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喝多了, 不想听施胜男啰嗦,于是在修车铺里凑合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发现外面下雨了,敲在卷帘门上, 噼里啪啦作响。
一整天没有生意上门。
他就干坐了一天,支着腿,发呆。到晚上,老三见余波还在, “咦”了一声, 说:“你今天不出去啊?”——这小子前段时间掐着点就骑车出去,风风火火, 今天却蔫儿了。
余波嫌烦:“能说点别的么?”
老三恍然大悟:“看来是栽了。”箍着余波脖子, 他笑:“走,哥哥带你去见识见识。”
“滚!”余波还是不耐烦。
可老三非拽着他。
老三这人还能去什么地方?那些洗头房按摩店的阿姨、小姑娘早就打量过余波很多次了。附近几条街, 就属余波长得最好看,腰杆又挺又结实。就算板着脸,凶巴巴的, 也是年轻充满野性力量的凶,关键还眉清目秀。
老三拖着他过去,往往能打个折。
还在滴滴答答下雨, 余波站在屋檐底下, 背抵着墙。
按摩店里, 化浓妆的女人在问老三:“就你一个啊, 余波要不要?”
“就我一个, 那小子不开窍。”老三挑了个人,进去办事。
浓妆女人夹着烟,笑嘻嘻推门出来。搭着余波的肩,她说:“真没开窍啊?”一边说着,一边手往他牛仔裤探。路边一辆车上突然蹭蹭蹭钻出来四五个警.察,几个往屋子里去,一个指着他俩喊:“都别动!”浓妆女人的手不得不尴尬停在那儿,那人过来出示了警.官证:“抓女票。”
看着面前的人,余波淡淡的说:“童警官,我没有……”
视线拂过面前动作尴尬的两个人,童瑶收起警.官证说:“回局里再交代。”待认出了余波,又恨其不争:“小小年纪不学好,有女朋友了还出来……黄.赌.毒知不知道?”
余波仍抵着墙,说:“我没有女朋友。”
短短几天,余波第二次进局子了。上回因为打架,这次居然是因为扫黄打非!幸好是误抓,他很快就出来。老三可没这么幸运,被抓个正着。按治安条例要拘留。
站在公安局门口,余波松了松肩膀。
这雨下了一天,没有停的迹象,而且越下越大。
仰头看了看天气,忽的,旁边有人递来一把伞。那伞蓝色的,妥帖卷起来,扣好了,理得很顺。是女人用的那种。余波望过去——
童瑶刚下班,还穿着警服呢,头发盘在后面,英姿飒爽。见他看过来,童瑶将伞往前送了送:“喏,拿着。”
余波没要。
童瑶说:“刚才对不起啊,误会你了。”
“没事。”余波手插在兜里。
“不过你年纪轻轻,别不学好,那种地方不能再去。”警察做久了,容易变成事儿妈。童瑶也不例外。
余波说:“知道。”
“行了,早点回去吧,别再三进宫。”手搭在眼帘上,童瑶说完往车棚跑去。
她有一辆小电驴。取出雨披,穿在身上。童瑶推着小电驴离开。
而那把伞,被她留在旁边。
安安静静躺在那儿。
蓝色的伞,上面还有一朵一朵小小的印花。
余波看了看,捡起来。
他也没撑,放在门口岗亭,说是童瑶童警官的。
走进大雨里,余波浑身瞬间被淋湿了。凉意顷刻钻进心底。
雨水顺着眼睛往下,这是一个模糊而朦胧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贯冰冷,他不是第一天知道。抹了抹头发上的水,余波还是面无表情往前走。
过了两条街,又遇到童瑶。
那辆小电驴大概出什么问题了,她停下来,蹲在路边。穿着雨衣,远远看着,像个鼓鼓的小山包。没有办案时的伶俐与凶悍,反而显得笨拙。
余波走过去,驻足:“童警官,怎么了?”
