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典的凌然目光,於夫罗连忙补充说明:『李将军,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嗨,直说了罢,我听闻骠骑将军想要新建北域都护府,还要设什么北疆六道……呵呵,李将军你也知道的,我这孩子多啊,这一多,总是要给这些兔崽子找个出路,虽说那什么……但是也是为骠骑效力不是么?』
李典的目光缓和了下来,若只是说在军中,不牵扯到师徒,这个问题还真不大,毕竟原本就有招募一些胡人骑兵……
说起来,於夫罗还是有些害怕李典的。
或者说从赵云之后,於夫罗就基本上都是被压制的状态之下,根本不敢动什么心思。赵云就不说了,而马越则是老人,对南匈奴的情况熟悉得了如指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於夫罗未必清楚,马越就已经知道了。
李典是后面来的,原本於夫罗还有些觉得李典是新来的,所以可以欺负两下,可是不管是文着来还是武着动,都被李典二话不说给顶了回去,于是乎自然就老实了,当然,这也是於夫罗想要将孩子送到李典这里,找李典学点本事的一个原因。
李典看着於夫罗,说道:『单于令郎若是想要求学,何不送去平阳守山?』
『不是一郎,是三郎,三郎……』於夫罗竖起三根手指头,表示是第三个儿子,『我那个兔崽子,就读不进去书,一拿起书来就犯困,一放下书就精神……我也想让他去守山学宫读书,但是……嗨!这不是跟将军熟么,就拉下这老脸来求将军了……』
於夫罗拍着大腿,表示遇上这样的熊孩子,他也很绝望啊。x33
李典衡量着,之前以为於夫罗是想要借这个名头渗透进阴山城,搞一些小动作什么的,现在看起来么,似乎更多的像是一个父亲给孩子安排出路,而於夫罗有了这样的思维,确确实实也是汉家的模式……
这就很有意思了。
之前大漠上面的胡人,生活是部落式的,思维也是部落式的。
为了保持大部落对于小部落的压制性,一般来说在草原大漠之中,部落当中,部落首领是不考虑自家孩子未来要不要分家的,除非是部落已经庞大到了一定程度,分一部分也是能有足够的压制力,亦或是兄弟之间发生了一些严重的矛盾,已经不能继续在一起了……
因为分家就代表着整体大部落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的削弱。
毕竟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血缘比较亲近的人聚集于一处,也比较容易形成合力。同时为了确保部落首领的强大,子承父业么在胡人部落当中不是主流,幼小的孩童作为领袖会引来部落的不安定,反而是兄死弟及更多一些,甚至弟弟继承的不仅是家业,还有嫂子……
现在於夫罗提出的想法,很明显就是将来要给他三儿子独立出去,寻找一个新出路,这想法就很汉人。
甚至连托关系走后门的行为方式,也很汉人……
胡人教化,这是一个在后世有时候和所谓的『民族大融合』混为一谈的概念,现在逐渐显现出了威力来。
胡人教化是胡人教化,民族融合是民族融合。
从世界上的民族关系来看,一个民族合于另一个民族,存在着两种情况或方式。一种是采取政治强制手段把一个民族合于另一个民族;一种是通过经济、文化的作用,使一个民族经过自然的过程合于另一个民族。为了比较妥当和科学地表示这两种客观存在的情况或方式,人们又习惯地把通过政治强制使一个民族合于另一个民族的情况称为同化,把通过经济、文化的作用使一个民族自然地合于另一个民族的情况称为融合。
后世一些砖家鼓吹什么『民族大融合』,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在维护华夏各个民族之间的传统友谊,而是在给某些特定的时期涂脂抹粉。元朝和清朝,虽然结果有所不同,但是很明显的就可以看出来,不管是元朝还是清朝,其统治者的根本目的,既不是为了『同化』,也不是为了『融合』,而是为了统治。
不管是元朝还是清朝,民族之间矛盾从始至终贯穿整个朝代,华夏本土的人,怎样都比征服者要低一等,甚至低很多,征服者享受各种优待,甚至可以不劳而获。那么这样的朝代,就是所谓砖家鼓吹的『民族大融合』?
