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朝首辅的雷霆之怒下, 小王爷被王府下人们战战兢兢地照顾了整整一个晚上。
脚都没沾地,人就被小心翼翼地端回卧房。染了墨的衣物拿下去仔细换洗,脸上的墨痕精心擦拭干净。饭菜凉了不能再吃,小厨房难得动火,匆匆忙忙熬了羊奶粥送过来。
连好不容易偷偷倒进花盆里的药都被发现了, 赶忙又照着方子煎了一副, 重新端到了暖榻边上。
看着王府总管近于壮烈的死谏架势, 陆灯不忍心, 还是捏着鼻子把那一碗药灌进了嘴里。
苦。
也不知太医院都开了些什么药, 总归喝起来都是一样叫人难以承受的味道。直沁心脾的苦涩直冲上头顶,陆灯打了个激灵, 不得不动用系统走后门屏蔽了味觉系统,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空碗交回,身上伤口都包扎得妥当, 见小王爷眉眼间露了倦倦疲色, 兵荒马乱了一晚上的下人们终于恭恭敬敬退走。
窗外虫鸣声渐起, 卧房重新安静下来。
……
终于摆脱了无所适从的紧张状态, 陆灯长舒口气,如释重负几乎要倒在榻上,动作却忽然微顿。
隐约墨香沁着他, 熟悉的气息蕴得心跳轻快。
月光透过窗棂, 清清淡淡地落在榻边。陆灯抿抿唇角, 慢慢坐直身子, 低头望向怀间。
顾蔼的衣物还被好好地抱着。
……不是梦。
不是多华贵的衣物, 袖口已有些磨损,无疑是主人常穿的。顾蔼身兼重担公务繁忙,在日复一日的文书里磋磨久了,衣物都沾了淡淡墨香。
下人们原本是打算拿去好生浆洗干净,送还到相爷府上去的,见小王爷抱得紧,也没人敢劝,只由他不知来由的抱着不放。
不是梦,就是真的了。
陆灯坐了一阵,唇角就轻快的翘起来,抱着衣服躺在榻上。想起刚刚一睁眼就见了爱人,心跳得越发活泼,几乎想要去房顶上跑两圈。
碍于人设不能出声惊动下人,飞扬跋扈的小王爷抱着衣物蹭了蹭,仰躺在床上,用力地来回打了两个滚,满足地长长舒了口气。
月色柔和,在榻间覆上轻软银辉。
少年王爷抱着当朝首辅的衣物沉沉睡着,睫羽在梦中轻颤,眉眼间仍沁着温存暖色。
……
宿主都被罚抄书了,还很可能要被打板子,居然还一点儿都不生目标人物的气。
系统咬着数据满处理器难过,给失忆了的目标人物狠狠扎了一排小人,忙着修缮王府的其他房屋去了。
……
马车上的顾蔼狠狠打了一串喷嚏。
“大人,可是那逸王为难您了吗?!”
自家大人好好地进了王府,出来时候竟然形色匆匆似有忌惮,甚至连外袍都没了。
属官满心忧虑,慌忙取来披风替他披上,又将准备好的手炉送进车里:“那逸王实在欺人太甚!分明是他当街纵马险些惹祸,大人记挂他受了伤,将杖刑延后,已是格外开恩宽恕与他。如今亲自上门探伤,竟这般折辱作弄——”
“好了,没有这回事。”
顾蔼正想着那双眼睛里的星亮微光,一回身才听见属官言谈,哑然摆手正要解释,却又觉整件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轻轻一叹:“事实同你所想天南地北,不要瞎猜了,此事也不可传出去半点——若教旁人知道,留神拿你是问。”
传出去的话,权臣酷吏的名声就不必要了。
属官不得其解,只当是逸王仗着皇叔身份无人敢管,连自家相爷也受其胁迫淫威不得发声。虽仍满心的愤慨不甘,想起府中近来愈发紧迫的局势,却也只得忍气吞声,低低应了声是。
顾蔼无心同他多说,阖目靠在车厢内,心中却依然想着那时所见的一眼。
——车中一次,帘后一次,他自然已不是第一回见到陆澄如了,可无遮无拦的迎上那双眼睛,却忽然令他心头生出浓浓无措。
仿佛是遗失了什么极要紧的东西,三分心软搀着一分心虚,剩下六分尽是难以自主的温软暖融。
不要说严厉起来……
顾蔼抬手揉揉额角,极轻地叹了口气,试图将纷乱念头尽数驱出脑海,那张清秀面庞却反而愈发清晰。
……哪怕是虚张声势,说上几句重话,在迎上那双澄润黑眸的时候,都觉得是极为冒犯无礼的事。
心绪不受控地戳破了他的艰难自持,将全部念头补充完整,明晃晃地挥之不散。
顾蔼眉峰微蹙,忍不住反复回想着自己开口时语气可有太过严厉,是否会引人误会。想来想去却只觉心绪反而越发不宁,撑身坐起朝车外道:“休沐还有几日?”