童瑶回过头,仰面。大雨浇下来,淋得她睁不开眼。暗夜里,只能看到很白的一张脸,还有簌簌发抖的眼睫毛,有点可怜。
童瑶说:“好像坏了。”
余波蹲下来捣鼓了几下,说:“是坏了。”又问她:“你住哪儿?”
“挺远的。”童瑶指了个方向。
余波提议:“你先回去,我明天修好了给你送过来。”
“不用,我自己会修。”童瑶拒绝。
余波看了看她,起身,推着坏掉的小电驴,说:“走吧。”——他替她推回家。
明白余波的意思,童瑶说:“我自己来。”
余波不耐烦:“警.察同志,快带路。”
见他大喇喇的被淋透了,脸色发白,童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伞呢?”
“留你们局子里了。”余波说。
童瑶恼火:“给你你还不要,你这死小孩,就知道装酷……”她比他大几岁,一时要将雨衣脱下来给他,余波嘁笑:“行了,你穿吧。”他往前。
“等等。”童瑶喊住他。余波一顿,就见童瑶走进旁边的便利店,再出来时手里便多了把伞。
她拆开包装,松开伞扣,抖了抖,撑开,又匆忙跑回来。
余波站在大雨里头,看她替自己忙忙碌碌。
*
确实是挺远的一段路。
路灯的晕黄散落在雨里,能听到两人的脚步声。
是童瑶撑伞。右手举得有些酸,多坚持了会儿,她实在受不了了,动了动手腕,正要换左手,忽的,伞柄被人牢牢握住。
那种牢不可破的力量顺着伞柄传到她的指尖,童瑶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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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说:“给我。”
伞被他接过去。
手中空了,童瑶问他:“好拿吗?”
“好拿的。”
余波一手撑伞,一手扶车,就这样帮她推回家。
是老城区里的旧式平房,带一个院子。
童瑶摸出钥匙开门,余波将小电驴推进院子,靠着门边。他浑身上下还是湿透的,宽松的背心贴着他的胸膛,不停往下滴水。童瑶过意不去,倒了杯热水给他。
余波没进屋,他站在门廊底下,还是抵着墙站。那水热热的,他没喝,只是握在手心里。
童瑶又拿了条干净毛巾给他。
余波接过来,随手擦了擦头发。
其实童瑶也淋到雨。
警服上半身因为有雨衣的缘故,所以还好,但她的裤子全部打湿了,此时贴着她的腿,牢牢贴着。扑面而来,像是沾着火似的。
余波撇开眼,环顾这个院子。
这院子不大,在最边上搭了个小雨棚。如今,小小的雨棚底下晾晒着衣服。全是女人的衣服。女式的T恤,牛仔裤,还有……贴身内衣。很简单的款式,颜色素雅。
在风里晃了晃。
余波又撇开眼。
搁下热热的杯子,他想要告辞了,看到旁边坏掉的小电驴,稍稍一犹豫,他终究还是开口问童瑶:“你确定会修?”
童瑶不知从哪个角落摸出一个工具箱,笑道:“应该没问题。”
“我先帮你看看。”他话没说完就接了过去。
童瑶手中又是一空。
余波已经背对她,蹲在小电驴旁边。
她怔了怔,走过去。
余波头也没回,只是说:“童警.官,你去换身干净衣服吧。”
童瑶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湿透的裤子……她默默回到房间,将门关上,又将窗帘阖上。
余波只盯着手里的东西。
身后一片安静。
过了好几分钟,后面才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童瑶蹲在旁边,问他:“怎么样?”
