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 第394章大势(3)

“哈哈!程老哥也在谋大买卖?若说到大辽,你还真是问对了人。开封府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如我这般通晓。我劝你还是收了这心,赚些稳便钱才是正理。”

“哦?为何?”

王烩将那一文多钱丢进嘴里,边嚼边说:“那大辽皇帝比咱们官家年长七岁,登基却晚一年,群臣上尊号为天祚皇帝,到今年为帝整二十年。这天祚帝只好一样事——游猎。政事交给宗室贵族,任由那些人捣弄。二十年间,将雄武大辽淘成了个虚壳子,丝毫没料到东北边那小小女真竟会陡然强壮起来——”

王烩嚼罢杏仁,又换作橄榄。橄榄更少,一颗得两文钱。程门板原要专心听,却被王烩嘴角不断溢出的白沫分神。他忙低下眼,听王烩继续讲——

“大辽常年欺压女真,苛求贡品,不断索讨海东青。那海东青是猎鹰,相传十万神鹰才出一只海东青。女真三十多个部落,完颜部最强。这部落又生出个雄强首领,完颜阿骨打。七年前,阿骨打率领女真各部抗辽,接连两战,大败辽军,天祚帝却不以为意。次年,阿骨打立国称帝,攻陷黄龙府,天祚帝才率兵亲征,却被女真打得四散逃奔,朝内又连生宗族叛乱。

“阿骨打见辽人如此不堪一击,更有了吞占之心,分兵两路进击大辽。所到之处,辽军一战即溃,甚而不战便降。大辽五京,到去年,东京辽阳府、上京临潢府都已被攻下,一半疆土都归于女真。

“那天祚帝却仍游猎不止,不时临幸鸳鸯泺,四处进山围猎,秋山、南山、白山、沙岭??他整日擎鹰逐鹿,国中却溃亡不休、叛乱不止。今年初,朝中宗族为争太子之位,又是一场大乱。天祚帝共有四子,长子母贱,不为人重;次子晋王,最得人望,其母文妃,姊妹皆嫁耶律望族;另有元妃,出自萧姓大族,生秦王、许王。其兄萧奉先,位居枢密使,恐其甥不得立,便诬告文妃及耶律族密谋篡位。文妃姊妹及夫婿皆被赐死,唯有妹婿耶律伊都率千余骑,叛逃入金。萧奉先由此独揽朝纲、重用亲近。

“那耶律伊都,是大辽皇族豪雄。当今官家登基那年,他任大辽使者,还来汴京朝贺过。我一个堂兄那时在枢密院北面房,专门照管他在驿馆食住,说此人生得异常雄武,御筵上比试箭法,他连赢三局,咱们这边竟选不出一个能胜他的。只是,此人极好色,前后只住了几天,却和驿馆里一个使女私通上了。他走后,那使女竟怀了身孕,被家里撵了出来,听说一个人北上,要去大辽寻耶律伊都,不知后来如何了。说回正题,耶律伊都熟知大辽国政军情,他这一叛变,等于大辽门户洞开、元气散尽。女真已在谋划进攻中京大定府,天祚帝却仍在鸳鸯泺游猎。中京一失,大辽必亡??”

五、书奴

清早,陆青带着王小槐进城,去清风楼。

诗奴庄清素说,清风楼后院有个阁子,贵要若不愿让人瞧见,便在那阁子里吃酒,清静好说话。她约了馔奴、书奴在那里相会。

途中,王小槐不住问王伦的事:“我爹说过,三槐王家年青一代里,只有他能成器。不过比起祖上,他也最多成个不大不小的器。他真的穿了耳洞扮妇人?”

“那天天已暗了,我没看清楚,但并非扮妇人,而是扮作了紫衣妖道。”

“你怎么晓得他躲在那小破寺里?”

“是花奴宁惜惜使人来传的信。”

“花奴又是怎么晓得的?”

陆青听了一惊,这一向头绪太多太杂,竟没有想到此问。王伦躲在那小寺里,正是怕人知晓,花奴是从何得知?而且,我刚寻到那里,王伦便扮作紫衣妖道,杀了杜公才,演出土遁之戏逃走。这恐怕绝非碰巧,杜公才也绝非偶然行至那里,一定是有人安排,而后叫花奴传信告知我,好让我赶过去亲眼目睹。

王小槐却继续说:“哼!我晓得,人在背后都唤我猴儿,他们才都是瓦子里的猴儿。穿件衣裳,便以为自家是人了,左蹦右跳,能逗人笑,便以为自家多能耐,其实是被那猴公一手拿鞭子,一手拿果子,训教成这等模样。他们得了果子,不但忘了痛,还笑猴公呆傻,竟平白给他们果子吃。王伦从不叫我猴儿,却没想到,他竟也成了猴儿。那个花奴,一定也是只母猴儿。说是人间,却寻不见几个真人,遍地都是猴儿??”

