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把秦军西征的事情彻底掩盖。
然而,秦王执意修建秦王墓之事,却是不胫而走。
很快就传遍了中原六国,并成为一时笑谈。
有说秦国新君胆小的。
有说秦王好大喜功的。
有说秦王暴虐,劳民伤财的。
还有人猜测,秦国不久之后必将生变的等等。
各种流言漫天飞舞。
在短时间之内,竟然让秦国变成了整个中原关注的焦点……
……
魏国,安邑城。
安邑天街虽然只是一条小街,但却是城中的通衢之道。
此街北口是魏国王宫,南口是公叔丞相府和上将军府。
东西各有两条小巷通往繁华的街市。
因此,街道虽小,却是异常繁华。
名满天下的洞香春酒肆,就坐落在这天街的中段。
这酒肆,原是魏文侯时期名丞白圭的产业。
魏国白氏,本就是富可抵国的大商。
李悝变法之时,魏国吸引了大批有识之士过来打探情况。
白圭便自己出资,建了这洞春香,专供名士们讨论变法利弊。
而后,又有上将军吴起在此讨论用兵之道。
更有老子、孟子、墨子等名士,都曾在洞香春一鸣惊人,飘然而去。
久而久之,便使这个普通的酒肆名扬天下,成为中原士子向往的圣地。
如今,名臣白圭早已病逝。
战神吴起在遭遇奸臣陷害之后,也不知所终。
洞香春也早就没了文候武侯时期,那种执天下牛儿的气魄。
尽管如此,酒肆内幽静的院落,精美的器皿陈设,诱人的珍馐美味,名贵的列国老酒,都是代代相传,依旧延续着老酒肆变法时期的风采。
而坊间传闻,白圭有个艳美多才的小女儿执掌洞香春,也给这酒肆增添了更多神秘和诱,人的色调……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时分,临近春节。
慕名而来的各国士子纷纷提前回国,原本应该繁华热闹的酒肆,反而变得清静了很多。
但最近几日,秦国那边传出来那个让人觉得可笑的话题之后。
诸多士子又重聚洞香春,开始热烈讨论起来。
“秦西果然是蛮夷之地,一国之君竟然会做出这等可笑的事情。”
“秦人本就如此愚笨。倒是我堂堂魏国,竟然会跟这种蛮夷之国结盟,也真是可悲可叹……”
“如今魏国式微,早已不复文侯武侯之势也!”
“这个魏王,岂能与文侯武侯相提并论?依某之见,他倒是与那秦国新君差不多!”
“依某之见,他比秦国新君都要差远了。秦王好歹还知道修建陵墓等死,魏王却只知花天酒地,简直是我魏国之耻!”
一时间,座中诸位士子纷纷开口,对着魏王便是一顿破口大骂。
雅致艳丽的侍女在各案桌旁端茶送水、飘来飘去,对此也是视若无睹。
自从一月之前,魏王答应跟秦国结盟之后。
洞香春内便时不时能听到有士子辱骂魏王的声音。
在这些士子看来。
秦人不懂王化之道,跟戎狄蛮夷之辈也没什么区别。
而魏国竟然跟秦国结盟,便是自甘堕落了!
简直是丢了整个魏国的脸面,有辱堂堂中原大国的名声!
当时还有人跟辱骂者争辩,说秦军能连败魏国公叔丞相和庞涓上将军,已是强国。
然而现在,秦国新君要修建陵墓的消息传来,似乎是直接证明了这位秦王的愚笨。
同时也是打了那些辩论者的脸。
使得诸位士子心情更加沉重。
辱骂起魏王来,也就越发怒意盎然……
二楼西侧角落的一个靠窗案桌旁。
一名穿着素衣的年轻士子,跟一名老者相坐对饮。
这士子中等身材,面貌清秀,眼神深邃,头上带着一根学士玉簪,正是卫鞅。
此时,卫鞅一面听着酒楼中众士子的辱骂,一面看着对面的白发老人。
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
若是在以前,这老人听到有人辱骂魏王,定然是面露愁容。
甚至说不定会让卫鞅起来跟辱骂者相互辩论一番。
但,自从老人从秦国回来之后。
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再到这酒楼里来喝酒,听到这些辱骂,都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似乎……
魏王在这位老丞相心中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
老丞相在秦国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为何突然会做出如此巨大的改变?
卫鞅十分不解。
他一向自视甚高,把自己当做姜尚一般的人物。
自然不会像别的门客那样,主动开口询问。
然而,老丞相也没要跟他说明的意思。
两人就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之中,僵持了许多时日。
在丞相府的下人门眼中看来,这两人就像是两夫妻闹了矛盾一般……
这一日朝政议事之后,老丞相主动邀请卫鞅来洞香春酒楼。
卫鞅还以为对方多半是要给自己说明缘由了。
没想到两人来此坐了半个时辰,老人依旧一言不发。
卫鞅心中疑惑,又不愿发问。
便装出一副认真聆听士子讨论的模样,打定主意要让老丞相先开口。
不多时,他忽然听到一阵低声抽泣。
转头一看,却见老丞相树皮一样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卫鞅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丞相何故如此?”
公叔痤用袖子擦了擦泪水,重重叹了口气。
“卫鞅,你到秦国去吧!”
卫鞅心中微微一惊:“这是为何?”
公叔痤却不回答,反问道:“在你看来,秦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终于提到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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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鞅端直身体,微微一思量之后才做出回答。
“卫鞅未曾见过秦国新君,但也能从秦国的国策之中窥得一二。”
“我以为,这位秦王能够大败上将军,又能促成秦魏两国同盟。文韬武略,定然在其余诸国君王之上!”
“只是,选在这时修造秦王墓……却又显得秦王好大喜功,不顾百姓劳苦。”
“卫鞅不知丞相在秦国所见所闻,不过……单凭这秦王墓一事,我便不愿在秦国为官!”
公叔痤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颇为欣慰地点头。
“卫鞅,老夫没有看错你!”
“只是……你却看错秦公了!”
说完,公叔痤不顾卫鞅严肃和惊讶的表情,从怀中摸出一块羊皮。
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秦公修造秦王墓的缘由,全都写在上面。你看完之后,再做决定吧!”
果然!
老丞相与秦国新君有私通!
卫鞅被这个信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看着老人和善而又坦荡的眼神,他终究还是将心中的震撼压了下去。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接过羊皮,默默浏览。
片刻之后。
卫鞅便被羊皮上面的内容彻底震住了!
“修造秦王墓……竟然是为了安葬秦军将士!”
“为此,秦王宁愿自己默默忍受世人的嘲笑和辱骂……”
卫鞅感觉自己全身毛孔大张,头皮发麻。
胸中更是有一股热流来回激荡,让他热血难平!
“如此君王!”
“如此君王!”
“当真是……天下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