属官听他询问,稍一怔忡连忙回道:“回大人,不算今天还有四日,大人可是有事要做?”
顾蔼摆摆手,算着日子靠回车厢。
旧岁刚过,新年初至,按例各方休沐要到初八方止,国子监要读书的皇子们也不例外。
顾蔼领了帝师之职,总是要去讲些课的。他平日繁忙得脚不沾地,也实在无暇对那些正不服管教的龙子龙孙们再多分些心思,每每只是走个形式讲一两节课便交由其他讲师管教,也就甩手不再多管。
这一次,节后的课业却反而叫他生出了莫名期待。
若是有课要上,等到陆澄如伤好些了,按例也是当来的。
多问问他的课业,不懂处多指教些。或是课下多同他聊些学问,讲些缺了人讲给他的道理,陪他说些本该有人陪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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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就能叫那道身影——不显得那样寂寞了。
袖口还落着片茶渍,是原本打算替小王爷擦脸时拿袖子沾了茶水弄上的。顾蔼落下视线,指尖在那一小块茶渍上微微一顿,神色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缓和些许,唇角极轻极缓地挑起来。
*
四日一晃即过。
顾蔼特意提前处理好了一应公务,又备了一整夜的课,将要讲授的内容尽数准备妥当,特意换上身新衣服来了国子监。
皇族支脉庞大,大臣子弟有优异的也会赐国子监受教,加上随侍的伴读,讲堂里满满当当的坐了数十人。
教的都是皇家贵胄,课程也比外面的更加繁重,有时甚至要从早上到晚。动辄抽测默写、当堂背诵,甚至还有考经义破题的,皇上不时便来抽查,若是学问不好,少说也要挨上十来下戒尺。
平日里的先生脾气好,镇不住这群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们,屋子里虽不至哄闹无状,却也没有多少真心来上课求教的。
顾蔼走到门口,只听里面又闹哄哄一片,下意识稍住了步子,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陆澄如果然在里面。
小王爷被工作热情异常积极的下人们按在榻上养了四天,除了肩膀还不能乱碰、腰上还要靠着软垫,伤口都已经差不多结痂了,也已能出来走动。
禁足只是不准去外面,却不包括国子监。犯了错的皇家子弟更合该好好教育,约束只会严苛不会放松,哪怕是真挨了板子刑杖,最多在家趴上三日,都得叫人抬着过来。
小王爷的人设再跋扈,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耍横,来上课是不会被主系统扣分的。
听说顾蔼在国子监教书,陆灯一早就盼着休沐快些结束,今日不到四更天就早早起了身,将自己的份例点心装了一食盒,由下人收拾了笔墨纸砚,早早坐着马车赶到了国子监。
第一堂课是个白胡子老先生,讲的都是些四书五经的老课程,间休有一刻钟,就该轮到顾蔼来讲政论了。
哪怕只是听他讲讲课也好。
陆灯喜欢见他,想起那日对方同手同脚穿着单衣就跑的架势,心里就更泛着沁甜暖意。正趴在桌上慢慢翻着顾蔼留给自己的那本书,却不料先被人招惹上了门。
“皇叔就是皇叔,辈分高了就是好,犯错了都能不挨打……”
“可不是——小皇叔身子可好啊?怎么忽然这么听话了,平日不都是不来国子监上课的吗?反正也没人敢管着您……”
陆灯蹙眉抬头,正是那日撺掇陆澄如当街纵马那几人中的两个。
一样的纵马,一样的犯错,就只有他一个没挨刑杖。都是十来岁的少年人,他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仗着辈分有些特权,早就引得不少人看他不顺眼了。
陆灯对这样的挑衅早已不当真,抿抿唇角准备收拾东西换个座位,脑海里的OOC警报却忽然震天地响了起来。
系统始终担心着他的发挥,及时跳出来,用力摇着小旗:“宿主要和他们吵架,不要怕他们!”
陆灯:……
要吵架。
从没有过不靠剧本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陆灯心头隐约打鼓,眼看再不作反应标红警示就要变成扣分,横横心咬紧牙关,抬头冷笑道:“这国子监又不是你家开的,爷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你管得着么?”
他还从没这样对人说过话,虽然有系统帮忙飞快的写台词,念起来也难免气虚,幸而有身上伤势掩饰,倒也不算太大的破绽。
评测条上下波动一瞬,就又回到了原本的分数上。
眼看就要顺利度过一关,陆灯稍松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换个地方,一只手却按在了他正要合起的书上。
陆灯抬起头,前来找事的其中一人上下打量他几眼,不屑讥讽道:“既然这样,你可敢从这里出去?若不出去就是孬种!”
“今日走得倒是快,那天若不是你跑得那么慢,被抓了个正着,我们又何必被你牵连着挨打?”