陆青听着,暗暗心惊。这孩童眼力心智已胜过大半成人。

他没再多言语,怕引得王小槐越发看破世事,但心中不禁又想,看破世事有何不好?多少人为世间烦恼所困,多少道士僧人挣脱出家,所求不正在于此?他不由得暗暗望向身边这七岁孩童,见他皱着小鼻头,望着路上行人,小眼珠里满是嫌憎鄙弃,更有些愤愤之气。叫人担忧的,正是他这愤愤之气,小小年纪,这等看破,带了许多童稚赌气,等年纪再长些,这气散去,那时再看破,才能平正通达。只是,这孩童已听不进任何言语,只能由他,此后自然少不得许多艰痛。

陆青不禁有些疼惜,却忙转开眼。若让王小槐发觉,又会激出更多嘲愤。一路上,他不再开口,只听着王小槐不住笑那些路人,目光嘴头都极尖利。听得陆青一时笑,一时叹,又不时心惊。

终于来到清风楼,陆青照诗奴所言,绕到楼后那扇小门,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妇人闻声从旁边小房里走了出来,上下打量过他们两个后,笑着问:“您是陆先生吧?三位姐姐已经到了。”

陆青随着那妇人穿过后院一条花廊,来到一间花木掩映的青绿阁子前。门开着,黑漆方桌边,坐着三位丽人,正在吃茶。三人见到他,一起起身。

诗奴庄清素今天绫衫罗裙,一身淡青,袅如烟堤细柳。馔奴吴盐儿则是蓝衫紫裙,银丝翡翠花冠,眉眼含笑,西域娇丽一般。另一个女子则穿了件白罗衫、墨绿罗裙。那罗衫上绣满墨字,陆青认得,是杨凝式《韭花帖》,书风简净温雅。这女子自然是书奴卫簪花,纤眉秀目,仪容淡静,神色有些清冷,如静窗白纸边,闲搁一支玉笔。

三人一起欠身向陆青道万福,陆青忙也抬手还礼。

庄清素笑着说:“馔奴陆先生已经见过,这是书奴,她不爱言语,陆先生莫要见怪。”

王小槐却忽然叫道:“书奴卫簪花?我家有一幅你的字,挂在书房里。我爹说你真正当得起簪花二字。我却没瞧出来,那些字哪里像簪了花?”

诸人一起笑起来,连书奴都浅浅一笑。

庄清素请陆青入座,店里妇人点了盏茶上来。王小槐不愿坐,抓了把糖豌豆去外边耍。

庄清素收起笑:“陆先生,昨天我回去后,路过凝云馆,便下车进去,想瞧一瞧琴奴,她家妈妈却说月影被人请走了。我问是什么人,那妈妈却支吾着不肯说。我有些不放心,怕又如舞奴那般,忙去香漱馆寻见盐儿,让她打问打问——”

“我四处探问了一遭,却没得着一丝信儿——”吴盐儿眼露担忧,“今早来这里时,我特地绕到凝云馆,那妈妈说月影没回来,怕是要耽搁几天。我也问她是谁请了月影去,那妈妈立即冷下脸,说各门各院,哪里有到人家门上夺主顾的?我再不好多问,只得赶紧出来了。先是师师不见影儿,乌燕子又这般走得不明不白,月影又不知去了哪里。十二奴不剩几个,接下来莫非便要轮到我们了?”

庄清素眉头微皱:“我使人去玉津园那里打问,月影并没有去那里。”

“你们可有花奴消息?”陆青将路上王小槐所疑讲了出来,“花奴恐怕知晓其中隐情。”

“我们十二个,只有花奴和我们心上隔得远些,众人都有意避着她,难得去理会她的动静。”

吴盐儿点点头:“我也有些怕她。不过,她若是知情,无论如何都得去探一探。”

陆青说:“这里散后,我便再去撷芳居走一遭。”

一时间,诸人都静默下来,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书奴卫簪花忽然轻声问道:“陆先生,清明那天,王伦上了那只船后,另有一个人也跟了上去?”

“嗯。”

“王伦上船后,立即钻进了一个柜子,那船主说柜子是先已备好的?”

“嗯。”

“我有个猜测??”

“请讲——”

“王伦恐怕是有意引后头那人上船,叫那人去见船中那对男女。”

陆青心中一动,却一时不能猜破其中用意。

庄清素问道:“后头那人既然跟着王伦,上了船,不见了王伦,他难道不生怪?”

“船中那男子若和王伦衣着形貌相似,又只见背影,便会将那男子当作王伦。”

陆青也顿时醒悟:“这便是王伦身穿紫衣的缘由。”

庄清素又问:“船中那男子又是什么人?王伦为何要引后头那人去见他?”

卫簪花轻声道:“这些都尚未可知。不过,我猜,船中那女子应该是师师。”

“哦?”

“还有——前一阵,有人瞧见王伦在金明池上了师师的船。但据陆先生所言,王伦一直躲在那小寺中,直到扮紫衣妖道前两天才出去了一趟。看来,金明池那人并非王伦,应是和王伦形貌相似的那个男子。”

陆青听了,不由得眼露赞许,望向卫簪花。

卫簪花却只微微一笑,旋即轻叹:“至于其中缘由,仍得寻见师师或王伦,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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