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13
我越来越慌张，草屋里黑色的一团盯着我，那是无法忽视的目光。我踢了下树，大树竟然纹丝不动。我下定决心，先不管妄言，此时此刻敖丙才是重中之重。我咬咬牙，冲着梦魇招手，梦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顿时后背发冷。
我回身直视着他：“我要出去。”
梦魇开口道：“你要去哪里？”
“这你不用管，打开你的意识便可。”
梦魇冷冰冰道：“无论你做什么，若你伤了他，我拼了一身修为也不会让你好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意识已经打开，我闭上眼，一阵白光闪过，前方已能看到天界军营。悄悄掩了身形，躲在远处望去，天兵如泥塑般纹丝不动，行列如棋盘，透漏着威严。我不太喜欢他们，军令如山没错，可如同听话傀儡般的军队总是冷冰冰的，哪怕我曾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日之夕矣，牛羊下来。我沉迷于晚夕美景，没注意到疾跑声，直到声音距离我不足十尺才反应过来，蹲**一下扑在哮天犬身上，压的它嗷嗷直叫。
二郎神从半空中飘下，食指一动我不由自主飘起来，扑棱两下后双手环胸，表示我很不高兴。
二郎神被我逗的直笑，亲昵地摸摸我的头道：“是逃出来了吗？”
我躲闪着回答道：“没有，不过是我的元神借助梦魇意识。”我想了想补充道：“我莲花身被困在魔窟，这次出来是妄言许可的。”
“哦？”二郎神挑眉道，“他不怕你把天牢的入口说出。”
我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二郎神：“如果知道，我上次就跟你说了。”
二郎神将我放下，他叹了口气站在我对面，由于思虑，他的第三只眼都快被挤成褶子了。
“天帝对天牢势在必得，可古籍丢失，诸天神皆不得其法，连天牢入口都寻不到，哪咤，你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吗？”
我犹豫道：“有倒是有…”二郎神眼神犀利地盯着我，我慌忙摆手：“不，我的意思是妄言曾给过我一块牌子，牌子能指出天牢入口，但现在牌子不在我手中。”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你为什么不早说？”二郎神的话语有些急躁。
我心虚不已，嚅嗫道：“我以为他骗我的…”
“可他不曾骗你。这是一个理由，还有一个，你对他不忍对吗？”
“我…”我想狡辩，可话噎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二郎神悲悯道：“哪吒，若是你有一瞬间想杀敖丙，就动手吧，因为只有那一瞬间你才会杀的了他。”
“什么意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一衰你就下不了手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杀敖丙？”
“因为你想杀他。”
“我不会有这个念头。”
“那么我想让你杀他。”
我震惊地看着他：“他做了什么吗？”
“他做了什么对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你的影响太大了。”
“等等，”我更加迷惑，“我们不是在讨论妄言吗？”
二郎神沉默半晌，换了副和善的表情问道：“你来这里是有什么要告知我们的吗？”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跟他开这个口，二郎神盯着我揣度我的来意，试问道：“想我带你去看敖丙？”
这是我的一个目的，所以也没错，我点了点头。
见我对他抱有防备，二郎神苦笑道：“我也不希望有那一天，只是我怕你把他看得太重，总有一天他会化作一把利剑刺伤你。”
我反驳道：“他才不会。”
二郎神不置可否，拍拍哮天犬的头，哮天犬趴在地上呜咽，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让哮天犬带你去吧。”
我附在哮天犬身上，一路顺利到达天雷坪，天雷在头顶咆哮，每一声都令我颤抖不已。哮天犬踟躇不肯再上前一步，我从它身上下来安抚道：“没关系的，你不用过去，我自己去就可以，多谢相助。”哮天犬前爪扒拉一下地向我表达歉意，而后转身逃一般跑开。
我深吸口气，小心避开累坑一步步向上走，一阶阶的楼梯坑坑洼洼，满目疮痍。每上一层更加渴望，我的敖丙在上面等我，如同从前，我在天雷坪等他一般。第一次被送上天雷坪时敖丙不顾兵士阻拦，默默跟在我身后，天雷坪太高了，我们走了很久，天雷坪也太矮了，我们还没准备好就已经到了。押解我的兵士劝他下去，他低下头不语，一时间天雷坪成了沉默之地。天庭所定天劫之时将到，敖丙还站在那里不动，兵士急了，又不敢拉他，撂下一句“人龙君多保重”便匆匆下去。
