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中的红双城,红色的屋顶倒映着灿烂的余晖,红双河的水似乎都成了金子颜色那样,这个点了,依旧有农人在辛勤的劳作,踩踏在河边巨大的齿轮上,有韵律的号子中,沉重的木头水车带着冰冷的河水哗啦啦的流淌进天地间挖掘好的沟渠内,旋即滋润了几十万亩良田。
恩格斯曾经说过,东方封建帝国的建立基础就是**组织农民兴修大规模水利设施以达到农业灌溉的组织构架。每当王朝兴盛时候,水利工程四通八达,就算偶遇灾荒也有囤水可以解焦枯之围,无关痛痒。
真正打垮王朝的不是灾害,而是官员的不作为,就像如今的大明,朝廷**已经到了个巅峰,上层建筑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下面的地方官也是欲壑难平,贪赃枉法,连年的大旱灾,地方官想的不是如何修复水利,恢复生产,而是死缠烂打的夺走农民最后一口粮食,地方生产停滞,统治基础那些自耕农与中小地主崩溃,王朝不崩溃都怪了。
所以在东江,范文举主政的第一要素,就是在各地兴修水利,拦坝造湖,说实话,这些玩意毛珏自己都没想到,这水车,还是范文举的徒弟,这次携带来的文职官员带领打造的。
不过甭管谁打造的,这都是毛珏的,骑马从雪溪谷归来,看着这一切,那股子成就感就像让他三伏天吃着冰淇淋一般的舒爽。
尤其是,今天他还靠着“牺牲肉体”,解决了东江集团内部矛盾,更是让他舒服的眉毛直扬,脑袋昂着,摇头晃尾巴的,仿佛走到都是带着BGM那样。
只不过才走到红双城前,架设在红双河上的大怒桥时候,毛珏的神情却是禁不住有点发愣,拉住了马缰绳,愕然的向海湾张望了过去。
如今的红双港还没有像铁山港那样,用水泥搭建出海里的防浪堤,还有长长的栈桥,一大堆舰队还是得靠着抛锚来固定,那乱糟糟的模样,让身为强迫症的毛珏是分外的不能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暂时库页岛也不需要水师,这六千多水手的主力舰队让他打发回东江了,按照装船与运输的时间,至少还有五六天才能回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莫不是东江出了什么问题?
心头一紧,毛珏旋即对队伍狠狠地一挥手,前头毛槊立马高高扬起了响鞭。
“将爷出行,闲人避让!”
急促的吆喝声中,道路两边扛着锄头归来的城民惊吓的向两边闪去,旋即又是对着蜂拥而过的骑队指指点点着。
幸亏红双城的规划是采用了唐长安还有日本平安京那样的棋盘式设计,进了城门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不到十分钟,毛珏是奔回了红砖砌墙,还涂抹着石灰,三层的总督衙门,这才刚一进院子,一大群新到的战马立马在院角马厩嘶鸣起来。
这些是东江亲军团的军马,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院子后面就是大堂了,典型的明清两代衙门布置,这儿是充当法庭,解决内部纷争的地儿,从堂后的楼梯上来,一张熟悉的马脸儿是映入眼帘,脸红脖子粗,文孟这厮正在和洛止戈叫嚷着些什么,而后者是满脸为难,不住的摆着手,听着楼梯声音,他简直如蒙大赦那样的重重一抱拳。
“将爷,您可回来了,文将军有急事寻将爷,可您吩咐,今天谁都不要去找您!”
这洛止戈还真是死脑筋,不过也算托他的福,今个毛珏得以安稳的“一炮泯恩仇”,现在他也回来了,多说无益,转过头,毛珏是直接对着也是急躁得翻白眼的文孟昂了昂下巴。
“出什么事了?”
“将爷,出什么事儿末将也不清楚。”
一句话,差不点没让毛珏吐血,急三火四提前好几天跑回来,物资与移民恐怕都没给他送齐了,还大吵大闹嚷嚷大半天,感情儿您老啥都不知道啊?
眼看着毛珏神情明显不对,这货赶忙又是急促的报了抱拳头。
“将爷,是这位有急事相告,还不肯说,老帅绝的重要,派末将互送过来。”
这位?