真正的民族大融合,应该是如同一家。既然如同一家,那么就肯定没有说谁高等谁低等,谁当主子谁当奴隶之说,各族之间待遇相同平等互助,才算是真的融合。凡是枉顾历史事实真相,企图粉饰历史上胡人统治华夏的时期的各种残酷手段和愚昧政策,美化和鼓吹胡人王朝的所谓盛世天朝番薯之治的,基本上都是有问题的。
『此事……』李典思索片刻,说道,『倒是有两点要说在前头……一是需禀报骠骑,需得骠骑首肯……』
於夫罗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是如此,第二点呢?』
『第二,若是入得某麾下,需知军令如山,轻者鞭,重则斩……军中,可不是玩笑之处……』李典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於夫罗送来的儿子瞎捣蛋,那还不如不送过来。
显然,李典所说的第二条让於夫罗迟疑了一下,片刻之后於夫罗就点头同意了,但是在临行告别的时候,於夫罗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李将军,这个……这个兵家之法……』
李典一笑,说道:『放心,既至军中,若有不明,便可来问,某绝不藏私,但是能学多少,还是要看令郎自己能耐……』李典玩了一个小花招,因为这也是军中汉人普通士官的待遇,被李典说得好像是给了特别优待似的。
於夫罗也是哈哈笑,『那就好,那就好,呃,对了,是三郎,三郎,不是一郎……』
『嗯,知道了,是三郎……』
……(`ェ′)……
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不用付出就可以收获的,付出的东西或是脑力,或是体力,或是权柄,或是未来,若是真的有什么号称免费的玩意从天上掉落在面前,多半都是陷阱。
孙氏如此,曹家也是一样。
南下进攻江陵的曹军,在当阳之处,和江东展开了对峙。然而曹操现在的心思,却并没有全数在江东兵身上。
任何许县和襄阳的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递到了曹操这里,虽然说现在曹操不再许县和襄阳,但是毕竟是他老曹的基石所在,岂能掉以轻心?
虽然说曹操接到了最新的消息,知晓了许县和襄阳之处的最新变化,但是就像是这些消息都是好消息一样,依旧沉稳的在营地的中军大帐之中,并且将营地逐渐修整完善,就像是要在当阳这里,和江东兵长期对阵作战一样。
谁也猜不出曹操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在曹操的指令之下,将当阳大营修建的固若金汤。
不得不说,曹军的这个大营,确实是扎得结实,占地广阔就不提了,其中各项布置,可以称之为典范。
曹操毕竟是多年征战,本身又是属于理论和实践相互结合的军事家,因此营地气象森严,很是规整。从营地的这一头而望,似乎都看不到营地的另外一头。望楼沿着又高又厚的营寨,隔三差五的立着。望楼中弓箭手,警惕的目光投向四周。
在营地内的军帐,如同梅花的花瓣一般分出去五瓣,整整齐齐,分有五色,各有独立的基层指挥士官,平日之内也是直接和普通的兵卒在一处,可以最大限度的提升应急反应和对敌作战的速度。
营中兵卒行进都有一定的规矩,若是有胡乱穿行冲撞的,立刻就有巡弋的值营拿下,或鞭或罚,严重的就是砍下了脑袋,将血涂在辕门左右的两个硕大的战鼓之上。
营地当中,留有可以快速集结出击的通道,又宽又是平整,黄土都被夯实了,不易起尘。其余的像是什么引进营地之中的水渠,防走水的大缸,训练的小校场,指示方位的藩属的旌旗,各个阵列当中的分立高台指挥,中央内营和中央指挥系统等等,林林总总,无不显示着当下军事营地的最高水准。
若说骠骑将军斐潜是将骑军的犀利推动到了大汉当下的一座山峰之上,那么曹操就是将步卒的战力带到了另外一座的高峰上。
至于对面的江东兵营地么……
严格说起来也算是不错,但是要分和谁比了。
领兵作战,选择扎营的地点,几乎是一个将领的基础技能,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一个设备良好,规格严整的营地,总是可以带给兵卒信心和安心。所以自己带了多少兵卒,又需要多大的地盘,水源在何处,立营的林木从哪里取,都是在立营之前将领需要考虑的事项,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立营的,便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终成为营地的防守隐患。
江东大营当下,朝向南面的营门已经敞开,营门口站着程普等人,不多时就看见数十快马风一般的朝着这里卷过来。
当先一名骑手,手中擎着一柄三角飞虎纹黄底红边认旗,正在风中傲然飘扬。
江东军当中,能有三角飞虎纹作为认旗的,并不多,一个是正在营地门口的程普,另外一个么,自然就是周瑜。而且两个人虽然都是都督,但是程普是三角飞虎纹黄底蓝边的认旗,低了半级。
转眼之间,周瑜就到了营地门口。虽然说江东兵多擅长舟楫,但是周瑜明显是几近于六边形战士,不管是步军还是骑军,亦或是水军……嗯,水军这个犄角可能更凸出一些……
周瑜翻身下马,和程普相互见过礼。
虽说是心事重重,但是周瑜面上依旧是笑容满满,风度翩翩。随后周瑜又和程普一同到了营地北面上了望楼,眺望了一番隔着一条河流的曹军营地,沉默了半响,什么话都没有说,又返回了江东营地的中军大帐之中。
大帐之内,陈设简单,没有铺设木板,所以就在正中点了一个火盆,一方面可以对应秋日的薄寒,一方面也可以祛除地面的潮湿。
帅案位于正中,在帅案后面的屏风上,悬挂着舆图,帅案下首两侧,几案整整齐齐的摆设着,简单的铺了些苇席,设了马扎。x33
程普谦让周瑜上座,周瑜自然也不会托大,拉着程普一同在帅案之后分左右落座之后,其余营中将校也才纷纷在两侧坐下。
一时之间,大帐之内寂静无声,都看着周瑜。
周瑜缓缓的说道:『曹军势头虽猛,然不必忧虑。当下驻留当阳,修建营地,却未必能久战也……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骠骑兵马出关,兵锋直指许都,曹军厮杀日久,至于此处,已然极限……虽说曹军人众,然则乌合成军,战力自然堪忧,故吾等只需事权能一,各司其职,无人掣肘,当可保得江陵,全胜而归是也!』
『故,令!』
大帐之内众将校纷纷起立,一时间铁甲铿锵有声,气势倒也非凡。
周瑜缓缓环视一周,沉声说道:『先堕其曹兵之锐气,后方可一举而定之!各位需谨守营盘,时时操练,不得懈怠!』
众将校轰然领命,然后陆续散去。
周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色当中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疲惫。
程普坐在一旁,方才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直至众人都走了,这才问道:『主公之处……究竟何事?』
『主公自然是要大胜……』周瑜苦笑了一下,说道,『只不过……谈何容易?』
周瑜之前说曹军从豫州出发,然后一路打下来,什么一鼓作气,然后再而竭三而衰什么的,听起来似乎很带感,但是反过来一想,江东兵何尝不是同样如此?
