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魔界

哪吒2

我被拖入黑暗中,将自己缩成一坨如婴儿,耳边传来空灵的歌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我的灵魂与莲花身体分离,轻飘飘的。一瞬间光亮照进,我看到有着肉身的自己被天兵天将包围,一个人孤独地立在天地间,浑身傲气睥睨众生。

那是我吗?那不会是我。我不会将火尖枪对准父亲,也不会对天兵天将大开杀戒,我漠然注视着一切如局外人,敖丙不在被屠杀的行列,所以我不在乎。而父亲…父亲有玲珑宝塔,哪吒是敌不过他的。

我像是在戏台看戏的客,在精彩出也忍不住大声喝彩,我大声叫,大声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身在局中,而没人能看到我。

在父亲没有性命之忧的前提下,我倒很乐意见到他那么狼狈,“哪吒”和父亲的对战让外人插不进手,两人出招狠毒,招招致命,就在我意识到父亲眼里的杀意和恐惧全来自于和我面容相同之人时,我笑不出来了。

我想出手阻止那个假哪吒,但我根本无法碰触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能站在原地发愣。

父亲念着咒语,那咒语我很熟悉,因为熟悉条件性想躲开,又由于对父亲的忠诚不敢躲。假哪吒看上去对咒语也很熟悉,他没有顾虑,所以在咒语完成前化光而逃。我看到玲珑宝塔升空,佛光照着我,想要把我带走,但我的莲花肉体在召唤我,它将我重新拉扯回去。

身体的钝痛逼我醒来,我注意到我的左手内手腕闪着磷光,这是敖丙身上的龙甲,他将它种在我手腕上,为了保护,也为了联络。

我将手按在鳞片上,这样我的心跳就能更清楚地传送给敖丙,果然不多时鳞片不再闪烁,我一抬头,敖丙一脸担忧地向我走来。

我冲他微笑:“我很好。”

敖丙默不作声地扶起我为我疗伤,脸色凝重。

我向四周张望,确定自己离军帐不远,虽然不知怎么回来了,还是要快快将所见所闻报于父亲。

敖丙终于开口了,语气很艰涩:“你去哪儿了?”

我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了他,除了父亲他们的冷眼旁观,我不想让他知道,虽然我觉得他一直都知道。

敖丙听完后斥责我:“你怎么能跟他去,万一他们要对你不利…你真是笨死了。”

敖丙很少和我说重话,哪怕我对他恶作剧,他也只会温和地站在一旁看我笑,好像我开心了,他就能开心。因此听他这么说我,我很不高兴。

“他若要害我我不知会死多少次,趁着机会找到魔巢将他们一网打尽不好吗?玉帝又没让你领兵,御敌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的。”

以前只要我表现出不高兴,敖丙就会让步,可这次他非但没有让步,还更加严厉地斥责我:“你以为你没有肉身就天下无敌了,你不过是众多上仙中的一个,他们很多都比你厉害,你去问问,谁会这么没脑子独身被敌人引入老巢。”

“敖丙!”我真的生气了,大声喊了他的名字后便说不出话,我不想看见他了,于是我召唤出风火轮要跑,敖丙呆呆站在那里,估计是被我吓到了,我感觉很难过,悄悄放慢了速度等他追上我,然而追上我的却是我的父亲,一身狼狈怒气冲冲的父亲。

还不待我开口,梦中的咒语声起,我惊恐地看着玲珑宝塔佛光闪耀,跪倒在地口称父亲,祈求他的宽恕,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真的如敖丙所说,我不该跟着敌人走,哪怕是为了刺探对手?

然而玲珑宝塔的最后一句咒语被打断,敖丙伸开双手挡在我面前与父亲对峙。

父亲与他僵持半晌终于将宝塔收回,我听到他的冰冷语气忍不住缩瑟。

“人龙君一而再再而三维护这个妖孽不怕天地怪罪。”

因为“妖孽”二字我趴伏得更低。

敖丙严厉道:“李天王注意你的用词,哪吒可是亲封玉帝威灵显赫大将军,你这么污蔑于他,可是在质疑玉帝。”

父亲冷笑道:“敖丙,你少拿玉帝压我,我已经不是陈塘关小小总兵,可不会被你唬住。”他虽然这样说,却有了收手之意。

“敖丙,哪吒对天兵天将大开杀戒,甚至大忤逆到要杀他的亲生父亲,这可是众人亲眼所见,我倒要瞧瞧你能维护他到几时。”

敖丙浑身散发着冷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冷的是他的话:“哪吒弑父我没见,倒见要杀亲子的败类。”

我忍不住开口唤他:“敖丙…”

敖丙身体僵硬地转过身跪下与我平视:“抱歉,我先带你去疗伤。”我看了眼父亲,看到他眼中的嘲弄,犹豫着:“可是父亲…”

敖丙看着有些怒其不争,但在我与他的对视中他败下阵来,他总是这样容忍我。

父亲用下巴指着我:“过来。”我爬起来跌跌撞撞向他走去,把敖丙扔在身后,没关系,他会跟上来的,然后搀扶着我。

我被钉在军令桩上,身上受了一百军鞭,我一定看上去很狼狈,因为敖丙坐在我的脚边一言不发,只是给我疗伤。策仙鞭造成的伤口很难自愈,敖丙一刻不停为我疗伤必定极其耗费体力,他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全是汗珠,甚至微微有些气喘。

“我没事的。”我看了眼不远处的军帐,想象着父亲躲在军帐后一脸不悦地看着这一切,他不会心疼我,从来不会。

敖丙看上去力气快用尽了,我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他停下来喘口气又继续用仙术为我疗伤,他听上去又生气又伤心,奇怪,今天他怎么那么容易生气。

“在哪吒三太子心中,什么叫有事?”

