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凌再扫视了花乾一眼，贝齿轻轻咬着下唇，转过身来，看着窦枭烨身旁的花无眠，“还不扶他跟上出去的那人？”
花无眠怔愣了一会儿，才扶住窦枭烨向门边而去，窦枭烨沉着脸，看不出表情，好在没有迟疑，任由花无眠搀扶着，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花凌一眼，这一眼不像方才那般冰冷，更多的是狐疑，眉尖微微的蹙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花凌与那眼神一碰，旋即分开，握着匕首的手依旧坚定，神态歉然的看着花乾的衣摆，但语气依旧不容商量，“为了保证哥哥不会食言，我会暂时跟在阁主的身边。”
原来是要跟着？被花无眠搀扶着的人肩头一颤，低低的冷笑只有花无眠才听得到。
花乾看着已在玄关处的黑色背影，好脾气的笑笑，“随你。”
一声“随你”之后，花凌踏出花房，小雨看大家要走，也急忙跟着。
百花馆的护院正好走到这边，正要引小雨与凤儿去翠翠房里，却被同心眼神一扫，软软的低下头去，又见花凌手执着匕首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前面是重伤在身的摘花阁前阁主窦枭烨，欲言又止。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小雨与凤儿就随着人群向走廊另一边的楼梯走去，绕过大厅，直取后院小门。
人都走远了，那护院才发现手心被汗浸湿了。
他是摘花阁一品红堂下的一流杀手洛千秋，衷心于花无梦的他却在那日大变之后投靠了花乾，被同心指派到虞美人堂下做一个小小的护院保镖，可惜，虞美人堂不再是花无眠执掌，换了谁他并不知晓，本想着可以暗暗潜伏直到花无梦归来，商议如何对付花乾，却没想先见着了窦枭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心虚与愧疚让坚毅的杀手只能握紧双手，生怕阁主扫来一个责备的眼神或是被同心看出什么端倪。
“大富，怎么去了那么久？真是，中看不中用……”吊着的嗓子在下面叫骂，然后是“噔噔噔”上楼的声音，如兰扭着腰亲自上来了。
看见如兰上楼，洛千秋只得变得如平时一般憨傻，搓着手低声下气的回到，“他们是公子的贵客。”
如兰眉尖的疑惑显而易见，瞪了一眼洛千秋，眼神向长廊尽头的屋里瞥去，看到那富家贵公子倚在门口，眉间扫过淡淡的不悦，“那他们人呢？”
“走了，上边似乎出了事，小姐以命相迫，让公子放了虞美人，公子无法，只有……”回话中只字不提窦枭烨。
一听虞美人走了，如兰骇得脸色大白，“这可怎生是好。”
洛千秋抓了抓脑袋，憨憨傻傻的模样，“是公子亲自放的人，妈妈莫急。”
听到洛千秋这样子说了，如兰再探头看了一眼尽头，不想在这个时候触了霉头，扭着腰下了楼，一边还不忘教导着身后的洛千秋，“做事机灵点，别惹了主子不高兴，掉脑袋那是轻的。”
如兰不过是摘花阁外围的小小管事，自然不清楚摘花阁的内幕，更不晓得被他训斥的这个“大富”出自摘花阁最神秘、最严酷的一品红堂，比她更清楚阁子里的血腥严刑。偶尔听到一些做错事被抽经扒皮的事迹，如兰便吓得脸色煞白，小心翼翼、本本分分的做着她的鸨儿，就怕这些个主子们三天两头的往这百花馆跑。
洛千秋在如兰身后自然是一副受教的模样，点头哈腰。
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花乾嘴角一勾，将如影刀抬了起来，用左袖轻轻的拭着，嘴角上扬起的笑温暖而冰冷，擦拭刀的样子很缓，让屋外唯一的观众一时失了神。
花乾并不抬头的问，“热闹没了，你还呆在这儿，是看我的笑话么？”
富家贵公子哈哈一笑，“哪敢哪敢，只是有些没回过神来。好端端的来玩乐，倒是遇见一件接一件的怪事。啧啧，好在小爷机灵，没有将那一千两银子给那鸨儿，否则我不亏大了，人都溜了，小爷才不信那鸨儿能将白花花的银子退给小爷呢！”
花乾不管唠叨不停的富家公子，嘴角一勾，“目下无事，不防坐下来聊聊？”
富家贵公子看着一地的狼藉和血腥，皱眉摇头，“你能坐得住是你的本事，小爷这般一心向善、慈悲为怀的人，坐在满是罪业的屋子里会不自在的，没看我都不进门么？”