再加上……
周瑜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悬挂在屏风上的舆图,神情之中带着无限的感慨,『正所谓鹬蚌相争……若是吾等与曹军两败俱伤,骠骑军马正好得利……』
程普皱着眉头,『骠骑欲夺荆州?骠骑纵横北疆,利于骑战倒也不假,只不过当下乃川河纵横,城池林立,这区区骑兵……』
『德谋有所不知……』周瑜依旧盯着舆图,缓缓的说道,『昔日骠骑出军,连破雒阳阳城,人皆以为取巧,并未强攻蚁附,殊不知骠骑也曾引领三百兵,一夜尽破曹军并寨!逼迫得夏侯败乱,便是直抵许都!天下震动!传闻骠骑麾下,有五雷之法……虽说有以讹传讹之嫌,不过么……如今曹军军寨布置……德谋也是见了,若是当日阳城军寨便是如此规整,即便是人数仅有三千,与德谋三百兵,可破之否?』
『这个……』程普虽然有不同意见,但也没有和周瑜一味的争辩或是抬杠,说什么不试试怎么知道,亦或是说些驻守将领懒惰懈怠等等的话语,而是思索了起来,半响才说道,『若是如此,又当如何应对?』
程普虽然说对于骠骑是不是最后渔翁得利还待商榷,但是之前也是和曹军缓缓持重而进,深沟高垒,不和曹军正面大规模决战,以耗其锐气,最后击其惰归。对于像是程普这样的统帅来说,只要是胜利就可以了,不用特意追求一定要有多少正面冲突的大规模战斗,也不一定要有多少首级功勋,不战而胜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同时,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代表着程普认可曹军上下的战斗力,认为在和曹军正面进行野战,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会有大量的兵卒战损,所以能以守待攻,以逸待劳,然后取得胜利自然最好。
可现在周瑜告诉程普,在曹军之后,还有一个比曹军战斗力还要更强的骠骑人马,也加入了战局之中……这就难免有些超出了程普的想象,毕竟程普也没有和骠骑人马交过手,不好做出比较和衡量。
只不过现在眼前的这个周瑜,似乎有些斗志不足,所以程普才特意又询问了一声。
周瑜终于将目光从舆图上收了回来,微微点了点头。『若是吾等不慎,江东……恐有巨变……』
程普眉头跳动,『都督此话……』
『具体之事,说来话长……』周瑜摆摆手,『德谋只需知道,若是吾等得胜,主公之位方能稳固,若是最终作战不利……说不得到时江东之中,便是波涛汹涌……』
程普眼珠左右转动几下,忽然想起了一些什么,顿时觉得身上似乎有些冷汗冒了出来!
孙氏家中,可不是向来就和和美美的,孙权上台之前囚禁了孙朗,前一段时间又是幽闭了孙辅,这二人可都是孙家的直系血亲啊,尤其可见孙氏当中,并不像是表面上的波澜不兴……
若真的像是周瑜所言,若是和曹操相争过程中,亦或是随后来的骠骑人马,一旦江陵的江东兵发生溃败,说不得就会将江东当中勉强维持的平衡状态全数打破!到时候所谓『波涛汹涌』恐怕只是小的,『天翻地覆』也有可能!
周瑜微微笑笑,说道:『德谋也不必过分忧虑,只要你我同心一处……这些宵小,总是有办法应付……』
程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的向周瑜拱手行礼,『都督放心,某……定然以大局为重,但有号令,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