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皇帝的白月光 第六十九章

江晚晴反穿回现代大半年了。

原本, 按照爸妈的意思, 大病初愈, 不如多休息一阵子, 上学的事往后放一放。

最近一年, 老家拆迁赔了一笔巨款不说, 江元毅事业方面也有起色, 家里条件好了,就想送她出国读两年中学,然后直接考SAT上国外的大学。

她也不用为了赶高考进度, 累的拼死拼活。

父亲江元毅和母亲张英华从前对她的教育,虽然谈不上十分严厉,但也有较高的要求, 肯定是希望她成才的。

可经过车祸和女儿变植物人的刺激, 他们……尤其是张英华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几次抱着江晚晴泣不成声, 直说是妈妈对她太严格了, 家里就这一个女儿, 如果她没了, 赚再多钱也没用, 成绩什么更是虚的, 只要她人在就好。

这次变故给爸妈带来了太大的伤害。

不仅是身体的憔悴和消瘦,精神方面更是极为可怕的摧残。

好在,她回来了。

苏醒的那一刻, 透过逐渐清晰和明亮的视线, 她看见江元毅站在身边,印象中高大如山、脊背挺拔的父亲,身影似乎有些佝偻,鬓边白发苍苍。

以前没有的。

以前……他最喜欢和朋友亲戚炫耀,他身体状态好,年纪上去了,白头发都没有,总是那么精神抖擞。

短短两个月,仿佛苍老了十岁,难掩疲惫。

而张英华坐在病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早已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哽咽着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妈妈在这里……”

江晚晴没有多余的力气,微弱地叫了声‘爸,妈’,便说不出话了。

泪水顺着眼角溢出。

后来,爸妈不在的时候,护士跟她聊天提起,其实睁眼前,她就一直在哭,当时她应该完全没有知觉才对,医生和她都觉得奇怪。

江晚晴沉默。

醒来的那一刻,分明是心如刀绞的。

那样凌迟般的痛楚,在看到父母后,才稍稍消减。

都过去了。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

就当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梦,梦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别,尽数留在那个陌生的时代,从此天涯相安。

说来简单,做起来……谈何容易。

起初那几天,她晚上根本无法入睡,一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的都是二十年来的旧事,一幕幕,一帧帧,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她开始借助褪黑素治疗失眠。

尽管费尽心思,一个不留神,依然会想起。

原以为只是流年中的过眼云烟,不知不觉间,竟是刻骨铭心。

出院后,妈妈带她去旅游景点的佛寺烧香还愿。

这之后,每个月,她至少会来一次,安静地跪在佛像前,闭上眼睛,默念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就连只有几面之缘的内务府大太监魏公公都捎带上了。

烧香,拜佛,捐钱。

她这一生注定问心有愧,做的再多,也不过求个心安。

只有一个人,一个名字,从未提及。

不知为何,想起他,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沉默,胸口沉重得喘不过气。

脑海中响起他冰冷的话。

“朕与你,今生,来生,生生世世,当为陌路人,黄泉碧落,永不相见。”

他恨她么?

那一瞬间,他的眉梢眼角无恨无爱,只剩彻底的漠然。

折腾这么久,她终于如愿了,他对她再无留恋,只想把她从记忆中抹去。

这本来就是她的最终目的,两个世界,各自安好。

他会是千古帝王,有一堆争宠的嫔妃和夺嫡的皇子。她会结婚生子,继续过完平凡的人生。

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她没有后悔的资格,就连心痛和祝福都显得虚情假意。

江晚晴坐在书桌前,疲倦地捏了捏鼻梁。

她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请家教恶补数学和英语,然后就回去学校听课。

班主任吴老师一直很喜欢她,住院的这几个月,吴老师去医院看过她好几次,见她逐渐康复,高兴极了,听说她想回校,他的意见和父母差不多。

他建议她身体第一,因为学业透支健康,肯定是不值得的。

如果实在跟不上,或者身体撑不住,他甚至愿意向校长和领导申请,这学期允许她旁听,不计成绩,明年从头开始。

于是,她回到学校,又成了普通的高中生。

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她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老师同学眼里的模范好学生。

当然,到底是有变化的。

比如追星的热情骤减。

同学和朋友来医院看她,兴致勃勃地讲起某某的绯闻,某某的恋情,某某的新电影和电视剧,她一边听,一边敷衍地附和两句。

闺蜜裴姗姗为了庆祝她康复,拿出珍藏很久的一本签名杂志,郑重其事地送给她。

封面是江晚晴以前最喜欢的小鲜肉男神。

可是她看着那张和平南王世子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心里并不十分惊喜,甚至有点微妙的尴尬。

为了不让闺蜜下不来台,她装出受宠若惊:“这……这太贵重了。”

裴姗姗摇头,眼圈有点红:“还有什么比你更贵重的?晚晚你吓死我了……”她擦掉眼角一点湿润,笑了笑:“你拿回去供起来吧,封面和内页拍的都特别好,时尚大片美颜盛世,够你舔一阵的了。”

“……舔?”