余波这才偏过头。
童瑶头发擦过了,半干半湿散在肩后。
身上是宽松的T恤,还有亚麻短裤,和穿警服的她很不一样。余波险些没认出来。
而且,不同于顾菁菁身上甜甜淡淡的香水味,这人带着雨后的清爽。
顿了顿,余波转回脸,说:“还行吧。”
*
老三从看守所出来那天,余波去接他。两人再搭一个大刘,在街边吃烤串,又要了一沓啤酒。
夜晚的大排档热闹无比,碳烟腾腾腾往上窜,烟熏火燎。旁边几人打着赤膊,在胡天海底吹牛。老三连喝两瓶,忍不住唉声叹气抱怨:“我他妈真是背运!”难得去一次,居然被扫.黄.打.非抓了……这事儿说出去都丢脸。
大刘拍桌子哈哈笑:“让你不学好,还带坏小六。”
“他啊?”老三睨了眼余波,嫌弃道,“这小子没开窍呢,不知道女人腻腻歪歪的好,根本带不坏。”
“滚。”余波骂了一句。
“那就是知道喽?”老三兴致上来了,拿手肘捅他,“你和那位顾小姐……发展到哪一步啦?亲过嘴么,还是……嗯?”老三意味深长的眨眨眼。
拿烤串的手一顿,余波抬起头。他的面色冷着,淡淡对老三说:“想死啊?”
老三知道余波被戳到了痛脚,不高兴了。年轻人嘛,脸皮薄着呢。避开他的眼神,老三故意左右张望,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不已的拍余波肩膀:“哎,快看快看。”
“什么?”
余波疑惑的望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了童瑶。
她在和一个男人争执。
不是一般意义上陌生人之间的争执,明显熟稔。
童瑶拉着那个男人的胳膊,那手扣得很紧。
余波回过身,低头,继续吃烤串。
老三推他:“吵得挺厉害的,要不要去看看?”
余波没动,只是反问:“去做什么?”
大刘也扫了好几眼,不由疑惑:“这妞儿谁啊?条挺顺的,长得也不赖。”他说着,脑袋拼命往那儿抻,两个眼珠子恨不得粘童瑶身上。
余波不客气的,用力推了他脑袋一把。
大刘哎呦一声,捂着脑袋问老三:“到底谁啊?”
老三开玩笑回道:“一个警.察大姐。”
“警.察啊……”听到这两个字,大刘瞬间就萎了。喝口酒,讪讪一笑,他说:“那就只能过过眼瘾了。”像他们这种有案底在身的,都不愿意和别人多扯上关系,更别提警.察了。哪怕那些人没有表露出瞧不起的意思,他们也会多一份不自在。
好像天生低人一等似的。
幽幽叹了口气,大刘又往童瑶那儿瞟了几眼。越看越啧啧,他说:“没想到人民警.察也会这么好看……性子估计挺彪悍的,不知道那功夫怎么样。”
余波有些不耐,冷冷抬头:“烦不烦啊?”
被他一噎,大刘滞在那儿,不高兴的嘟囔:“说说还不行?你看上了?”
气氛不大对劲,老三打了个酒嗝,推搡着大刘一道去上厕所。
大排档里头还是热闹,人声鼎沸,余波旁边空了一圈,反而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悄悄拂过,仿佛让他回到雨夜独有的宁谧之中,一切变得很静,还很轻。余波眨了眨眼,回头,又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就剩童瑶一个人站在马路边。
大约今天休假,她穿得特别简单,宽松的T恤和牛仔短裤。手垂在身侧,肩膀微微耷拉,掩饰不住的垂头丧气。头发散在肩后,有点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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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转过脸。
面前是老板新端上来的烤鱼。烧烤的孜然味并着淡淡的焦糊香气飘得到处都是。顿了一顿,他重新望过去——
童瑶已经走了。
老三刚才打听他和顾菁菁的事,其实余波连顾菁菁的手都没有牵过,最亲密的,也不过是他骑车送她的时候,顾菁菁揪住他的衣服。她的手白且干净,指甲泛着光泽。这双手曾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温温柔柔扯住他。
余波真真切切碰过的,却是童瑶的手。
