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走他的心 第六十七颗心

第六十七章

去滨城之前, 路知意往家里打了个电话。

她要去海上飞行救援队的事情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 路雨和路成民都惊呆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要去什么飞行救援队?那得多危险啊!”路雨急切地问, “就简简单单开飞机不行吗?那么多航空公司, 随便去一个不成吗?”

路知意一顿。

当初政审作假的事情露陷, 记过也好、校招失利也好, 她都统统瞒了下来。家里帮不上忙,说了也是瞎操心一场。

如今……

“小姑姑,我是我们年级最厉害的, 飞行执照考试是最早通过,成绩也是最好的。我们院长在毕业典礼上说了,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

对不起了蜘蛛侠, 借用一下你的台词,没付版权费请你多多见谅。

“平庸一点的人就做平庸一点的事, 像我这种很厉害的人, 想来想去, 还是应该多付出一点。”

哎, 长这么大第一次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路知意忐忑不安地编了一堆理由。

路雨开着免提, 听半天, 没吭声,把电话递给路成民,“你来。”

哪知道路成民沉思片刻, 接了电话就说:“爸爸觉得你长大了, 思想越来越成熟了——”

话还没说完,手机被一把抢回来。

路雨急了:“让你说说她,劝她别去干那么危险的事,你夸她做什么?”

路知意在这头都笑出了声。

一个消息抛下去,家里平地一声雷。

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养她成人、情同母女的姑姑,作为长辈,无论如何不希望孩子在危险的岗位上工作。但在这种时候,女性和男性就体现出了差别。

路成民劝归劝,却觉得女儿的选择也值得尊重、值得鼓励。

路雨只能捶着胸感叹,“成,成成成,这还不是我的女儿,我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电话给你,你的女儿,你说了算!”

路知意哭笑不得,她没想到这消息一出口,家里的两人先闹腾起来,根本顾不上来念叨她。

她只能耐着性子跟小姑姑说:“其实这一行也没你想象中那么高危,这就跟消防员、武警似的,大家都有防护措施,行动也有上级指挥,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再说了,哪一行没有风险啊?要是做事不小心,当厨师也能煤气中毒,扫大街也会出车祸,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个鬼啊!”路雨脑仁疼,“你上哪学的这么多歪理?”

上哪学的?

路知意一顿,苦笑两声,大概是和陈声学的吧。

这一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挂断时,路知意嗓子都冒烟了,好歹是暂时安抚住了家中两人。路成民的思想觉悟更高,她觉得让他去磨一磨路雨,这事差不多也就告一段落。

就在去滨城的前一天,武成宇又攒了个局,说是临到分别,来个送别会。

“大家好歹四年同窗,这就要各奔东西了,还是好好道个别吧。”

这一幕挺眼熟的,毕竟三年前的同一个时间点,他也攒了个局,为陈声和凌书成送别,如今又到了给自己送别的时候。

路知意第二天要去坐高铁,不敢喝酒,但武成宇在电话里一个劲让她去,盛情难却,只得打定主意,最多去坐坐,早去早回,绝不沾一滴酒。

没想到的是,武成宇居然当众跟她表白了。

酒杯一举,傻大个喝得个七荤八素的,借着酒意上头,站起来就说:“路知意,我喜欢你好久了,你,你——”

众人屏息。

武成宇面红耳赤,好半天憋出来一句:“你敢不敢做我女朋友?”

全场爆笑。

连路知意都忍不住一边尴尬一边笑,感激于他的另眼相待,却又不得不与他说个明白。

武成宇急了,“你,你别说话,你要是答应做我女朋友,就点头,不答应的话,就喝了这杯酒!”

路知意:“……”

叹口气,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杯酒。

武成宇面如菜色,失望至极。

哪知道路知意接了酒,并没有喝,而是往桌上一放。

这下子武成宇又由悲转喜,不喝酒,那就是答应了!他整个人激动得面红耳赤。

可路知意抬头却说:“不好意思,明天我要去赶高铁,有个面试,这酒我本来该给个面子喝下去的,但为了不误事,只能先以茶代酒了。”

她从一旁拿过自己的冰红茶,敬了敬武成宇,“敬主席这些年来为大家的付出、对我的照顾,哪怕今天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希望将来的路上,你也能顺顺利利。”

武成宇垂头丧气,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这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他一早知道,路知意和陈声有过那么一段,就算分开了,也不太可能投入他的怀抱。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

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搁路知意身上,就成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陈声不是人。

他武成宇在她眼里,仿佛根本不是一个男人!

悲痛欲绝的武成宇喝了个酩酊大醉,拿着话筒撕心裂肺唱着:“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

路知意扶着额头,“大家玩开心,我明天要早起,这就先回去了。”

可走出KTV,踏着盛夏的燥热的风,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一旁走过一对情侣,女生指着天上对男生说:“你看,今天晚上有好多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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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意下意识仰头,望着满天星辰,笑意一滞,慢慢地叹了口气。

仿佛自从那一年后,她就再也见不到那么亮的星星了。

哪一天的星星都比不上那一夜的亮。

哪个人都比不上——

她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影子,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终于又要见面了。

*

最近队里有古怪!

