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第114章

茱丽为安格尔穿上厚衣服, 他烧得全身是汗, 为了不让他在搬动时吹风,茱丽给他套上大衣后又用一条被子裹住他, 然后叫男仆来把他抱下去。

伊莫顿此时走过跑来跑去的仆人们走到床前,茱丽刚开始没看到他,等她发现时, 看到伊莫顿正用手虚抚过安格尔的脸。

茱丽的第一反应是伸手到旁边的抽屉里摸枪, 她从来不认为伊莫顿是个好人,所以在此时她的直觉就是伊莫顿可能会伤害安格尔,所以她要用最有效的手段攻击他。

伊莫顿发觉了茱丽身上的杀气, 她瞪着他的眼睛像在沙漠中守护着幼兽的母狮子一样凶猛血腥。

安德烈此时快步走进来, 他是来通知茱丽汽车已经准备好了的, 却看到床前茱丽和伊莫顿一坐一站围着躺在床上的安格尔,而站在旁边的仆人们都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们, 特别是看着伊莫顿。

他立刻警觉的把所有的仆人都赶了出去, 叫来这个家的管家要求他约束所有的仆人,如果亨利回家来, 让他直接上二楼。

关上门,安德烈才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 他先把呆坐在床前的茱丽拉起来推到身后,然后才走近伊莫顿,问:“你在干什么?”

伊莫顿没有理会安德烈的问题,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 但他的行为却让茱丽感觉像个骗子神棍, 看着他用手虚抚过安格尔的头、脸、全身,似乎在做着什么。

安德烈没有再多问,他一直观察着伊莫顿的神情,最终他认为伊莫顿可能真的在做什么,他想起了那团放入他胸口的阳光,那种温暖炙热的感觉,如果这世间真有青春泉,只怕也比不上那团放入他胸口的阳光带给他的滋味美好。

等伊莫顿停下来走开的时候,安德烈马上冲上去看安格尔,他不算特别惊讶的发现安格尔已经退烧了,他的脸色也变好了,汗也落了,现在睡得正香。

此时伊莫顿已经走出去了,安德烈紧跟着追了出去。

茱丽紧跟着也走到床前,她同样发现发生在安格尔身上的事,身为一个母亲,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床头柜上的水银体温计放到安格尔身上,什么也比不上数据更有说服力。

十五分钟后,茱丽取出了体温计,安格尔的体温已经降到了正常水准,她长出一口气,再看了一遍安格尔,确定他正好好的睡着,才走出房间。

外面仍然等着很多仆人,管家也站在房门外,看到茱丽出来立刻走过去问:“夫人,少爷怎么样了?要现在去医院吗?”

茱丽摇头说:“不,还是等医生来了之后再说,由医生来判断是不是需要将他送到医院去。他睡了,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

她让仆人将汽车开回车库,又让管家通知亨利安格尔已经没事了,最后才问起伊莫顿和安德烈到哪里去了。

管家躬身道:“两位客人都在图画室。”

茱丽让几个女仆守在安格尔的房间外,时刻注意着他,然后转身向图画室走去。

图画室放着一些画,这些画在现在看起来并不怎么有名,有些甚至名不见经传,但亨利总是喜欢像批发似的买回来一大堆,结果图画室里的画并不是好好的挂在墙壁上的,而是全都挂在像书柜那样的木板上,然后一排排立在房间里,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恍然之间会以为看到的是间书房。

亨利这样做当然只是为了节省空间,他并不是为了欣赏这些画才将它们搬回来的。

茱丽推开图画室的门,却只看到安德烈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她走过去,轻声问:“安德烈,你还好吗?”

