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早说啊啊啊——!
幸福的巨人举着一柄大锤子,轰然把迟小多砸成了一片软绵绵的纸。
迟小多设计的无数楼房射出烟花,漫天乱轰乱炸。
美好的舞台拉开华丽的序幕,罗马假日悠闲的阳光辉煌万丈,项诚彬彬有礼,牵着他的手拿着香槟,在喷水池温柔一笑。
流星雨一瞬间划过天际,海面上,千万翻车鱼肚皮朝天,翩翩起舞——
项诚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休息一下。”
迟小多忙道:“你坐,你坐,我马上就好。”
迟小多推着转椅过来,给项诚坐下,自己心里砰砰跳,看了半天的图,完全不知道在看什么,侧头偷看项诚,发现他在办公桌前看自己的专业书,心想不会吧,你能看懂?
迟小多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心里两只小翻车鱼在不停斗争拉锯,翻车鱼A叫他快点搞定出去谈恋爱啦,翻车鱼B说你不认真看图到时候楼倒了可是要死人的,A又说楼倒了管他啥事?我们家迟小多做的是给排水又不是结构,顶多就爆个水管漏个下水道……
迟小多在反复纠结之中简直度日如年地看完了图,签完字后,朝老大说:“我走了!林总!”
水组老大说:“等等,小多,你顺便帮我……”
迟小多一转头,刹那杀气四溢。
老大马上噤若寒蝉,答道:“你玩得开心。”
“呵呵呵。”迟小多亲切地笑道。
其实迟小多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千万只羊驼欢快地奔腾着,呼啸冲过办公室。坐进项诚的车里,系上安全带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蓦然发现项诚的车又不一样了,今天开的是个路虎。
“想吃什么?”项诚问。
“随便。”迟小多笑着说:“挑你喜欢的,别太贵吧,我请客,谢谢你来接我。”
项诚说:“我对广州不熟。”
迟小多说:“日料吃吗?”
项诚说:“随便。”
车开过沿途亮起的灯火,拐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之中。迟小多想起项诚在自己办公室里看他的给排水专业规范,突然问:“你居然看得懂我的工具书?”
“说实话,看不懂,以前我也是学土木的。”项诚调车,进车库内停下,说:“跳槽以后才做这行。”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又问:“抽筋师是什么?”
迟小多好奇地问:“你以前搞建筑的时候哪个组的?”
项诚答道:“搬砖组。推小车载水泥。”
迟小多:“……”
迟小多哈哈大笑,说:“别开玩笑,结构组的很讨厌他们,抽筋师就是负责把你设计好配好的钢筋给抽走,替房地产商省钱,这样钢筋少了,就可以节约成本。但是抽钢筋很有讲究,因为乱抽的话楼房会垮,所以一定要很有经验的人。”
项诚点点头,明白了。
迟小多带他去吃了一家日料,这家日料馆进去坐着要脱鞋,菜式也很简单。迟小多看到项诚的袜子破了两个洞,颜色还不一样,突然有种既天雷滚滚又觉得很好玩的感觉,忍着笑当做没看到。
迟小多穿着袜子的脚在台下和项诚时不时相触,令他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你挺厉害的,你们是不是有职业评定?”项诚问:“考过了吗?”
“一级注册给排水工程师。”迟小多答道:“考了但是还没有出成绩呢,目前只过了二级,要能过一级,就不上班了,把证挂靠出去,三年能拿四十万呢。”
“不上班想做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没想好呢。”迟小多说:“而且好难考,我猜今年过不了。”
项诚说:“看不出你在单位还挺强势的,一群人围着你转,专业一定挺好。”
迟小多不好意思地笑笑,问:“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
项诚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是被骗来做鸭的,过段时间就不做了,想干回老本行,但累死累活,赚的钱没几个,混不下去,成天加班不算,还被领导刁难,找茬扣钱。”
迟小多心花怒放,心想你不如现在就别做啦,咱俩处对象吧!他不知道项诚的“老本行”是什么,应该是建筑?嗯,描述的完全一样,设计院累死累活,拿命换钱,成天加班,还被刁难扣钱。
然而项诚又叹了口气,说:“我今年年初就想,把过去的通通忘了,换个人生,重新开始,但以前的事情还是放不下……这是什么?生的?”
