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锦脚下一顿,涂蟾一脸恭敬的施礼,道:“三师哥早。”
宋申嗯了一声,瞪了花似锦一眼,云知处修为奇速,闻一知百,他瞧着自然是万般顺眼,当然瞧着这个唯一影响他修炼的花似锦万般不顺眼,看两人一起自丹砂院走出,更是大不耐烦。
云知处却停下来,温言道:“锦儿。”
花似锦绕过宋申,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手指:“云哥哥。”
他问:“药术修习的怎样?这是要去做甚么?”
花似锦吭哧了一下,含糊的道:“还好啦……涂师哥带我去瞧一样东西。”
“是呢!”涂蟾笑的十分愉快:“我带小师妹去瞧一样很有趣的东西……修炼又何必这么着急,总要休息的。”
宋申哼了一声,黑着脸道:“师弟,我们回去了!”
云知处应了一声,看了涂蟾一眼,微微凝眉,转向花似锦,道:“锦儿,据说这三个月的考试,并不十分准时,但算着也就这两日,你自己小心在意,若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花似锦低头应了,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委屈,抱着他手儿,轻声道:“云哥哥……”隔了一息,又道:“云哥哥……”
云知处等她说话,她却又咽了回去,宋申颇不耐烦,唬起脸来,道:“云师弟,还不快走?”
云知处只得应了,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便转身走了。
隔了一息,涂蟾才轻轻笑道:“当真郎情妾意呢……我倒真想问问,小师妹想留在药王阁,究竟是为了云知处,还是为了叶扶秋?”
花似锦竟是一愣,是啊,她想留在药王阁,究竟是为了云知处,还是为了叶扶秋?为了恩人哥哥的命令?心头翻覆,却冷了脸道:“关你甚么事?”
“自然不关我事……”涂蟾轻笑,转身道:“那就走罢。”
他一直带她出了药王阁,到了后山的膏肓谷外,看左右无人,才略略捻指,一阵腥风陡起,中人欲呕,他指尖血光闪动,渐渐显出一只十分诡异的鸟儿,全身血红,样貌狞恶,身上犹似乎不住滴着血,初一离体,便化为腥风飘散。
这种阴禽,一望而知,决非善类,也不知是用甚么东西炼成,花似锦咬着唇,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后悔……却硬着头发道:“这谛听血莺,要怎么驭使?”声音竟不自觉得带了些颤抖。
涂蟾笑道:“很简单,这种东西奸诈狡猾,欺善怕恶,你只要比它厉害,他自然会俯首听令。”一边说着,一边教了她几句口诀,拉过她手来,在她指尖划了个十字,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俱落在那谛听血莺身上,谛听血莺如被火灼,不住翻滚挣扎,怪叫连连……一边翻着一对血红的眼睛看她,竟似乎满心怨毒。花似锦压根就不敢细看,手指头不住流血,痛的要死,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不知隔了多久,那谛听血莺终于短鸣一声,自涂蟾指尖飞起,落在了她的手指上,一低头噙住那伤口,竟疯狂的吮起血来,花似锦吓的尖叫一声,猛然甩手,那谛听血莺便被她甩在地上,微一滚扑,重又扑上来,花似锦想也不想的一抬手,又将它击在地上。
如是者三,涂蟾一直负了手在一旁瞧着,神情竟是兴致勃勃,直到此时,才笑道:“小师妹,我不是说过么?这东西欺善怕恶,你若一直这么怕它,就算认了主,它也会欺负你的……”
花似锦又痛又气,怒道:“你不是好人!你的鸟也不是好鸟!”
“咦?”涂蟾笑道:“我的鸟好不好,你也知道?”
她当然听不懂这种淫秽的俚语,却被他激起了怒火,那谛听血莺再扑上来,便被她贯注灵力的一掌打落在地,痛叫了一声,她取出帕子包了指上伤口,也不待那谛听血莺飞起,便又是一掌,接连几掌下去,那谛听血莺果然不敢再动,在地上收拢双翼,蜷起了身体,一对怪眼却仍是死死的盯着她的手指,满眼俱是贪婪。
花似锦心头一阵厌恶,举手又想再打,涂蟾轻笑一声,抬手挡住,笑道:“差不多了,再打就打死了……我可没有第二只谛听血莺给小师妹练手。”
花似锦飞快的避开他手,看了他一眼,硬着声音道:“这东西,怎么收起来?”
涂蟾笑了笑,便又教了她几句口诀,花似锦依言施展,那谛听血莺果然缩小,化为指尖一个嫣红小痣。花似锦把涂蟾两次教的口诀默背了一遍,道:“还有别的没?”