我因为他的话沉默下来,随着时间流逝,我身上的伤口在他的手下一点点愈合,他长舒一口气转到我身后。我头无法扭动,所以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想他是故意的,让我知道他在陪我,却让我的眼睛寻他不得,这种情况让我很烦躁。

“敖丙,”我喊他,“能不能让我看着你。”

身后的人一声不吭,也不动作。

我有很多疑问必须要问他:“我真的杀了天兵天将,打伤父亲了吗?”

“没有。”他回答我。

“可是父亲说很多人看到了。”

“那不是你。”他否认的很快,语气坚决。

“那是谁呢?那么多人看到了我,他们都是骗子吗?”

“那你觉得我是骗子?”

“当然不是,你不会骗我。可是…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和他们说的一模一样,也许不是我在梦中,而是你在梦中呢?”

敖丙过了很久才开口:“李天王暂时不会把这件事上报,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你不用管。”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百口莫辩,你又能有什么办法?这话我没说出口,若他觉得有希望,让他怀着希望奔波未尝不可。

等父亲终于大发慈悲放我下来时,我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若没有敖丙扶着我,我早已摔得爬不起来。可后来我发现,他只是换了个地方将我禁锢,而这次敖丙没陪着我,让我多少有些失落。我被关押在虚空之巅,这里四周空旷云雾缭绕,只有凭空出现的一座山,这座山是我所能行动之处,若踏出此山将跌入火劫,受火燎之痛。

我一个人呆着这里每天眼巴巴等敖丙出现,山上的花草被我折腾了个遍,除了草木竟然连个活物也没有。

就在我像往常一样拔草折树,然后再看它们长回来,似乎我造成的破坏并不存在,我的耳边传来轻笑声,我一下来了精神,高兴道:“敖丙…”抬头才发现不是敖丙,而是化身成柔弱书生的妄言。

我心情复杂地问他:“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没有父亲手喻守卫不可能放你进来。”

妄言一脸无辜道:“他们忙的团团转,无暇顾及这里。”

我急忙问道:“发生了什么?”

妄言并不想回答我,而是佯装好奇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将一棵树推倒,然后在原地很快长出与原本一模一样的大树,而我推倒那颗已没了踪迹。

妄言拍手称好,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虚假,于是我就像戏台下的看官,只看戏不喝彩。

妄言有些讪讪的,见我还是没有表情只得把来意说了:“我是来带你出去的,现在外面有一个你的假冒者到处逞凶,外面都在追查他的下落,趁此防务空虚,我带你离开。”

我摇摇头,说道:“你快走吧,没有父亲的发话我是不会离开的。”

妄言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你知道这是愚孝吧。”

我有些不耐烦了,一拳朝他挥去,果然挥了个空,我本来就没打算打他,但还是恶狠狠道:“若不是你长得还挺顺眼,我非要好好揍你一顿。”

妄言摸摸自己的脸笑道:“你是觉得这张脸不错,还是这张脸的主人不错?”

我懒得去揭穿他话里的矛盾,说道:“总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妄言突然转换了表情,严肃道:“你若是一直在这里呆着,外面的假货就会取代你。”

我摇摇头道:“我无所谓。”

妄言道:“包括他取代你在敖丙心中的地位?”

我坚定道:“他不会。”

妄言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那个假哪吒,他不像你又幼稚又无趣,也没有莲花之身,和敖丙一样是脱离了肉体的仙体。他们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地方要去,不必被活在军营中作为一条咬人的狗没有自由。”他说着说着竟然笑出声来,我听了心里一阵窝火。

他拿准了我,虽然不得不承认,在他佯装离开的一瞬间我抓住了他的手。

“你想做什么?”

他眼神清澈地看着我:“听闻你大名已久,想和你做个朋友。”他反手捉住我的手,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而现在,我要带我的朋友离开。”

我平静地看着他:“我的朋友只有一个。”

“你只有一个朋友,但过不了多久那人便会是我。”他在我手里塞了块牌子,道:“魔窟以外的人只有拿着这块牌子才能找到入口,李天王他们已经扑了个空,现在我把魔窟交给你,如果他们有牌子的指引一定会找到魔窟,”他抿紧嘴唇苦笑道,“我只希望你不要交得那么坚决,我只想向你表达我的心诚。”

如此被敌人送上的“大礼”让我生出疑心,妄言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悦道:“你出去尽可以试试,若是你真的带大军攻破我魔窟,那也是我的错,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么说我倒真不知真假,虚空之巅突然打开一个大口,他拉着我走了出去。

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整个人感觉暖洋洋的,我问妄言:“这是哪儿?”

妄言道:“陈塘关,当然它现在不是你认识的陈塘关了。”

我问他:“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妄言道:“带你看场好戏,你若觉得戏好,还可亲自登台。”

我疑惑地望着他,他却伸手接洒落的光,光从他的指缝流下,时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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