那天下雨,他替她修电瓶车。两人蹲在门廊底下,童瑶给他递工具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指尖相触,柔软而滑腻。
不过十分之一秒吧,她就缩回去了。
手指尖空了……余波没往她那儿看,只做没在意的盯着前面。
身畔,女人呼吸温热,若有似无的飘过来。余波先前淋过雨,浑身都是凉透的,此时此刻,只有这丝热意顺着他的颈子往下……握着手里的梅花起子,余波不自在的顿了顿。
大约也发觉尴尬,童瑶默然起身,站在旁边。停了一秒,她去收晾晒小棚子底下的衣服。
窸窸窣窣的动静里,余波拧紧最后一个螺丝,拍拍手里的灰,起身道别。
“童警.官,我走了。”
童瑶这才回过身来。抱着一堆衣服,她站在雨棚底下。其实这样看,不算特别高,还有点瘦。没有警服赋予的干练,这一瞬,也只是一个不自在的独身女人。
“今天麻烦你了。”童瑶道谢。
“不客气。”
说完这话,余波就走了。
之后便再没见到她……
没想到今天会撞见她和一个男人争执,她将那人扣得很紧。
如今争执的地方空了,人也走了,混在人潮中,背影还是垂头丧气。
余波看了一眼,这才转过头来。视线低垂,安静望着自己的手。
老三这天喝多了,满嘴跑胡话:“小六,你不会看上那个警.察大姐了吧?”他满身酒气,难闻得要命。余波直皱眉。老三挥着胳膊,自言自语:“你看上谁也别看上警察啊,这不开玩笑吗?你是谁,她是谁啊,比顾小姐还不可能……”
余波沉默着,没说话。
余波送他回店里睡觉。卷帘门拉下来,捡垃圾的老朱刚好经过,递了支烟给余波。余波摆摆手。
戴上头盔,坐在重机上,正犹豫要去哪儿,他突然接到施胜男的电话。
电话里,施胜男哭天喊地,说余晚出了车祸,让他赶紧过来。余波怔愣了半秒,连忙骑车过去。油门轰鸣,超速了,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他们姐弟感情极好,这么多年,余波从不准旁人欺负这个姐姐。余晚打小疼他,他也疼余晚。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余晚,心甘情愿坐那五年牢。
心急火燎赶到医院,余晚已经在急诊室。身上满是剐蹭的伤口,脑袋还撞到地上,足足睡了两天才醒。
接到消息,余波匆匆赶去医院。
他这两天根本没阖眼休息,家里只他一个男人,施胜男留在医院照顾余晚,其他重担自然落在他身上。
比如养家,比如赚钱。
急急忙忙停稳车,摘下头盔,余波居然又看到童瑶。
她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便装,两人往住院部去。
有说有笑,哪儿还有那天垂头丧气的模样?
静静看了他们一眼,余波跨下重机,慢吞吞跟过去。
三人恰好搭同部电梯。
余波没说话。
童瑶见到他,倒是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介绍身旁的男人:“这是负责你姐交通事故的老陈。”
余波看了看那位老陈,又慢吞吞望向童瑶,“你调去做交警了?”他终于开口。
“没。”童瑶说,“我来问你姐一些事。”
“什么事?”余波问她。
童瑶说:“无关人员,别乱打听。”
“我不是无关人员。”余波说。
童瑶终于笑了:“小孩子别捉字眼。”
她笑起来,眉眼爽爽利利,像夏天透心凉快的汽水儿。
余波看在眼里,还是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难得有一丝顺毛过后的乖巧。
……
得知余晚车祸可能有蹊跷,余波却再也按耐不住。趁老陈在病房里问事故细节,他先跟童瑶下楼。
电梯里,只他们两个人。
“童、童警.官,我姐车祸蹊跷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余波问。
因为担忧,他满脸严肃。抿着唇的时候,很凶。完全是年轻、充满野性的脸,而且,还无比冲动。
这种冲动可能会害了他。
他还年轻,不能再走错路。
童瑶忽然有些理解余晚。
要说的话已经到嘴边,童瑶忽而改口,她宽慰道:“你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该相信她,别给她太多压力。”
余波明显不信。他看着她,目光直直的,有些试探、有些怀疑的问:“你真这么想?”
