吉翁果贷之子奥巴,一个一米八多一百八十斤的典型蒙古兄贵,就跟博士群里突然来了个初中生那样,他的一句话让一群满汉大臣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然而旋即,皇太极是猛地大笑出声来,还亲自站起来拍了拍奥巴的肩膀,声音昂扬的夸奖道。
“不愧是科尔沁草原最凶猛的巴图鲁武士!好!”
“奥巴卿家说的极是!明日强渡鸭绿江,就以科尔沁勇士为先锋,先帝有言,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管他毛蛮子布下什么阴谋诡计,咱们就打过去试试,我大清铁骑下!这些明狗子什么诡计都是豆腐!”
“皇上所言极是!臣万分不及!”
以一种看**的眼神,一大群满汉大臣庆幸中纷纷拜倒下来。尚且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传说中的冤大头,被当成了炮灰。站在皇太极身边,这奥巴恨不得把胸脯都挺到天上,那潜台词,看看你们,都是一群囊货,老子才是第一巴图鲁!
…………
崇祯十年六月十七,轰轰烈烈的丙子胡乱又拉响了第二次大规模进攻,而且是规模空前的进攻。
这奥巴也够憨,从鸭绿江边市木头堆上拆出来木头做浮桥,他是把衣甲脱了,露出一胸脯的黑胸毛来,脚底下扔了根大木头,站在了第一排。
还是东江产的玉米烧酒,双手端着大碗,这货是猛地灌了下去,旋即老脸通红,神清气爽的狠狠把碗给砸在了地上,这才猛地一鞠躬作揖。
“大汗,奴才去了!”
“擂鼓,壮行!”
御马营那猎猎的战旗下,皇太极亦是微微点了点头,可随着他如此轻声的命名,这个时代最壮烈的乐曲顿时响起,十六面牛皮军鼓被三十二个壮汉狠狠地擂起,那震撼人心的鼓声震得一个个草原汉子也是热血沸腾起来,随着韵律,猛地狼嚎一声,抱起个大木头,奥巴第一个冲在了前头。
义州之所以设立在这儿,就是因为这段河水是最浅最容易渡过的,形成个天然的渡口,再往上就是湍急的深水了,就算躲得两门牙堡老远,却依旧在东江的炮火之下,当然,东江守将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抢渡,昨个给清军造成极大震撼的炮火再一次轰鸣起来。
两门牙堡堪称东江门户,这儿的炮手虽然不入亲兵团,可不是从亲兵团退下来的,也是地方上的佼佼者,周边区域都划分了单元,照着单元射击,这精准度,就算皇太极都忍不住赞叹的直点头,雨点儿那样的榴霰弹在半空中爆破,旋即噼里啪啦的落在河里。
可毕竟离得太远了,而且挨过太多次轰炸,清人也是被炸出了经验,两条浮桥离得老远,修桥的蒙古兵更是稀稀落落,足足两分半到三分钟才能放出来一发,打击效果远远没有个那么精彩。
付出了五十来条人名,一百来个受伤的,下午一点,三条贯穿鸭绿江的浮桥再一次顶在了滚滚江水中,出发前喝足了酒,一个个老脸通红的草原汉子狼嚎着牵着战马,冒着天上的炮火,小跑着咕咚咕咚冲过浮桥,凶狠的骑阵直接奔着义州城奔了过去。
观战到如今,就算皇太极也只忍不住在马上站了起来,拿着晋商走私过来的西洋单筒望远镜,死死的张望着。
能用科尔沁部的蒙古骑兵先行与毛珏的部队厮杀一番,探探底细,对于建州女真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了,每一分细节他都不想放过。
然而,六月的烟尘在蒙古骑兵铁蹄下冲天而起,鸭绿江南岸呐喊声铺天盖地可皇太极始终是没有看到几年前大凌河之战那领他心悸的黑色军团,除了门牙堡的炮声,也没听到一声枪响,科尔沁骑兵渡河小半个时辰后,倒是巨大的欢呼声猛然响起。
义州城上,正黄旗上的孽龙狠狠扎在了城门处,随着江风张牙舞爪。
被毛珏夺回来五年后,义州城再一次陷落于建州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