做为一个朋友,茱丽永远记得在她必须安静的住在一个又一个隐秘的别墅里,日日等待着亨利来的那段日子,在那个似乎谁也无法相信,无法看到未来的时间里,只有安德烈像是一个坚强而不会背叛的朋友那样支持着她。

茱丽并不怕死,因为她有时会不确定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孤独。每当亨利的爱带给她生的希望和快乐时,她在幸福的享受着的时候,晦暗和恐惧却如影随形。

她的理智一直在警告着她,这一切的幸福都是她的奢望,只有当她不再期待着这样的幸福时,才会在失去它的时候不受伤害。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她没有过去,似乎也没有未来。她所有享受的柔软和甜蜜都来自于亨利,如果亨利有一天离开了呢?如果亨利把他的爱收回了呢?

在被亨利藏在乡下的那几年里,这样的感觉总是困扰着她。

有时她会被这样的感觉缠绕住,无法自拔。

而安德烈就是在那时一直陪着她的人,安德烈在安慰她时总会说:“放心吧,夫人,亨利先生既然把我留给你,那么他就不是要放弃你。要知道,我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啊。”

这样看起来很可笑,但茱丽在很长的时间里的确被安德烈的这番话给安慰了。她总是会这样想:对啊,如果亨利要把她扔在乡下不再管她,那么做为他的左右手的安德烈当然会离开的,不是吗?

安德烈就像是亨利放在茱丽面前的人质,有他在,茱丽就不用担心被抛弃。

所以对茱丽来说,安德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存在。亨利的爱那样炙热疯狂,似乎不那么有道理,但安德烈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大秤砣。茱丽觉得安德烈是她的家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像地基一样。这种盲目的信任是连她自己都找不到解释的。

而安德烈的平静也是让茱丽有这样感觉的一个重要原因,似乎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安德烈不安和紧张,好像就是天塌下来安德烈也知道要躲到哪里去就可以安全获救。

但现在她面前的安德烈却在不安,不安而紧张。

茱丽古怪的觉得此时她可能才真正有机会去了解一个真实的安德烈,而不是那个完美的管家。

她走过去把手轻轻搭在安德烈的胳膊上,更加小心翼翼的问:“安德烈,你跟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安德烈似乎有些惊讶,好像刚刚发现她站在他身旁,他面容一整,刚才的在他身上笼罩着的不安像梦境一样消失了,他又变回了那个在茱丽面前永远平静的管家先生。

但茱丽不肯让他这样逃过,她拉住安德烈坐到沙发上,严肃的问他:“安德烈,我一直把你当成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并不只是一个管家那么简单。”

安德烈礼貌的笑着,恭敬的回答:“这是我的荣幸。”

茱丽看着这样的安德烈,突然说:“其实我对你一无所知,而且你知道,我没有多少交际,可以说在这个城市里我能聊上两句的人不超过五根手指。”

安德烈不解的看着她,她微笑着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把你的难题告诉我,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些主意,而就算你说给我听,我也只能把它们全烂在肚子里而无法告诉任何人。”

安德烈轻笑起来,似乎觉得茱丽把自己说成一个陌生人有些好笑。

茱丽一起笑,气氛变得轻松了些,她说:“你知道,我认识的人不多。如果我跟亨利出去,只怕会被认识他的人看成是他的又一个情妇。”

安德烈深深叹了口气,其实他认识的人也不多,活了三十几年,真正可以称为朋友并彼此了解的人可能只有亨利和茱丽了。

或许以后,可以再加另一个人。如果那个人也愿意的话。

他略有些茫然的说:“夫人,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特殊之处……让你看不起我们这些普通人呢?”

茱丽一怔,她是知道在亨利的眼中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的,而安德烈恐怕也是这样看她的。

在他们的眼中,她的名字可能是:幸运儿。

一个可以预知未来,知道很多事的人。茱丽苦笑,她以前看过很多故事,有不少都是回到过去的时间里,名利双收称王称霸的。可是让她回想她的一生,恐怕她不能说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她只能这样回答安德烈:“……不,我觉得我很倒霉。”