毛珏这才注意到,靠着另一头的马赛克玻璃窗,一个灰斗篷矮小的身影正出神的向下眺望着红双城中那整整齐齐的红屋顶,听着声音,那身影的主人终于是转过了身来,身后跟着莫名其妙赶回来的阿德蕾娜立马就像是打翻了醋瓶子那样,酸溜溜的味道都快飘出来了,看着那张小脸,毛珏自己的嘴角亦是禁不住抽搐了几下,这才失声惊叫道。
“洛掌柜?”
拿着金丝羽毛扇子,弯眉杏眼巧笑嫣然的江南美女,不是在杭州让毛珏吃了个憋,最后却又被毛珏拖上贼船的女掌柜洛宁还是哪个。
说实话,别看东江和洛家有着不少合作,东江自江南的粮食进口都交给洛家,还有苞米白酒,软中华香烟,也是洛家独营,尤其是两人在义务还共同经营着上万亩甘蔗林,每年的糖料足足价值数百万两,可是毛珏自付,和这妞绝对算不上朋友。
她小心思坑自己一回北货不提,单单上次自己大砍刀咔嚓一下,把他洛家的唯一壮丁,她的宝贝弟弟洛缜的小腿给砍了下来,就够这女人记恨自己了,更何况,杭州一事,勾结倭寇,陷落杭州城,简直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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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妞居然千里迢迢的北上找上自己了,让毛珏不可思议中徒然升起了一股子警惕来。
“你,来我东江,有何贵干?”
这生硬的回答却是让洛美人不满意起来,小嘴儿一撅,她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柔柔弱弱的报了抱小拳头。
“毛大人好没良心,您老在杭州时候,妾身可是尽心尽力,唯恐招待不周,可到了您这儿,连杯茶水都没有,上来就是当头棒喝。”
两只小拳头并拢在一起向前伸出,她又是一副娇嗔模样气哼哼的说道。
“毛将军怀疑妾身,那就把妾身当做建奴奸细抓起来好了,戴上镣铐,好好拷打一番好了!”
牙尖嘴利莫过这妞,嘴皮子功夫,阿德蕾娜都说不过她,被她这么一顿抢白,毛珏的老脸顿时有点挂不住了,这么说,还真闲的他很小家子气,跟个女人小肚鸡肠。
另一头文孟则是缩在一边奸笑起来,他早就猜疑,这妞是毛珏姘头,不然毛老爷子也不能让他这么个毛珏舅舅身份的将领亲自互送,这么一顿打情骂俏,不是小情人久别怨气还是啥。
还有毛珏身后,那股子醋意更是浓郁了,两个醋坛子似乎都揭开了盖子,满是酸溜溜,阿德蕾娜上去直接挎住了毛珏的胳膊,脸上也是一副精明的巧笑连连,打着解围说道。
“洛掌柜说笑了,我家老爷在江南承蒙洛掌柜多多照顾,又岂会怀疑洛掌柜呢!只不过老爷一镇之长,公务繁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然是实在是烦不胜烦,语气冲了点,洛掌柜多多见谅。”
说是道歉,可这鸡毛蒜皮几个字可是特意带了点吴侬软语口音说出来,阿德蕾娜的嘲讽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我家老爷何人?去你那破院子住几天那都是给你面子,这么点小事儿还好意思拿出来携恩要挟咋的?
女人之间的暗战,两双都是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擦出了一系列噼里啪啦的火花,似笑非笑的瞄在这妞挎着毛珏的小手上,旋即洛宁却是又把一双柔夷轻轻抚在了似乎微微凸起的小肚子上,很是顾步自怜那般,幽怨的低下头来。
“鸡毛蒜皮的事情,妾身自然不敢劳烦毛大将军,只不过这孩儿……”
文孟嘴角差不点没咧开,早听庞大海说过,在江南自己外甥魅力非凡,有个妖艳**货在后头死缠烂打的倒贴,这都奉子北上寻爹了!看来老爷子是终于可以安心了。
看着她隆起的小腹,阿德蕾娜双眼差不点没冒出火来,好家伙,今天下午毛珏才发出“下蛋”号召,这就有个拔得头筹的了!小脸上勉强保持着一副笑容,她的小手则是拧在了毛珏胳膊上。
疼的龇牙咧嘴,毛珏自己心里则更是苦逼,他可以自称多情不滥情,不是见个女人就走不动道的下半身动物,怎么,这还遇到碰瓷的了?
“洛掌柜,你,你这,说笑了!”