“舔屏啊,你都在想什么。”

“……”

“对了。你新家装修好了,伯父伯母特地叫我过去,把你房间装饰成你喜欢的样子,我给你贴了好多新的海报呢。”

“……谢、谢谢啊。”

又比如,除了看电影逛街网购等传统爱好,她对广场舞和养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周六周日晚上,每次吃过饭,陪妈妈一起去小区对面的广场,找大爷大妈们交流人生,总有人会笑呵呵地对张英华说:“张阿姨,你女儿真乖,小姑娘文文静静的……我儿子每天手机不离手,哪有这个耐心跟我出来。”

江晚晴有点惭愧。

她的心理年龄和他们差不了几岁,真的不是小姑娘了。

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家里多了一个‘弟弟’。

那时她醒来没多久,病房外突然嘈杂起来,一向肃静的走廊人声喧哗,依稀能听到有幼童在嚎啕大哭,凄惨极了。

张英华放下切苹果的小刀,开门看了看。

年轻的女护士牵着小男孩的手,正从门口走过,一边高声问:“谁家的小孩走丢了?”一边又嘀咕:“这么小的孩子,还穿着表演的古装衣服呢,怎么都不看好,真不负责任。”

张英华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小男孩长的十分可爱,穿着一身古代戏服,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一直四处张望,委委屈屈地哭:“娘,娘,你在哪里,我害怕……”

身后传来轻轻一声‘福娃’。

小男孩听见了,蓦地抽出小手,噔噔噔地跑过来,越过张英华,一溜烟的从门缝进去。

护士叹了口气:“照顾好孩子啊,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张英华愣了愣,回过头。

那孩子趴在病床边,呜呜咽咽地哭,而自己十七岁的女儿抬手摸摸他的头发,脸上……她八成看错了,那绝对不是母爱的光辉。

江晚晴声称不认识这孩子,看他长的像吉祥物福娃,随口叫了声。

这孩子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人瞧着可爱,脑子却傻乎乎的,很可能是被遗弃了。

问他爸爸在哪里,他说死了很久了,问他妈妈是谁,他指着江晚晴,问他家在哪里,他说皇宫。

可不是个傻子。

医院没人认领这孩子,警察局也没人报案孩子走丢了。

张英华只好网上挂寻人启事,一连几个月,消息发出来,就如石沉大海。

江晚晴喜欢这孩子,张英华也觉得福娃可爱又投缘,暂且先带回家,慢慢的继续替他寻亲,对外就说是收养的孩子。

福娃就这么留了下来。

独处的时候,福娃紧紧拉住江晚晴的手,惊魂未定:“娘,我看见你身上都是血,皇叔从里面出来,你……你浑身都是血,福娃叫你,你也不应声,父皇那时候也是,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

江晚晴轻轻叹气,摸摸他的头发:“对不起,让你看见了。”

福娃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的:“我以为你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你不知道,我的长生果变得好亮,金色的光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然后小容子还来抢——”

江晚晴吃了一惊:“他抢你的长生果?”

福娃点头:“没抢掉,他人也不见了。”

江晚晴怔怔出神,良久,又叹一口气。

难怪那个人总是胸有成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原来一早打的这个主意。

……算他狠。

大半年过去。

江晚晴虽然没能做到一直希望的无缝衔接,一键切回现代模式,但多少也习惯了。

这样很好。

但是最近有点麻烦。

新邻居林家有钱有势,豪门以下,土豪以上,林母的娘家在本市很有名望。

他们的小儿子林晋是她同学,上的同一个初中,高中分班前也在一起,优等生学霸,今年已经保送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

大儿子是搬来后才认识的。

以前,她只听说过林晋有个哥哥,性格人品方面完全是他的反义词。

阴郁寡言的不良少年,抽烟喝酒样样精通的问题学生,复读一年高考惨烈坠机的学渣。

林昭不知怎么看上了她,展开热烈的攻势。

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没辙,心累的很,就差跟他摊开了明说,她内心四十好几的人了,老房子没有着火的打算。

最后,林昭追求未果……跳楼了。

幸好伤的不重,医院里待了几天就回来。

林父林母都是大忙人,很少在家,接回林昭后,却亲自上门,按响江家的门铃。

江晚晴原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正准备解释,谁知对方一开口,竟然为林昭的行为表示惭愧和歉意,并且再三保证,最迟明年,他们会把林昭送出国,不会对她产生困扰。

尽管如此,有了前车之鉴,江晚晴对他还是敬而远之,能躲则躲。

从医院回来后,林昭变得更沉默。

他似乎彻底死心了,不再纠缠她,不再执着于邀请她出去吃饭看电影,不再问她要手机号码和加微信好友。

江晚晴一度是这么以为的。

问题是。

他和福娃的房间相邻,福娃又没拉窗帘的好习惯,现在他有了走到阳台上,观察福娃动向的怪癖。

……?

十天里面起码有两三天,江晚晴上楼教福娃功课,没留意窗外,等注意到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少年捧着保温杯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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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的精神状况,她不敢多说,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刺激到他。

只能拉上窗帘了事。

江晚晴叹了口气,拿起闹钟设定时间,开始做卷子。

算了,反正他明年就出国了,忍忍吧。

毕竟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安无事最好。

*

学校。

下课铃响,休息时间。

郭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拉开椅子。

聂松已经先他一步,凑过去了。

“老大。”

“老大,你身体好点没有?”

