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断 坐驴车

再次醒来的时候,萧暮灵发现手腕伤处扎着一条绢帕,其他地方也都敷好了药,看来是有人救了自己。转头,便是躺在身侧未醒的叶望潇,观望四周,此地已非先前打算避雨之处,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山洞,不远旁的篝火跳跃着温暖的光,将山洞内腹照的透亮,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洞口并肩站着两个人。对,是他们救了自己!

萧暮灵坐起,推了推身旁的叶望潇。

叶望潇环顾四周,一脸迷茫:“木鱼丫头,这是在哪儿?”

许是听到动静,山洞口的两人回过身来。

女子穿着身素旧的裙衫,面容却生得极美,见她们醒来,她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她旁边的男子亦是山民打扮,但观他面貌,清隽斯文,骨子里透出的儒雅清和之气,分明是一个读书人才会有的……萧暮灵看到他俩相视一笑,那温柔的目光饱含深情,恍然让她觉得,如此一双璧人,倒真是像极了避尘隐世的神仙眷侣。她直接看呆了。

男子浅声问道:“你们醒了,感觉如何?”

萧暮灵恍恍惚惚地摇头,说没事。

男子走来,分别给他们把了脉,过了会后,再从身上拿出药给他们,说道:“二位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肺腑遭受震荡,需要调养几日,这是在下所研制的天香化瘀丹,你们连服三日,胸口的滞闷之气方会渐渐疏散,另外,你们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外伤,在下已为你们上了药,几日内不要再让伤口崩裂便没事了。”

他们运气不错,竟然碰到大夫了!

萧暮灵醒过神来,忙拉了拉叶望潇对他们道:“两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小女子一拜!”她说着就要拜倒,男子连忙制止,“救人乃医者本分,姑娘不必行此大礼。”

旁边的女子会意,将她扶着坐下。

叶望潇瘸着腿干坐着,心想:真是命不该绝呀!

男子也坐了下来,方细细问道:“这深山谷底,二位如此重伤,莫非在江湖结了仇家?”

叶望潇抢先道:“实不相瞒,我们确实在江湖上得罪了一些人,这才被他们一路追杀到这里。”萧暮灵想到傀儡山庄的事,心知傻师兄是顾虑到这一点,才这样小心谨慎的。

男子不疑有他,嘱咐道:“二位伤势如此沉重,只怕仇家来头不小,往后可需小心一些!”

萧暮灵心中一暖,向他抱拳:“多谢大哥提醒!”

她环顾四周,借着机会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子只当他们为了逃难来这里一时错失了方位,就回道:“这一带有六座山围绕,叫做盘龙山脉,现在我们身处其中第二座山的山脚下。”

“那要如何离开呢?”

“出了山洞往西走十里,翻过山后便可以看到官道,再向南走就可以到浔阳城了。”

“哇!浔阳古城?”萧暮灵一听,激动道:“这么说来,这里离临川已经很远了?”

“的确。”男子微笑。

萧暮灵心中颇有感慨,想不到傀儡山庄的地道挖的如此深远,想来自己能够逃出来,暂时不会被发现了。

山洞外依旧下着大雨,淅淅沥沥如水帘从山洞口落下。

山腹渐渐暗了,四人生了篝火,围在一起闲聊着。

互相报了名姓后,萧暮灵才知道,救了他们的这位恩人名叫许秀书,旁边的是他的未婚妻子青葙,就是医书中所记载的药草“青葙”,他们两人住在这附近的山里,今天刚巧采药时救了他们……许秀书自言只能算半个大夫,但他还是用极快的手法给叶望潇接好了骨。

吃了一些药,叶望潇总算不那么痛了,整个人都懵懵地听着他们说话。

大抵年纪差不了多少,他们聊得还算投缘,萧暮灵觉得,许大哥和青葙姐姐都是非常和善的人,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好,真是一对佳偶,令人欣羡!

聊着聊着,夜已深沉……

***

翌日清晨,雨停了。

火红的太阳从泛白的天边升起,透过稀薄的云层,撒下片片柔光,反倒是显得山洞里晦暗一片。萧暮灵送走了许秀书和他的未婚妻子,回到篝火边时,傻师兄已经醒了。

“许大哥他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萧暮灵坐到叶望潇的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烫,瞧他的神色也比昨日有精神一些,看来许大哥的药很管用!她再拿出药来给他吃了一粒,询问道:“腿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没昨天那么痛了。”叶望潇苦着张脸,“就是没力气……”

“哪有那么快好,来,我扶你!”萧暮灵让他搭着自己坐起来,并嘱咐道:“你刚接好骨,就更得当心一点,此刻固定了夹板,不过这条腿也不要用力哦,现在我们去外边路边上等着,许大哥和青葙姐姐给我们去借个车,等会就有人来!”

“哦。”

“来,你靠在我身上,算了,我背你吧!”萧暮灵豪爽地说着。

“你背我?”叶望潇惊愕。他一大老爷们,是瘸了腿不假,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姑娘家背着自己吧?传出去像什么话?不得说他是吃软饭的?太没面子了……何况,傻师妹这小身板,自己往他身上一压,别把她给压折了才好,等会两个人都瘫了咋办?