…………
还真是说笑,让阿德蕾娜放下心来,却又气的压根直痒痒,饭桌上,洛宁是从怀里直接掏出了“娃娃”,一个娃娃形状团呼呼的抱枕,这么个玩意哄得她堂堂将爷机要秘书团团转,怎么都有种智商被秀的感觉。
不是喜当爹就好,毛珏自己也记不清这“娃娃”,到底是不是自己送给这妞的了,虽然被洛宁再一次小小戏耍一番,可毕竟的确在杭州,她招待的很是尽心,毛珏也不愿意落下个小气的名声,当即下令在府衙三楼摆下筵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招呼吗!
这一桌子也真算是东江的顶级宴席了,甜甜的松仁玉米,各种山珍菌类摆了好几个合盘,还有著名的小鸡儿炖蘑菇,今个刚拎回来的大马哈鱼也上了桌子,虽然比不得江南小菜的别致,可这北方的大气是展示无疑。
光甜品就有好几样,这也是阿德蕾娜的报复了,毛珏喜欢的是那种有肉的女孩子,但绝不是肥嘟嘟油腻腻那种,她这是想把这个狐狸精吃成个大肥猪,少打自己家老爷的主意!
可惜,她的小心思却是落空了,虽然饭菜丰盛,洛宁的心思却明显不在饭桌上,小口啜着菌汤,她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始终向窗外的马赛克玻璃瞄着。
不说这蝎子拉屎独一号的马赛克玻璃,玻璃下面的红双城就绝对算得上一副景色,一栋双层建筑十几户,这个时候俨然是万家灯火,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点起来的鲸油灯,玉米油灯摇曳着欢愉的光点,还有那作为商业街,整个城中心的识字街铺子,小酒馆内还有着欢快的小调,劳累了一天的农人在那儿喝着小酒歇息着。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寒冷的气息,洛宁甚至都怀疑,她到了哪个江南繁华小镇了,这一趟北来,她还真是大开眼界,什么苦寒之地,骗人的吧?铁山的繁华甚至常熟松江都比不上了。
以汤代酒,这妞真是实心实意的对着毛珏敬道。
“在山东听闻塞外江南,洛某还嗤之以鼻,这一到东江方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毛将军简直堪称化腐朽为神奇,妾身敬您一杯!”
毕竟是自己的得意之作,能被美女夸赞,毛珏也是面上有光,举着酒杯尽不住也是笑着应答道。
“哪里哪里,洛掌柜谬赞了!不过这儿虽然比不上江南繁华,景致还是有几分的,今个给洛掌柜接风洗尘,明个毛某再带洛掌柜好好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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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老爷您不是明天还要会见沧海,以东几卫的卫大人吗?您公务繁忙,就让妾身来招待洛掌柜好了!”
“我什么时候要会见……,哎哟……,是,明个会见几卫指挥使,瞧我这脑袋!”
彻彻底底的防患于未然了,吃了阿德蕾娜一掐,毛珏悲催的龇牙咧嘴点着头,不过言语中却也有着星星点点炫耀,有个女人为自己吃醋,不是变相的秀恩爱还是什么?毛大人也美着呢!
这点小动作自然也是逃不出洛宁的眼睛,只不过饮下菌汤之后,她的小脸忽然微微严肃起来,一板一眼的轻轻摇了摇头。
“游览就不必了,这次妾身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妾身有一笔买卖想要与毛将军谈!”
“哦?洛掌柜又弄到什么新鲜玩意吗?”
毛珏感兴趣的扬起了眉毛,听的这洛宁却是再一次微微晃了晃小脑瓜。
“妾身愚钝,哪儿有毛将军您这儿花样百出?妾身听闻将军您真是颜面广大,交友四方,连倭国京都,都拿下一笔大生意,不知道洛家有幸否,可以赞助一二?”
一听这话,毛珏的脸色还真是禁不住微微变了,这女人,可以啊!别看他在倭国兴风作浪的,身边的大明朝,却是始终茫然无知,她说的就是京都的温泉旅游,第二个秦淮河项目,这儿从头到脚没挂毛珏的名,她居然能得到消息找到自己头上,不得不说,洛家的耳目还真是牛掰。
可惜,吃惊之后,毛珏立马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那样。
“洛掌柜说笑了,毛某不过是个粗野武夫,困守东江一隅之地,朝不保夕而已,哪儿认识什么京都的大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