如果没有亨利,可能她会遭遇到更加不幸的事,可能早几年她就不在人世了。虽然亨利给了她一个女人所能期待的最大的幸福,一份真爱,一个忠诚的丈夫,一群可爱的儿女,一个衣食不愁的富贵的生活。但如果她可以选择,她宁愿留在原来的世界,做一个平凡的人。

在这个世界中,她要收获这样一份平凡的幸福已经让她心力交瘁。

安德烈失笑,他有些无法理解,直言道:“为什么呢?茱丽夫人?在我看来,你已经非常幸运了。要知道,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是无法得到像你这样的幸福的。”

茱丽一下子明白了安德烈的意思,在其他人看起来,一个异国人,一个女人,居然能幸运的得到像亨利这样的绅士和有钱人的真爱,过得像现在这样富足,那真的是幸运到家了。

是的,她没有沦落到必须去出卖肉体才能吃饱,她不需要为房租操心,不需要住在污水横流的贫民区,不需要被流氓欺压,她不需要为养孩子为难,不需要见到警察就要逃命。她住在一个体面的房子里,有仆人服侍,出门有汽车,她可以吃任何想吃的东西,给她的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生病也看得起医生,她甚至不用出门赚钱,她有一个好丈夫,每天赚来大把的钱给她花。

茱丽笑起来,或许就算她回到原来的生活中,也不可能比现在生活得更好,只是在那个世界她不需要藏起自己,而在这里她除了依靠亨利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里,她离开了亨利就什么也不是,而在原来的世界中,她离开了谁都能凭自己的力量过得很好。

这就是最大的差别,是依靠自己还是依靠别人。

茱丽突然有些明白安德烈为什么不安了,她握着他的手说:“安德烈,生活不是只要吃饱穿暖就好的。当然这些事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能做自己的主人。”

安德烈看着茱丽,似乎现在才有些明白是什么一相困扰着他,而他又为什么不能明白伊莫顿的野心。

茱丽看着安德烈的眼睛说:“安德烈,我的人生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见了亨利。但亨利带给我的并不只是一个富足的生活,他能让我在这里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是真心的爱我。如果没有一个人能够用他真实的一面来爱我,我绝对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自强、自立、自爱,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困难。而更难的是找到一个人来分享你的生活,没有人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我相信亨利爱我,我的孩子爱我,而我也全身心的去爱他们,所以我才能更好的活在这里。不然我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我的生活就是一个摆设,没有丝毫意义。”

茱丽握着安德烈的手,看着他似乎仍然不那么明白,微笑着说:“安德烈,把你的感情投注到一个会回应你的人身上,这样你才能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安德烈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却又更糊涂了。

茱丽突然觉得现在的安德烈更可爱,像个解不出来问题的大孩子。

她笑着说:“你可以把我和亨利以及我们的孩子当成你的家人,这也行啊。”

安德烈倒觉得这个提议十分荒唐,他奇怪的说:“……我本来,就是你们的家人。”

茱丽一愣,电光火石间捕捉到了什么。安德烈平安无事回来之后,她似乎才想到可能在安德烈的眼中,他们这些人并没有那么重要。或许不足以重要到让他坦然以对。但现在她却觉得可能事情并不是这样,安德烈是爱他们的,就像爱家人那样的爱他们。但他却正在寻找着另一种更深刻的感情,更能让他着迷,能投注更多热情的东西。

联想到伊莫顿跟安德烈相处时的点滴,茱丽的脸阵红阵白,她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猜测中的事,但事实上又只有这一个可能是真实的。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对安德烈的支持和爱护占了上风,她试探的说:“或许你需要找到的是一个你最爱的、最喜欢的。”

安德烈迷茫的看着她。

茱丽试图解释的更清楚一点,说:“我最爱亨利,我跟他一起爱我们的孩子。如果他离开我,那么我会连他的份一起去爱我们的孩子。”

她握着安德烈的手说:“安德烈,你可以有一个最爱,然后跟他一起去爱去分享你的生活和世界。”

她看着安德烈,始终问不出最后一句话:你已经找到那个最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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