涂蟾笑道:“没有了。我等小师妹的好消息。”
花似锦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涂蟾在后笑道:“小师妹当真聪明的很呢……我实在庆幸药王阁的考验只有三个月,若是一年,我这谛听血莺,只怕就派不上用场了。”
花似锦听在耳中,脚下不停,心里却懊恼十分,现守着一个全才全能的花漫天,若她肯早一点花心思在药术上,而不是整天只想着玩儿,哪里会沦落到被这种小人威胁?想想那只血腥的怪鸟隐在自己血脉之中,便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一边走一边用力甩手。
她忽然一愣,猛然停下了脚步,这儿本来应该是药王阁的后山,离药王阁并不远,可是走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到,再抬头时,眼前的景色竟完全变了……
花似锦只觉得心口咚的一跳,几乎要跳出喉咙一般,脚尖钉在地下,再不敢迈出一步。紧张之下,竟完全没有发现胸口那奇怪的小石头慢慢的热了起来,那样温暖又那样火热,与她的心跳一起颤动……竟似乎与某一个虚空,某一段记忆,或者某一个故人有了奇异的联系……
眼前是一条渐渐荒芜的官道,不远处有一间小小凉亭,碧瓦朱檐,十分精致,看上去有些熟悉,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周围安静的几乎针落可闻,花似锦只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震的耳膜生疼,终于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然后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浓浓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她已经直走到了凉亭前。看清了眼前情形,她情不自禁的呕了一声,头发直发麻。凉亭前竟是一地的残肢断臂,削成两半的首级,腥血直淹到脚下……可这血泊屠场之中,却伫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衫少年,玉冠束发,挺秀长眉,绝丽凤眼,俊美竟如谪仙一般……身上衣衫却是七零八落,衣上脸上都沾了血迹。他正紧紧的捏着长剑,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全无意识的,她脱口而出:“云哥哥……”然后猛然回过神来,不对呀,云知处怎会变小了?
她茫然的张大眼看着他,只觉得心头绞扭成一团,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挣扎了好久,才勉强的从他身上挣开目光,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她忽然大大一震,这是那个“凶亭”啊!是她初入人间时见到的那个凶亭,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云知处的那个亭子,云知处月下抚琴,怀念旧友,难道……这少年是他的旧友?为何两人竟如此相似?
不知隔了多久,那青衫少年似从梦中惊醒,缓缓的环顾左右,然后转了身,她情不自禁的追上几步,叫道:“喂!你等等!”他却充耳不闻,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远,在地上留下一串沾血的脚印……
花似锦只觉混混噩噩,竟不知是真是幻,亦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本能的跟着他,好像他对她重要之极,值得她生死相随,寸步不离……
青衫少年神情始终郁郁,他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一个地方,触目便是馏金的巨大石狮,三间富丽堂皇的大门,正门上嵌珠镶玉的华美匾额上写着“云府”两个大字。青衫少年下了马,从西边的角门进了,下人上前挽了马儿,施礼道:“七少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道:“我爹呢?”
那下人躬身笑道:“在呢,老爷在厅里等着呢!”
青衫少年便点了点头,举步向前,花似锦随在身后,一眼看到那下人诡异的眼神,心头不由得惊跳了一下,急道:“不要去!他们要害你!”青衫少年仍旧无知无闻,她急了,冲上几步挡在他面前,他却从她身上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难道她是鬼么?花似锦焦急又无措的转身,早见那青衫少年急匆匆向前,一直走到厅中,厅中有个四方脸的中年男子正面无表情的端坐椅中,他便上前施礼,道:“二叔。”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站起相迎,道:“小七回来了,这一番历练可还顺利么?”
青衫少年温文尔雅的道:“多谢二叔挂怀,尚算顺利。我爹可在么?”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看起来似乎是要来拍他的肩,却猛然一反手,指尖金芒一闪,便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肩头,青衫少年猝不及防,身子顿时晃了一晃,大惊抬头,道:“二叔你……”
那男子早退开几步,挥手道:“还不绑了!”
旁边迅速的涌出数人,转眼将那青衫少年绑起,绑的极紧,他竟无力抵挡,花似锦只瞧的心痛不已,一次一次的扑上,手儿却一次一次的从他身上穿过去,只急的险些哭了出来。
少年亦是惊愕不已,大声道:“二叔您这是何意?不知我犯了什么过错?”
那“二叔”冷声道:“你谋害兄长,赶尽杀绝,死有余辜!”
青衫少年神情陡然就是一震,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那几人好生熟悉……原来竟是四哥五哥!”似乎被自己吓到,他话声猛然一窒,神情变幻,似惊似悲似怒,良久才道:“原来真的是他们,他们……他们企图谋夺我的历练所得,且伤我小友……但杀他们的,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