“不不不,我能走!”他挣扎着起来。

“能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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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暮灵再次环住他的腰,让他靠着自己别使力。

两人相互依偎着,慢慢挪出山洞。

往旁边走了不多远,就到了路头,从不远处看来,有炊烟袅袅升起,果然真的有村庄呀!萧暮灵喘了喘气,眺望而去——心想:许大哥和青葙姐姐,大概就是住在那里的吧!

叶望潇扭头看向旁边的萧暮灵。

她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点晶莹汗珠,想到她这一路上费心照顾自己的样子,心中蓦地就疼了起来,傻师妹明明是个弱女子,骨子里却坚强的很,累成这个样子,还说要背着自己,真的太好了……一时间,他又觉得自己欺骗她、厚颜无耻冒充她师兄,简直不是个人!

可是,他分明已经习惯了她天天叫自己“师兄”,甚至……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喜欢?冷不丁想到这两个字,他抖了抖,不不不,他只是喜欢上了她叫自己师兄的感觉,不是喜欢上了她……他偷偷看了眼萧暮灵的侧颜,她弯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心情很好,阳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泛着淡淡的光芒,竟是让他越看越挪不开眼……

话说回来,就是喜欢了她又能怎样?

木鱼丫头天生侠义之心,模样越瞧越好看,越瞧越可爱,还格外讨人喜欢……总结下来,她除了脑子有点傻,其他毫无瑕疵!何况她对自己那么依赖,屡次说着要以身相许,肯定是偷偷地喜欢着自己,自己动个心不也人之常情嘛!

嗯,对!

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

这厢,叶望潇在研究自己的感情。

那边,萧暮灵挥着手大叫:“快看快看,车来了!”

车?这是什么车?叶望潇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亲眼看到这平日里拖些干柴草把的驴车到面前,他才想起了萧暮灵先前说的“车”是什么意思,原来不是马车,而是一个小毛驴拉着的破车,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萧暮灵还欢天喜地地对着赶驴车的村民千恩万谢。

村民让他们不用道谢,一则,他正好拖着一车干柴去浔阳城卖,二则,许大夫帮过他们大忙,许大夫的朋友就是他们的朋友……

还呆着的叶望潇被萧暮灵扶上车。

村民一拍驴子,这小驴车就载着他们悠哉悠哉上路了。

萧暮灵心情不错,一边哼着软软的江南小调,一边摇着手中的稻草,时不时跟车夫闲聊两句,笑的跟捡了一百两银子似的……叶望潇纳闷,坐着这样的破车,你能高兴成这样?有没有见过世面啊?也对,木鱼丫头这么傻,能见过什么世面?

傻师妹没见过世面,他能没见过世面?

不过片刻,在遇到几个行人后,他就觉得老脸丢干净了!

嘿!他一个堂堂小王爷,哪次出门不是软轿和骏马,还有不下四个人侍候在旁,现在竟然摔瘸了腿,坐着一个……堆满柴草的小驴车,还捎着一个傻愣愣的师妹……

——会被人笑死的!

他低着头,尽量别让人看见他的脸。

萧暮灵也很奇怪,这傻师兄平日里不是个话痨吗?现在怎么不说话?她凑过去瞧了瞧他,发现他耷拉着眼,好像很倦怠的样子,心中暗想:伤的挺重,是该休息。

不管他了!

她继续听村民说着这附近的风土人情,一边也笑着跟他说自己故乡的事情。

叶望潇听着听着确实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滋滋的好梦,过去了很久,在小驴车重重颠簸一下后,碰到了身上的痛处,他睁开眼,发觉他们的驴车正缓缓驶入了浔阳城。

……

此刻早集还未散,城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四周的酒家客栈旗帜迎风飘荡,似是在欢迎他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两边的摊贩还在吆喝着:

“新鲜的蔬菜……”

“刚宰的猪,热乎的嘞……”

“客官进来看看哦……”

叫卖声屡耳不绝,听得叶望潇心里如同万千只蚂蚁在爬。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没吃过一口粮食,饿的都要走不动路……闻到肉包的香味、嗅到糕饼的清香,还有食客呲溜嘬面的声音,他简直口水都要淌下来了。好半天,他才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由于要去送柴,村民将他们放在了附近。

萧暮灵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到几块铜板,好说歹说让村民收下了。

驴子哒哒地驶离,萧暮灵和叶望潇立在人潮中,瞧着这个热闹非常的浔阳城,心情大好,听到旁边的人肚子咕噜作响,萧暮灵也觉得有点饿,她在身上又摸了一番,实在找不到银钱了,她瞧向叶望潇:“师兄,我身上没银子了,你身上还有吗?”

“我身上哪有银子?不都是青砚管的吗?”

叶望潇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你身上没有银子了,你,那我们……”来这里是喝西北风啊?没有银子吃什么用什么?还是你仗着武功,想去吃霸王餐?

他丧气道:“那怎么办?”

“我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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