“嗯。”童瑶点头。
那种坚定存在她的眼里,是一股强大的力量,足够抚平他的毛躁,让他平静。
余波蓦地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再度拂过心尖,他忽然开口:“你电动车还好用么?”
余波不提还好,陡然提起来,空气似乎又变得尴尬。
和那天夜里一样。
那种近在咫尺的温热,那种触手相及的指尖柔软,那种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微妙涟漪,一点点萦绕开……
像是网。
网口穿着绳索,在慢慢收紧。
童瑶看着前面,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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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波也看着前面,回:“还是换一辆吧,容易出事。”
“知道。”
这两个字刚说完,电梯恰好叮的一声,门开了。
底楼到了,童瑶走出去,对电梯里的余波说:“留步吧。”说完,也不等余波说什么便忙不迭转身走了。
逃似的。
电梯门复又自动阖上。
余波望着自己的倒影。停顿片刻,他摁下楼层。
电梯门再度打开,迎面是老陈——他问完话,从余晚病房出来。见到余波,老陈和乐笑了笑,问他:“小童呢?”怕余波不明白,多解释一句:“就是刚才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女警.官。”
余波停了一停,回道:“童瑶她先走了。”
老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点点头,走进电梯。
余波双手插在牛仔裤兜里,慢吞吞往病房去。
*
做警.察很辛苦,童瑶晕头晕脑忙了一天,下班前还被领导找去谈话。桌上是她前段时间交上去的申请书。
领导敲了敲,一如既往打官腔:“小童啊,上次你申请调岗,组织上充分考虑过,但最近实在没有合适的岗位。你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会体谅照顾你的。后面经侦大队可能有空缺,到时候调你过去。”
到时候,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童瑶勉为其难的笑了笑。
她说:“领导,今晚我想请个假,早点回去。”
“那不行啊,”领导说,“今晚有突击行动呢。”
最近从上到下都是扫.黄.打.非行动,今晚亦是。抓到了,回来还要突击审问,等下班便又是深夜凌晨。
其他人大多在警局宿舍凑合,童瑶却惦记着其他的事,不得不回家。
熟料那小电驴不争气,半路又熄火,真是烦。她下来弄了会儿,无可奈何推着回家。
已经入秋了,深夜渐凉。
回家的路漫长的要命,童瑶推得手酸,走得也累。整个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快到时,她忽然停住。
这儿是老式的平房,墙面偶尔能看到灰突突的斑驳的砖头。路灯昏暗,余波就倚在那片墙上。
见她回来,他懒洋洋站直了。
路灯将他身影拉长。
“你怎么来了?”童瑶问。
余波说:“来问问我姐的事。”
“你姐的事,白天不已经说清楚了么?”童瑶察觉自己声音中的僵硬。
余波没答,他上前,接过童瑶手里的小电驴,“又坏了么?”他自然而然的问。
手中空下来的瞬间,童瑶微微怔楞。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门开了,童瑶没请他进去,只立在门口。
余波也没动。
童瑶说:“你姐姐没事,你别担心。”
余波“噢”了一声,看着地上没说话。
童瑶又说:“早点回去吧,很晚了。”
余波说:“我帮你看看电动车再走。”
“不用了,我打算买个新的。”童瑶拒绝。
余波又“噢”了一声,说:“你在躲我么?”他抬起头,直视面前的人。
童瑶猝不及防一愣,旋即笑道:“我躲你干什么?”
“你嫌弃我坐过牢?”余波问。
童瑶还是笑:“你这个小孩子在胡说什么?”
“我不是小孩。”余波纠正她。
“好吧,不是小孩……”背抵着门,童瑶喊他,“余波,我和你姐姐差不多,你在我眼里就是弟弟。”
又赶他:“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余波还是没动,只是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目光坦坦荡荡,蕴着年轻的强势。
童瑶撇开脸。
初秋凉凉的风吹过她的手,她忽然有些无力。
这样的静谧之中,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妈妈。”
童瑶回头,蹲下来笑道:“朵朵怎么还不睡?”