项诚奇怪地看一盘北极贝刺身。迟小多给他调开芥末,筷子夹着喂他吃了一块,脑袋上冒着粉红泡泡。项诚登时剧咳了起来,被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居然没吃过芥末……迟小多对项诚的感觉完全被颠覆了。
“喝点茶。”迟小多忙道。
项诚表情古怪,摆手,眼泪都出来了。
“太呛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芥末。”
迟小多笑着说:“我喜欢芥末的感觉,你以前一定没怎么吃过这个。”
项诚说:“以前有个大老板请我吃饭,就有芥末,还喝的拉菲,一瓶两万多。”
项诚眉眼笼罩在温和的灯光下,整个世界里,仿佛只有这么一盏灯从头顶落下来,照着他的头发,他的眉毛,温润而阳刚。
迟小多喝了点清酒,脸红红的,有人醉酒会发疯,有人醉酒不说话,迟小多就是那种喝了酒后特别安静的,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一句也没问出来,两个人如果能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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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理想是什么?”项诚吃了点寿司,似乎对芥末比较有兴趣,这次蘸的量少了点。
迟小多的人生理想,当然是成为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或者嫁给高帅富,走上人生巅峰啦。当然这个还是不好意思说的,他想了想,说:“游山玩水,上班太烦啦,如果能把证挂出去,我就出门旅游。”
项诚点了点头,他在日料馆里似乎有点拘束,仿佛在思考什么。
迟小多问:“你呢?”
“世界和平。”项诚如是说:“大家安居乐业,好好生活。”
迟小多哈哈地笑,觉得项诚很有趣,拿着茶和他碰杯。
吃过饭后,迟小多出来结账,项诚说:“我没有钱,这个月工资还没发。”
迟小多笑着说:“当然是我来。”
项诚也不和他抢单,出来被风一吹,迟小多多少清醒了点,项诚一路上都在思考,到加油站的时候,项诚掏出一大把毛票,迟小多忙道:“我来。”
迟小多给车加了油,想到项诚是少爷,他的工作就是拿脸混饭吃,让客户喜欢他,再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想到这里,迟小多又觉得自己的恋爱一片迷雾。
十二点时,项诚开车把迟小多载到山上,王仁一群人正在大呼小叫地打麻将,说:“自己去开房间!你俩来得最晚!”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住在最后的一间大床房里了,一路上山时,漫山的桃花在路灯光芒下飘飞来去,迟小多觉得时间简直转瞬即逝,这么美好的时光,倏的一下就没了。
“晚上要给你推油吗?”项诚说:“我来。”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说:“我来吧。”
项诚掏出折好的一沓十块钱,迟小多都忘了钱的事,现在一说,迟小多就想起来了,两天的房钱和押金都是自己给的,不过迟小多主动付账了。
开完房,项诚没说什么,进去洗澡了,迟小多手指勾在膝盖前,坐在床上,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在项诚眼里,肯定就像以前那些对他好的客户一样,心甘情愿地为他掏钱,包他吃住,带他玩。
外面麻将声渐停,项诚擦着头发出来,说:“去洗洗。”
迟小多嗯了声,进浴室,出来后两人并肩躺在床上,项诚按了一轮遥控器,叹了口气。
“为什么叹气?”迟小多敏锐地抓住了这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什么,睡吧。”项诚翻身关灯。
迟小多在黑暗里翻来翻去地睡不着,心想这个时候如果伸手去摸项诚,和他牵着手,他会拒绝吗?还是说:“快餐四百?给你先签单?”
“项诚。”
“嗯?”
“你认识齐齐吗?”迟小多在黑暗里问。
“齐齐?”项诚不解道。
“齐尉。”迟小多说了他的名字,齐齐就是闺蜜的表哥,项诚警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他的?”
“呃……”迟小多说:“我和他表妹是好朋友,他表妹说你长得好帅,齐齐也是你的客户吗?”
“不是。”
“哦——”迟小多想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但是这样追问很像查户口,但是项诚过了一会,说出了一句令迟小多差点摔下床去的话。
项诚:“他是我同事。”
迟小多:“………………………………”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齐齐身穿西装,和一群鸭子打打闹闹,当男公关的画面,登时魂飞魄散。
“你们以前……在一个会所的?”迟小多小心翼翼地问。
“不不。”项诚马上意识到他的话产生的歧义,解释道:“老本行。”
“喔——”迟小多说,但是他又搞不清楚了,问:“建筑吗?一起搬砖?”