富家贵公子手肘撑着门框，半身的重量靠在门柱上，面上是毫无顾忌的笑容，时而皱眉时而囔囔，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主儿，全天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似的。张狂，却不傲气，随性的个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没经历过风雨的深宅公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吊儿郎当，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天生本就是这般。
花乾似乎对他的兴趣更深了些，“公子贵姓。”
华服公子倒也大方，站直了身子，正正经经的拱手一礼，“不才姓吴，一口吞天的吴，单名一个曲字，曲曲折折，人生路漫漫，坎坷坎坷……”
同心看都不看已经上了车的窦枭烨和花无眠，定定的看着花凌，花凌手上的匕首一刻都没有放下，站在马车边，晨曦的微光打下来，灰蓝的天空下，巷子里静悄悄的，早市还没开始，一切都太过压抑，不知是哪个院子里，“唔汪”的传出了几声狗吠。
“公子在里面等你。”同心清冷的声音比清早的温度还凉。
“代我转告他，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回来。”花凌垂着眉，连同心都不敢去看。
同心叹息，拂袖转身，门吱呀一声，合上了，隔断了百花馆里的灯火。花凌看着马车车帘，车帘垂下，在晨风里轻轻的飘着，隔着她与里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人，花凌心绪紊乱，眼神穿过马车，浑身无力的看着灰暗的巷子。
前路漫漫。
突然一个哈欠声打破了沉默，小雨伸手捂住嘴巴，有些恨自己怎么这个时候打哈欠。
一晚未睡，小丫头不困那是假的，以前与窦枭烨一块出了石川，虽急着赶路，为了照顾她，窦枭烨都会在就近的县城里住店，小门小户的小店，避人耳目却也住得自在，绝少彻夜留宿荒野，就算留宿荒野也会让她靠在窦枭烨肩上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方便第二天赶路。
凤儿看小雨眼圈旁的乌黑，心里一疼，“小姐……”
小雨笑笑，一扫方才的困顿，“没事，没事，赶紧走吧，说不定刚刚那个红衣魔鬼变心了要来抓他们回去。”
一想到那“红衣魔鬼”是这个大恩人的哥哥，小雨立时噤声，慌张的直摆手，“花凌姑娘，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那个……”
花凌瞟了手足无措的小雨一眼，收起匕首，轻轻一纵，坐到马车外边，手提着缰绳，马鞭一挥，调转马头，动作干净而利落。
小雨看着调转过马头的马车，欲言又止，最后硬着头皮说，“带上我，他的伤势重了，我……”
话没说完，花凌不回身的拿马鞭挑起车帘，小雨感激一笑，拉着凤儿上了马车。
凤儿到马车里沉睡过去的人，他的身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眼睛通红，拿着湿巾为他擦脸上的血迹，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不愿去看那人，便对着小雨说，“我去帮花凌姑娘赶车。”
没等小雨反应过来，凤儿就将手抽了出去，车帘一开一合，带进一阵冷风，昏睡过去的人闷哼了声后又沉沉睡去，呼吸微弱而均匀，在静默的车厢里流转。
花凌看到坐在身侧的凤儿，抿着唇想了很久，才淡淡的道：“姑娘如此大才，竟为马夫，可惜了！”
凤儿微微一愣，嘴角一勾，手里的辫子一扬，打在马背上，马背吃痛，奔出老远，却听风里传来低低的回话，“南天竹能做得马夫，我一小小的婢子怎么做不得？”
花凌将目光收回，看着渐渐变得紫红的天边，神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