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拢着袖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书房坐稳没多久,另外一个也在假装若无其事的人也跟着进来,带着一股凉嗖嗖的冰雪气息,挨着花眠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
而自他走进书房,花眠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要去看他……完成度尚可。
玄极的砚台打翻了,他倒是也不着急,用一只新的毫笔在清水中沾了水,又在面前重新铺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青玄几次上前想要替他重新研墨,都被他挥退了。
——花眠发誓自己没有特别注意他,只是用清水写字糟蹋宣纸的人实在是太奇怪了而已。
听着耳边的四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看法,绝大多数人为了所谓的“仗义”都虚伪地说什么决不牺牲狐族大皇子换取片刻安宁这种话,实际上花眠从他们脸上言不由衷的表情看得出来,他们这是把上官耀阳架起来了,就等着他自己面子上挂不住,说出“要不我还是牺牲一下”这种话……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就花眠傻乎乎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然而事关自己的性命,谁吃饱了撑着愿意给个千年老疯婆子做祭品——
于是在众人的渴望目光下,狐族大皇子殿下愣是撑住了那口气,甚至在善水柔弱地说出“今日要的是大皇子殿下,明日再要我们其他人项上人头又该如何,也给吗,更何况她从未承诺交出人后就肯离去”这样的话后……大皇子殿下居然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此话有理。”
众人:“……”
有理个屁啊!
这厚脸皮!
花眠在心中把白眼翻了一百万遍,最终会议不了了之,人们都说从长计议,实际上想着的就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大家站起来,三三俩俩凑一起准备打道回府,花眠看着他们的背影,很想说你们这样浪费时间明天我能不能不来了,起了个大清早就为看你们虚伪来虚伪去,实在是浪费生命:浪费一个四千多岁老人家的生命,你们好意思么?!
这时候,玄极也动了,看着也是准备要动身离开……花眠不想跟他一起走,免得路上尴尬,所以故意放慢了脚步拖拖拉拉,想要落在后面最后走,也好清净以下,这时候余光又善水走近了玄极,似很有兴趣地“咦”了声:“易大哥何故用清水打湿了一张宣纸?”
花眠停下步伐,也有些好奇地回过头,不知道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目光不期然与他对视上,又看他垂下眼,拿起那张宣纸,语气温和地对善水说:“只是偶然想起一件趣事而已。”
花眠心中很粗鲁地想,狗屁趣事。
这时候又见玄极抬起眼,一只手淋着那湿漉漉的宣纸,一双眼含笑看着她……花眠稍稍一顿,然后在对方的带笑双眸中,迟钝地想起来了一些什么,然后整张脸都僵硬得快掉地上了——
这个人。
居然当着一屋子人的面,一本正经地开黄腔?!
禽兽么?!
难以置信地倒吸一口凉气,花眠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在善水的惊呼中,一个马步上前将那宣纸抢过来撕了个稀巴烂,团成一团往桌子上一扔,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你无不无聊”后,一提裙摆,逃也似的飞奔离去。
回到房间里,捂着被子睡了一觉,还做了个颇为混乱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藏剑阁,她坐在玄极的书桌上,下巴搭着他的肩,腰软得像是一滩烂泥,男人灼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她在紧张地搭上他的手臂时,感觉到他手臂一紧,让她“放松”;
然后画面一转,她又来到摇摇晃晃的船上,她施着隐身咒赖在玄极的船舱里,看着他摈退众人,一反常态大白日的上了榻,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他从怀里拿出一张仔细叠好的宣纸,目光逐渐变得暗沉,他似叹息,叫她的名字,花眠……
“!!”
最后花眠口干舌燥地醒来,外头已经天黑,从白天一直持续的大雪并未停下,花眠掀开被子,有些哭笑不得地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完了完了。
好好一清心寡欲的剑魄。
如今也知道做这等羞人的梦了……当真被人带坏!
正腹诽着,没一会儿听见外面的人进进出出,花眠含着杯子边缘,正欲询问,这时候青雀正巧推门进来,花眠打了个呵欠问:“外面怎么了?”
“公子下午回来时似乎感染了风寒,这会儿热起了热……”
“……”花眠放下杯子,微微一愣,“怎么病了?”
青雀瞧了她一眼,大概意思是人有生老病死,这几日突然降温,受凉了自然生病,这有何好问……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似在询问她要不要出去看看?
花眠自然要去看的。
走到外面书房,发现玄极是真的病了,像头牛似的健康的家伙病了,难不成是下午被她气得怒火攻心?
花眠伸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感觉到了一丝丝入侵的邪神邪气,顺手接过青雀递过来的毛巾替他换上,花眠猜想这大概是他日日夜夜站在皇城边缘守护结界阵眼所导致的,毕竟此时城外,锁妖塔的妖气日渐浓郁,沾染上他肉体凡身,倒也不太意外……好在这病势来得凶猛,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这些妖气于她无害,她稍作法术便可收走,倒也不碍事,只是现在那么多人看着她不好轻举妄动,只好委屈男人多遭一些罪。
花眠想着,正想拿开手,这时候,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捉住……柔软的手被收入略微粗糙的大掌中,病中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正看着她。
“怎么病了?”花眠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摆出一副冷淡的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