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狼狈不堪，双手被束缚，故作轻松清咳一声道：“你不下去吗？”
敖丙抬起眼看我：“我很想陪着你。”
“一个人遭雷劈就够了，两个人不就赔了吗？”我试着开玩笑。
“陪着你，怎么算都赚了。”
“敖丙，何苦呢？”我忍不住叹息。
敖丙看上去很悲伤：“为什么他们容不下你？”
我抬起头看雷光电闪，划破漆黑似要撕裂这天，可最终不过声势一场。
“可能这里不是我的净土。”
“那么那里是？”
“若真的有，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哪怕悬崖峭壁，哪怕荆棘遍地，我拼尽全力也要到达。”
敖丙走上前抵着我的额头：“那你为什么不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垂下眼：“我怕那里没有你。”
敖丙的眼里孵出了豆大的泪，他撇过头，声音嘶哑：“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我会后悔？”
“因为我不值得。”
“为什么要和我谈值不值得？”
敖丙没有说话，雷声震天，时辰要到了。
我劝阻他：“敖丙，离开这里吧，我不想我们两个人都躺下，我害怕你不能来看我，那我真的是一个人了，我讨厌一个人。”
敖丙靠着柱子屈腿坐下，他轻声道：“可我也怕，怕你遍体鳞伤，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敖丙，”我近乎哀求道，“离开这里好吗？我怎么忍心你平白遭此劫难。”
他身子一歪靠在我腿上，仰视我道：“我亦不忍心。可是哪吒，我会离开，我会在一旁看着你所受之苦，我会将你所受的苦都记在心上，那是我造成的，你可以责怪我。若是有一天…若是有一天你要我献出生命，我也是愿意的，你曾说过若世间有神明该像我这样。不是的，封神榜后世间确有神明，可他们都不是我心中的样子，只有你，只有你哪吒，你是我的神明，可我不能为我的神明做任何事，只能这么看着…”
敖丙站起身，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远处神殿：“在那里的不过是被枷锁困住的蠢货，他们自以为高贵，拿着枷锁炫耀还妄图把所有人锁上。我会把锁打开的，一定会…”
后来的事不记得了，不记得被天劫打中的痛，只记得敖丙用难过的眼神，盯着我一错也不错。
接近顶峰时，我竟然生出怯意，脚步也慢了下来，我不知该不该让敖丙知道我还活着，他面对两个哪吒会不会再左右为难。我不会怪他的，一个是所有人认为正濒死的灵魂，一个是流淌着热血的鲜活，每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头顶上雷声振动惊醒了我，我加快脚步，敖丙出现在我面前，我突然理解了那时他的难过。
敖丙看上去很颓废，被束缚着如同提线木偶失了生气，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见到我的瞬间突然有了生机，他笑道：“我又梦到你了，太好了，你太久不入梦我都要疑心是不是我不够想你，可我真的不能再想了。或许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没能赶得上救你，你还活着吗？你还好吗？”
我刚走了一步就听到他大喊：“别过来。你一过来我梦就醒了，我不想醒来，就这么在梦里也挺好的，我不想惊醒美梦。”
我苦笑道：“你管这叫美梦？”被锁链捆着，头顶上的雷随时能击下，闪电将黑暗拉近光明，雷声将光明打回黑暗。
他歪着头看我：“很美的梦。你终于不是被惩罚的那个了，真的太好了，若是永远如此该多好。”
“你个笨蛋，”我小声咒骂，不顾他的制止走到他身边，“你看，梦还没醒啊。”
他看着我突然落泪，我惊慌不已，向后退两步：“好好，我不靠近你，你别哭啊，别哭了。”
敖丙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在一个梦里我杀了你，我知道是梦，可那感觉太真实，醒来时我的手在颤抖，怎么也止不住，我不会想杀你的，从来不会。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平安，所以告诉我你还活着吗？”
“是的，”我走上前安抚他，“我还活着，我从没死去，我就在这里。”
他的眼泪还未停止就笑了：“太好了。”
我抵着他额头，一阵光闪过，我离开他：“你不要害怕，你会没事的。”
他点头：“我不怕。”
我的身体被拉扯，我知道我该回去了，梦魇不能在天界呆太久，我捧着他的脸道：“我们还会再见的，到那时我会告诉你不是梦。”
我的意识被拉回杨戬身边，最后一眼是敖丙泪眼婆娑努力想看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