……

一人一句,关怀备至。

少年沉默地坐着,抬眸瞥他们一眼。

因为挂着不良少年的名头,打过架,会喝酒,会抽烟,家里还贼有钱,出手又阔绰,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林昭成了‘坏学生’的代表和领袖人物。

即使他不爱说话,没多少领导别人的欲望。

见他们话太多,凌昭开口:“尚可。”

简短的两个字。

如果不是他有一张十分养眼的脸,而且非常非常有钱,那面瘫脸加上说话的语气,是很高冷装逼且欠揍的。

但他长的好看且有钱,在郭胜和聂松眼里,就成了酷炫霸道拽。

窗外,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从走廊经过,怀中抱着书本,留下一串甜甜软软的笑声。

郭胜看见了,对其中一人吹口哨:“江妹妹!”

裴姗姗回头狠瞪他一眼,拉着同伴就走:“别理他们。”

郭胜耸了耸肩,笑了声。

聂松无聊地瘫在椅子上:“唉……因为江妹妹住院,开学没看见她弹钢琴,怪想的。”

郭胜推了他一把:“你想个屁,人家竞赛班的白富美,学霸只和学霸玩,你算老几。”

聂松白他一眼:“你不也一样。”

江晚晴不算校花级别的美女,但在学校里人缘一直很好。

因为长的可爱,人软声甜,脾气特别温和,被人戏称‘江妹妹’,不仅自己班级,其他班认识的也喜欢叫上一声。

旁边有人插了句话:“江妹妹上周大礼堂表演弹古筝了。”

“哈?还会弹古筝?”

“周老师说那水平,简直不像高中生,我在下面听的一愣一愣的。你们不觉得吗?江妹妹出院后,越来越女神了。”

“气质特别好。”

“是的,说话声音也太温柔了吧。”

“啧,好想听她叫我哥哥。喜欢,想日——”

男生笑嘻嘻的说了句,还没说完,脖子上一凉。

他低下头一看,一把尺子抵在他喉咙上,压得喉结生疼。

“林……林林林哥,我开玩笑的。”

凌昭扔掉短尺,双手伸进校服口袋,坐了回去,眼皮一抬。

话没出口,那人抢先说:“我这就滚。”

接着一溜烟没影了。

周围的人也都散开。

郭胜和聂松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知道林昭入院,好像是因为冲动跳楼,但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情,只当他和父母吵架闹矛盾,一时想不开。

当然,他们也知道林哥对江晚晴有好感。

郭胜咳嗽了声:“老大,我打听到了,江妹妹上个月开了个网店。”

凌昭看着他:“打听?”

郭胜一愣:“不是你叫我刺探情报的吗?”

“……”

郭胜挠了挠后脑勺,有点摸不到头绪,小心翼翼的问:“老大,你还要不要听了?”

凌昭沉默半天。

郭胜自讨没趣,正想走开。

“……要。”

郭胜无语,心想他们林哥今天搞什么鬼,学人玩闷骚。又坐了回去,清清喉咙:“江妹妹——”

“江晚晴。”凌昭面无表情,“你和她很熟吗?”

郭胜苦着脸:“大家都这么叫的啊。”

凌昭脸更臭了。

晚妹,晚妹……凭什么人人都叫得。

郭胜说下去:“江晚晴,江晚晴好了吧?她开了个马云店,闲着无聊卖diy绣品玩,小手帕什么的,开学后货品经常下架,空下来才会经营。老大,你想追人家,可以来个别出心裁的表白嘛,拍一件,让她绣个爱你一万年。”

聂松问:“店名叫什么?”

郭胜:“金窝不如狗窝。”

聂松:“……”他拿出手机,在课桌底下刷了会儿,坐直:“真的有。没下架,剩余一件。”

郭胜弯腰看,扬了下眉:“江妹妹也太努力了吧,又弹钢琴又弹古筝,成绩好,还会刺绣,家里有钱还那么拼,真是——”他抬起头,撞上凌昭的视线,头上流下一滴汗:“——真是和老大配一脸啊!”

凌昭不理他,问了声:“刺绣?”

“绣品工艺,可以指定在手帕上绣东西。”

凌昭伸手:“给我。”

聂松把手机递过去。

凌昭看了看,唇边泛起一丝笑,难得有捉弄的心思,抬手想写下要求,在屏幕上比划几下,并无任何事发生。

笑容逐渐消失。

……好像不是这样下订单的。

聂松奇怪地看着他:“老大,你在屏幕上画什么?”

凌昭皱眉,低咳了声:“买。”

聂松:“那你下单啊。”

凌昭沉默良久,在聂松古怪的眼光中,把手机还回去:“你来。”

聂松:“……”

郭胜拍他一记:“林哥叫你买你就买,看什么看。”他转向凌昭,问:“老大写什么?爱你一万年?猜猜是谁暗恋你——”

“两朵粉白色水中芙蓉,角落里绣六个字,吉祥如意平安,用红线。只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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