朵朵小碎步跑过来,扑到童瑶怀里,小脸蛋蹭了蹭,还是软绵绵的撒娇:“我好想妈妈呀。”说着,又悄悄打量外面的余波。
童瑶抱朵朵起来。
顿了顿,她转过身,对余波说:“这是我的女儿。”
……
电瓶车停在外面。
童瑶抱着朵朵,低下眼。
朵朵捋了捋她的头发,贴心的问:“妈妈你不开心?”
“没有。”童瑶亲了亲她,“今天在幼儿园乖不乖?”
“可乖了,老师还给我了两朵小红花……”朵朵掰着小手,说得兴高采烈。
母女俩进屋。
关门的时候,童瑶步子一顿,偏头看了看。
巷子里昏昏暗暗,墙壁仍然灰突突的,可是,哪儿还有什么人在?
童瑶垂眸。
*
童瑶是在上班的时候听说余晚和余波的事的,网上议论的很难听。一个被骂荡.妇,一个被说成杀人犯。
执完勤,鬼使神差的,她去医院转了转。走到住院部楼下,童瑶没再继续。
不远处的花坛边,顾菁菁和余波在说话。
童瑶是认识顾菁菁的。
上回余波打架进局子,她和他一起,是他的女朋友。
印象里,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子。
两个人好像闹了点矛盾。
但其实只要有一方肯低头,愿意好好沟通,什么矛盾都能解决。
站了一会儿,童瑶转身离开。
*
顾菁菁提着包,望着地上,问余波:“你怎么样?”——网上攻击余波的言论很多,同样不堪入目。
余波说:“没什么,都习惯了。”
顾菁菁一愣,抬头:“上次我那么说,你是不是也介意?”上次她同样问他是不是坐过牢,还让他别再来。
“不会。”余波摇头。
沉默片刻,顾菁菁说:“阿姨已经和我说了,你是为了余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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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了。”余波打断她。
顾菁菁还是低头。良久,她说:“对不起啊,余波。”
她说着,抬眼看他,眼圈有些红。
“我一想到那些……就觉得好抱歉。”
余波默了默,说:“真的没什么。”
安静,还是安静。
其实他们相处这么久,对话很少。
顾菁菁说:“我走了。”
“嗯。”
虽说要走,她却没动,只是看了看余波。悄悄的,羞赧的,攥紧了包。
因为用力,指甲泛白。
余波说:“走吧,送你。”
“嗯。”顾菁菁点头。
余波将头盔递给她。
顾菁菁接过来,侧身坐在他身后。
还是像过去一样,揪着他的腰。
重机的油门声都是非常特别,从身后传来,童瑶一听便知。她慌忙背过身去,假装挑水果。
这个时节黄桃还没下市。朵朵喜欢吃,童瑶挑了好几个,付完钱,才敢抬起头。
童瑶提着桃子回警局,坐在座位上,忽然觉得累。
“小童,你过来下。”有人喊她。
“来了。”童瑶慢吞吞走过去。
……
又忙到好晚。
小电驴坏了,童瑶坐公交车回去,开了铁门,她堆出笑意。
“朵朵。”她喊女儿。
屋子里头有人蹬蹬蹬跑出来。
“妈妈!”朵朵兴高采烈,已经换了睡衣,整个人乖乖的。
童瑶蹲下来,蹭了蹭她的脸,顺势抱朵朵起来。
刚正要进屋,发现门边懒洋洋倚着个人。
童瑶一愣,没动。
余波问她:“你今天躲什么?”
“什么?”童瑶故作不知。
“医院门口。”余波提醒她。
童瑶有些不自在,脸上却还是镇定,她说:“调查走访,你别多想。”
“哦。”余波抵着墙,没戳破她的谎言。
童瑶看着他,也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朵朵。”
朵朵笑得很甜,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个玩具,献宝道:“妈妈,哥哥给我带了礼物。”
摸了摸她的脑袋,余波纠正道:“朵朵,我是你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