众人发现凌书成和陈声老往政治处跑,基本上是凌书成先跑,陈声一见他没影了,眉头一皱就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刘主任很无语。

第三支队的凌书成三天两头往他这跑,关键跑来了又不说正事。

“主任,您这窗台脏了,我给您擦擦吧。”

“哟,水凉了,主任,我给您打壶热水去吧?虽然天热,但老喝凉的对身体不好。”

“主任,最近是不是到了招人的时候?简历多吗?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刘建波指指大门,“没事别瞎捣乱,赶紧出去,上班时间唠什么磕?”

下一秒,陈声及时出现,拎着凌书成往外走,“不好意思,刘主任,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

可凌书成贼心不死,一有功夫就往办公室跑,终于叫他逮着桌上那几叠简历了,唰唰抽出路知意的,往刘主任面前一摆。

“老刘,走个后门成不成?我这师妹人美歌甜性格好,不招可惜了!”

刘建波扶了扶眼镜,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当我这是艺术团?”

“招个师妹,有利于基地团结,俗话说得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凌书成话没说完,被又一次出现的陈声一把拉出了门。

这一回,陈声压根顾不上和刘建波道歉。

被狠狠拉出门的那一瞬,凌书成有预感,陈声这回是真生气了。

两人插科打诨多年,即便是如今陈声成了队长,两人也没有上下级的尊卑之分——当然,凌书成并不是个傻子,分得清工作与私人生活,工作时,队长就是队长,他绝不会有半句反驳。

可这次,陈声把他一把推到墙上,面色阴沉地问他:“你干什么,凌书成?”

“我跟主任说说,把路知意给顺顺利利弄进来啊。”

“你吃饱了撑的?”

“我怎么就吃饱了撑的?你敢说你不是盼着她来?几年前就开始为她未雨绸缪,现在她要来了,你还装什装啊!”

陈声一脸不耐,只想一拳揍过去。可他忍了。

“她进不进得来,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只能看她自己的本事。”

凌书成眉头一皱,“那她要是又卡在政审那关了呢?”

“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你以为你开口就有用了?”陈声冷冷地说。

凌书成嘲讽地笑了两声,“我他妈真看不懂你,行百里者半九十,都做到这份上了,最后又止步——”

“看不懂就算了,用不着看懂。”

陈声平静地站在那,最后瞥他一眼,“别让我逮到下一次,你再往政治处跑一回,你试试看我会不会写报告说你玩忽职守。”

“我操——”凌书成的脏话才刚出口,堪堪看见陈声离去的背影。

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气死个人。

陈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几步走过转角处,站在三楼的走廊边上,窗外就是一片平静蔚蓝的海。

海风拂来,带着夏日的燥热与南方的湿意,咸得像是要在皮肤上留下一粒粒细碎的盐。

滨城终日沐浴在阳光下,动不动就是湛蓝的天、灿烂的红日。

阳光照在他小麦色的皮肤上,闪耀着健康的光芒。

他静静地站在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会希望她能进来只是因为有人走了后门。

她那么骄傲,骨子里要强至极,哪想看见凌书成在背地里替她说好话?那个人,做什么都想靠自己,半点歪主意都不愿意有。他就没见过比她更拗更蠢的人。

笑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事实上比她更拗更蠢的还有一个,不然也不会一头栽进她的坑里,摔得个头破血流都爬不上来了。

*

周一,滨城又是一个艳阳天。

路知意轻装上阵,就拎了只背包踏出动车站,咬牙打了辆出租车,“去中国南海海上救援基地。”

人生地不熟的,还赶时间,虽说这会儿离约定的下午两点还有三个钟头,她也不愿意走弯路。

不早点找到地点,她心里不安。

上了出租车,路知意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到了祖国的最南边。

车窗外苍穹蔚蓝一片,太阳热辣,空气潮湿,明明看不见海,却总觉得鼻端萦绕着咸湿的气味。

窗外走路的人、骑车的人,个个都是深色皮肤,沿海地带的人有自己独特的样貌特征,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特征,但一眼就看得出来。

司机操着很有地方特色的普通话,友好地问她:“来旅行吗?”

她一顿,笑了,“我看着不像本地人?我还以为我一只行李都没拿,应该不像外地来的。”

司机咧嘴一笑,被深色皮肤一衬,牙齿白得亮晶晶的。

“你皮肤这么白,哪像本地人?”

路知意一愣。

她皮肤白?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朝后视镜里看了看,哑然失笑。

四年了。

从她离开大山、学会防晒那一天起,四年时光匆匆而逝。

高原红不见了。

小雀斑没有了。

就连曾经的小麦色皮肤都养白了不少,虽无法跟土生土长的蓉城姑娘相提并论,但跟这里的本地人一比,确实是白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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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司机小哥:“从这到救援队大概要多长时间?”