项诚没有回答,岔开话题:“我手机坏了,手机里留了他电话,回去给你打个。”
“不用了。”迟小多答道,这才放下了心。
迟小多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一定被猜到了,不禁十分尴尬,片刻后,他伸出手,摸了摸项诚温暖宽大的手掌,把手放在他的手掌里。
反正都付费了,牵牵手总是可以的吧,迟小多一边猜项诚会说什么,一边摩挲他的手指。项诚却什么也没说,反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掌。
迟小多感觉到自己起了反应,心脏狂跳,得寸进尺地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项诚大方地伸出手臂,把迟小多报到自己的怀里,他穿着棉睡衣,胸膛很温暖,迟小多枕着他的臂膀,晚上喝过酒,又吹了风,头有点疼,他什么也不想做,只要这么抱着就好了。
“抱着要钱吗?”迟小多打趣道。
项诚风趣地说:“让别的人抱要钱,弟弟抱可以免费。”
迟小多笑了起来。
室内安静,片刻后,项诚又说:“我从来不让人乱抱,要看心情。”
“嗯,王仁告诉过我。”迟小多说。
项诚又说:“大卫说我既要当鸭子,又要立牌坊。”
迟小多哈哈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说:“这几天耽误你工作了吧。”
“我上莲花山有事办。”项诚答道。
“有事办?”迟小多问。
“出公差。”项诚说。
公……公差???陪客人吗?迟小多莫名其妙,推油?他没再问下去,反而是项诚感觉到迟小多有点发抖。
“冷?被子是不是太薄了。”
“唔不不。”迟小多整个人都钻到项诚怀里去了,激动得发抖,渐渐地有点困,却不想睡,觉得真美好啊,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在这一刻就好了。什么出公差,都去shi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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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小多慢慢地睡着了,到得半夜时,他听见了少许响动声,眼皮却困得睁不开,他伸手朝身边摸,项诚却不在了。迟小多一个激灵醒来,坐起身左右看看。
“项诚?”迟小多说。
房间里一片黑暗,外面微微地透入少许光,迟小多爬起身,看了眼手机,显示两点二十五。
迟小多没开灯,推开客栈的窗户朝外望,看见窗台上贴着一张纸,还以为是项诚的字条,撕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个“项”字,还用一个金色的小石敢当压着。
迟小多:“???”
那是一张发黄的草纸,迟小多把它折好,和石敢当一起放进口袋里,同时听见外面有车的声音,似乎离得不远。项诚去哪里了?迟小多突然想起他来这里是出公差的,难道半夜三更的要去陪客吗?
迟小多轻手轻脚出来,木质结构的客栈里,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用手机的电筒功能照着路,一阵风吹来,令他登时有点毛骨悚然。
啊啊啊……好恐怖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背脊寒毛直竖,在院子里看了看,望见远处有一点光,似乎是车灯,于是朝那边走了过去。
他躲在一棵桃花树后,看见了一辆开着车灯的电动车。
车灯灭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项诚站在车灯前。
“随便他们。”项诚说:“救命优先,留着它,会杀更多的人,车祸真相查清楚了没有?”
男人的声音答道:“命案事主自己开公司,包了个小三,老婆通过不知道什么办法,花大价钱要搞他俩。许愿的时候,也许是说错了话,被鬼车利用了人的贪欲。导致把老公和小三一起害死了。原配正在闹自杀。”
“怎么花大价钱?怎么搞法?”项诚又说。
“无可奉告。”男人答道:“组织里有备案,不过你查不到。”
项诚沉默了,烟头的红点在黑暗里闪烁。
迟小多约略推断出来了,有人雇黑社会行凶,杀了人,现在就躲藏在山上,要让项诚去解决掉它,可是项诚单枪匹马,能行吗?要么报警?项诚没说话,转身就走,男人答道:“给你叫点帮手?”
“不必。”项诚说:“它知道我会去,叫的人多了没意思。”
说着项诚朝路边走,男人吹了声口哨,说:“谈恋爱了?”
项诚:“???”
男人又问:“那天小孩是谁?”
“弟弟。”项诚答道。
“我怎么记不得你有个弟弟,不过给你打声招呼,你弟弟身上有妖气,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男人笑着跨上电动车,拧开油门。
项诚:“我一周前发现的,观察很久了。鬼车似乎没有找过他。”
迟小多瞬间全身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男人说:“不是鬼车,组织猜测,是鬼车上头的,不知道怎么找上了他,走了,好自为之。”
项诚:“等等!老邝!”
男人电动车开得飞快,又是半山腰上的下坡,蹭一声就没影儿了,项诚追了几步,把烟头一扔,烦躁不安地站了一会,继而转身朝迟小多藏身的树后走过来。迟小多转身就跑,项诚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
迟小多正要大叫,项诚却把他嘴巴一捂,迟小多闷着声音。
“叫你不要出来。”项诚眉头深锁,低声道。
“唔唔唔咕咕咕……”迟小多眼睛打转,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项诚看,项诚简直要被迟小多给气死,放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