另一个冷声接话,目光照他身上不屑一扫:“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偷偷告了密,才害我们被抓住。听说——举报者可是从轻发落的……”
此时正是间休时间,先生是不管的。况且哪怕当着那位先生的面吵起来,一个没什么职权的空头文官,也没胆量掺和进皇子龙孙世家贵胄的恩怨里来。
这个小皇叔无权无势,同他结交好了也没什么用,无非是闯祸时撺掇着他一块儿,皇上不敢罚叔叔,就有了个挡箭牌罢了——这一次却让那个铁板一块的顾蔼抓了个正着,平白挨了一顿刑杖,今日又被一大清早就强制抬来国子监上课,人人都是一肚子的气。
是顾蔼留给自己的书,陆灯顾不上管他,一门心思低头要把书夺过来。
那人见他不应声,心头却也拱起一股火来,抓着那本书往高一扔,伴着屋里的叫闹声,被另一人稳稳接住。
陆灯目色微沉,照着系统给的剧本台词,抬手钳住腕脉一扣一翻,将他的手反拧着按在桌上。
“偏要长记性,是不是?真当我从马上掉下来摔破了胆,不敢惹你们——把书给我!”
这些纨绔都是没什么真本事的,陆灯虽然尚未契合身体,只这样简单出手,却也已令那人放声惨叫起来。
这个小王爷平日里脾气上来了也打人,却因为没人好好教授,谁也打不过,每次都是被按着揍得浑身是伤,昏昏沉沉也要咬着牙扑上来全无章法的厮打,谁也不知道他今日身手怎么就忽然好了起来。
见陆澄如被激出了真火,后面那人心头也有些发慌,一面高喊着叫他住手,一面急中生智,竟将那本书朝他晃了晃,举手便扔出了窗外。
陆灯目色骤凝。
窗外是片花园,山石林木泉水假山,说不定落到什么地方,书就被平白毁了。
顾蔼给他的。
他自知实力比这群花拳绣腿的纨绔强出太多,所以才始终留着分寸。此时心头一急,纵身就要去捡,手上不留神力道使得大了,被他按着的人转眼叫得越发凄厉起来。
老先生吓得心惊肉跳,颤巍巍上前劝解,小心开口道:“同龄人玩闹,没有分寸。逸王——是长辈,当谦让恭谨……”
系统气得张牙舞爪,噼里啪啦打着新的吵架台词,陆灯的心思却都在那本书上。正要撒开手径直翻出去,身后却传来清冷的沉厉嗓音。
“既然逸王是长辈,梁先生为何不劝晚辈守礼敬长,为何不教教这些目无尊长的纨绔子弟知人事,却来怪罪无辜?”
顾蔼平日不常来国子监,谁也没想到他今日竟心血来潮来上课了,闹哄哄的课室内转眼静下来,几个原本嚣张的纨绔更是噤若寒蝉,背后转眼透出层叠冷汗。
顾蔼神色依然冷厉,随手拨开众人,朝陆澄如走过去。
即使被人这样欺负针对,少年王爷的目光也没有太多的变化,正低头盯着桌面,仿佛早已将这些习以为常。
顾蔼心中越发沉抑,尽力将神色和缓下来,朝他缓步走过去,稍俯了身和声开口:“听闻逸王为躲路上稚子,情急之下不慎坠马,不知伤势如何,可无碍了?”
小王爷依然低着头,神色尖刻冷厉,抿紧了唇角默然地站着,戳的人心底酸软发涩。
顾蔼轻叹一声,抬手替他整理衣物,才发觉华服遮蔽下的单薄身体绷得死紧,稍稍一碰就向后躲开,显然对谁都带了一样的戒备警惕。
他越戒备,顾蔼心中反而越酸软,眉宇尽数温和下来,扶着他慢慢坐下去,将腰上一枚玉佩解了下来。
“礼法之数赏罚分明,逸王有功当赏。顾蔼身无长物,这枚玉佩只当勉励——望王爷今后也切莫被外人动摇心志,哪怕立于污泥之境,也当干净清白,堂堂正正……”
陆灯心跳得飞快,抬手想去接那块玉佩,却又被OOC警报拉了回来。
身手忽然好了,只要随手拿个受高人指点就能解释,可凭陆澄如的脾气,这时候正是心头委屈得最厉害的关头,一身的刺见谁扎谁,无论好话坏话一律听不进去,这块玉佩也定然是不会要的。
顾蔼的玉佩……
爱人哪怕失了记忆,性情也是不会变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陆灯被他拢在臂间,耳畔落着温存耐心的期许,只觉胸口都是滚滚热流,哪里还赌得下气。
评测条晃来晃去,在扣分和不扣分之间摇摇晃晃的徘徊着,任务指示上分明写着“乱摔乱砸”、“大发脾气”。
OOC了就要扣分,扣分多了就不及格,不及格就要补考。
陆灯怔怔坐了半晌,一咬牙把那显然佩戴了多年的玉佩抓起来,扯下上面的流苏狠狠扔在地上,红着脸气冲冲抬头:“什么破东西,我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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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超凶·脾气大·乱摔乱砸·流苏·小王爷:哼!(。Qˇ_ˇ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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