小哥笑着说:“还早呢,半个多小时。”

“那我先眯一会儿,你开着。”她微微一笑,打算闭目养神,再琢磨琢磨一会儿面试的注意事项。

说来奇怪,其实她并不怎么紧张。

以前大考前,苏洋常说:“你瞎紧张什么啊?学学我啊,逢考就念三遍,老子脑袋灵光,心中不慌。”

那时候她总是笑个不停,笑完继续紧张。因为成绩对她来说很重要,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是如今——

如今的路知意,已经不是曾经的高原少女。

她眯了一会儿,时间在当下仿佛变得格外短暂,半小时一眨眼就过去。

下车后,她惊讶地看见那片偌大的基地,和基地对面一望无垠的海,竟然就在这?就在海边?

那片基地是蓝白色建筑,大门上写着基地名称,往里一瞧,进门处是一大片翠绿的草坪,再往后是无数建筑。

她拎着背包,孤身一人站在太阳底下,脚下是被日光炙烤得滚烫的沙滩。

站了好半天,仿佛也没觉得热。

看着看着,路知意蓦地一笑。

她喜欢这个地方。

既然找着地方了,也不急着进去,毕竟离面试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

路知意在附近走了走,海边的居民建筑是低矮小楼,个个都是乡间小别墅似的,一栋粉色,一栋蓝色,一栋白色,一栋浅绿……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楼与楼之间是狭窄的小巷,路也不太平坦。

滨城位于祖国最南边,经济不够发达,但旅游业蒸蒸日上。这份野趣配上大海的豪迈,当真有几分味道。

她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坐下吃了碗面。

海鲜面。

面色黝黑的老婆婆操着方言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听不太懂,一旁有当地的顾客替她翻译:“阿婆说,这是今天早上天不亮她儿子刚刚捕捞回来的,最新鲜的蛤蜊和章鱼呢!”

路知意咧嘴一笑,伸出大拇指给阿婆比比。

阿婆也笑了,满面皱纹,条条都在说着岁月无限好。

吃完面条,她又在附近晃了晃,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就连地上血红一片的槟榔痕迹都叫她觉得特别好。

小孩对着墙角撒尿,可爱。

瘦瘦的野猫从垃圾桶里一跃而出,跳上房顶,可爱。

天也可爱,地也可爱,人也可爱,总之就是很可爱。

她一路笑着,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掉头往基地走。

总有一种人还没来,心就先安定下来的感觉。

路知意在基地前台登记后,被引着往面试的地点走。她一路走,一路看,走到三楼走廊时,楼下的空地上有一群人跑步而过,个个穿着白色短袖制服,深蓝色长裤,头发都剃成了板寸,看着精神抖擞的。

她一阵热血沸腾,就好像网上的图片活了过来。

引她去政治处的值班男队员笑了笑,介绍说:“这是我们第三支队。”

“这里还分支队吗?”

“当然,第一、二支队负责航海救援,第三支队负责飞行救援,四、五支队是陆地协作。”

他这么一说,路知意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悸动。

朝外一望,那群年轻男生很快跑过了空地,消失在视线里。可她笑容一滞,忽然走到窗口,用力探头望去。

第三支队,海上飞行救援。

飞行支队!

她睁大了眼睛,想在人群里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可是没有他。她找来找去,那里都没有他的影子。

那群人很快消失了。

值班队员问她:“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路知意这才回过神来,很快收回视线,“没,没有。就是想看看大家是怎么出任务的。”

队员笑了笑,“放心吧,等你通过面试,这些都会有人一一教你。”

路知意也笑了,“你怎么知道我能通过?”

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子笑了笑,路出一口大白牙,“我们这儿从来没进过女队员,连个投简历的女人都没有,今年知道有个女同行来面试,所有人都准备好拉起横幅迎接你的到来了。你放心,政治处对我们男同胞是有点苛刻,但是对于百年难得一见的姑娘家来说,绝对是温柔体贴多加照顾。”

路知意:“……”

又窘又想笑,憋得很艰难。

男队员停在门口,指指办公室,“我们刘主任和另外两个协助面试的支队长都在里面了,进去吧,别紧张。”

路知意点点头,冲他感激一笑,“谢谢。”

男队员对她照顾有加,还好心替她敲了敲门,听见里面那句“进来”后,推开门,用嘴型比了比:“加油!”

路知意唇角带笑,昂首挺胸踏进办公室。

下一秒,腿一软,险些跪下。

海边空间大,地方不要钱,办公室也挺大的,有半个教室那么宽敞了。三个面试官齐刷刷坐在那,目光整齐划一地向她投来。

路知意谁也没看见,就看见了左手边第一个。

只一眼,笑容没了。

再一眼,恨不能拔腿就跑。

成熟强壮版陈声,面无表情坐在那,淡淡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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