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心念
时间跟身体感应出现了细微的偏差, 被放慢的节奏, 月夜有意识的将自身动作协同周围整齐划一, 当然, 他发现了一个令人疑惑的不兼容点。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 但这如同一个可以毁天灭地地提示。月夜第一次心慌如麻,他甚至托腮的手都有些轻颤, 而显而易见的答案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一念起则彼岸花开成海, 一念灭则彼岸沧海桑田。”
风云变幻,不过弹指一间……月夜似从躯体中走出, 而模糊的景象里, 对立着一个身影,月夜笑着道, “我始终得以见到的不过全部都是你的影子。”
那人影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转过身, 面对这月夜, 似乎在听他的话语。
月夜低头接着又是一笑,道,“我将自己连根带底的翻了个遍,曾问自己跟你可有什么恩怨。”
影子没有动弹, 月夜看了眼周围, 又接着说, “或许从始至终, 你不过是利用我在拖延时间, 或者你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或者你在准备一场艰难的战事。”
人影依旧没有语言, 定定地在那里。
月夜正欲疑问,可话到嘴边却生生咽了下,再次看向那人时,却是十拿九稳,“想要一个没有破绽的假象,就必须先制造一个真的假象,而我正是真正的你早先的一个真的假象,这才是我可以在你的大局里自在的原因。其一,我符合你所有敌人的预判。其二,我的所为符合你的预判。其三……”
月夜顿了顿,“若我消失,不管敌人何时动手,对你而言,都是一件幸事。”
人影飘忽地忽明忽暗,久久不言语,时间慢的惊人,而月夜脑门也开始冒汗,他的所有猜测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试图套出自己身体另一个灵魂的正面回应,可是几次下来,似乎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次,竟然可以幻化出一个人影已经是莫大的进步。当然,月夜本不以为对方真的是什么有灵性的单独个体,毕竟一个身体两个主人,对人对己都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来一个大的惊喜。对方真的存在。
“这念从无到有,每一层认知里都有数不清的敌人,你不过是我的一面用来看清事实的镜子。”影子的声音且轻且柔,“心镜。”
月夜诧异地退后两步,他摇摇头不可置信道,“那么你的每一步里,势必缺少不了我的这一步,到底你准备动手的对象是你的什么人?”
“一个不熟悉的人。”影子答道。
“你开始不听神的旨意了,准备自己行动,所以这一切的筹备,不过是因为没有被批准?”月夜试图套取对方的目标。
“我若按照你的猜想,这么回答,你会做什么?”影子似乎笑了一下,答道。
月夜被这气氛搞得有些慌乱,仿佛对方已经看透他的一切,只好顺水推舟道,“其实,我一直在避重就轻,我一直怀疑这不是我享有的身体,而你的出现,更加证明了这个猜测,那么,你何时放我离开?”
那男子,看向远方,答道,“你是我当初一念,念未消散,我怎舍得就此醒来。”
月夜犹如被当头棒喝,他看着渐渐模糊的人影,心中一痛。
“你若一日不醒,我便一日不散,我若一日不散,浩劫便会与你为伴……那么,只有千秋万代飘尽荣枯,你才会彻底醒来吗?”
月夜迈开脚步,想要走近那消散人影的位置,可这距离仿佛被人做了定义,不管自己怎样的前进,他依旧在自己一步之遥的位置,月夜叹口气,偏头又看了看周围,还是那样的不知何处,月夜乐道,“那么,就让他开到荼蘼花事了,那么,就让你彻底醒来。这样,算是报答你的一念成全吗?”
没有人回应月夜,月夜却深深吸了口气,道,“希望,那年花开,你还在。”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周围的声音慢慢回笼,月夜看着丝毫不知情的人群,脑袋一片空白。
而定睛在一个不熟悉的人的身影上时,月夜自语道,“不熟悉的人吗?”
百转千回,所有指向都昭然若揭,怕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月夜轻轻皱眉。他不曾以为自己却真的要跟凌鸿然有所周旋,可是显然,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如若不采取稍微有目的性的长远行为,可能依旧无法解开心中的谜团。
可是,那是否应答了一件千真万确的事实,真实的那位还不曾愿意起来接手这一大堆的烂摊子,想到这里,月夜尴尬笑道,“或许说到底,还是因为跟我有关。”
世上的事情,无外乎那么几样,昌盛盈满而衰弱,倘若我与那凌鸿然世代在争夺纠缠都不得果,那么,换位一下,或许这件事就可以迎刃而解。
后继有人的念想,不过是浪沙上拍打的新的痕迹,看似一样,开始的早已消亡,一旦不似初衷,初念销毁,那么,他应该就可以醒来了吧。
月夜故作轻松的又拿了下茶碗,准备解解燥热的嗓子,只是手上看着茶碗的动作一顿,月夜纳闷道,我何曾这般大方过,想着,那些死前的景象又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睁的眼睛渐渐泛红,脑袋里翻腾的却似仇恨般的情绪。
不过,一瞬间,月夜复有摆出看热闹的表情,体内翻江倒海的分不清是爱是恨的东西,久久不散。月夜忽然恍然大悟般,自语道,没人说过我需要深明大义,更没有人要求我必须得心胸宽广,若果我只是梦境相反地做些自虐的愁苦篇章,以此聊以慰藉长夜漫漫的空白,我倒是恶趣味的很,若果当真发生过那些不可理喻的怀疑,那么,做好的惩罚,恐怕就是角色互换的把戏。这样,令你也提升提升,站立到我这个被背叛的位置上,带着遗憾与应该怨恨地合眼,对我来说,可能就是金蝉脱壳的好解脱吧。
月夜如是想着,而目标好不好的就自然落到那个跟他似乎很熟悉的凌鸿然,凌少爷身上。而彼时一边的凌鸿然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还处于那些固定的模式中,刻板地仅仅带着些许愧疚地看待着月夜。试想想,一次是愧疚,两次是愧疚,久而久之,那便是习惯,习惯之后,便是固有模式。这里不是养成类游戏,当固有模式启动的一刻,意味着所有答案与行动都是可知的,人类,你觉得人类除了应试机器,还有谁会对可知的东西产生兴趣?当然没有,起先的新奇感,随着日子一点点磨合,凌鸿然也发现,他对月夜的那种感觉渐渐有浓转淡,直到最后,甚至出现了鄙夷,而这一切的指向都是固定模式,凌鸿然知道,这一世,即便他曾有所心动,有所行动,可是,最终结局肯定还是一尘不变。
那就是,比起自己,凌鸿然根本不会爱上萧月夜。
月夜早一刻明白这个道理,即便每一次死前对方的眼神里都是满满的爱意与愧疚甚至悔恨,但是月夜知道,对于一个已经擅长表演的人来讲,他的演出,不过更加的圆滑,他不像沈寒或许,沈寒从始至终都不曾特意隐瞒过对月夜的鄙夷,但是凌鸿然却是从头到尾都将这一点埋藏的深不见底。凌鸿然对人的鄙夷,来自于高度的自恋。沈寒对人的鄙夷,来自于阶级身份。
好巧不巧的是,月夜并没有将鄙夷看的很重,这一点对他是奢侈品,鄙夷,呵呵,月夜朱唇轻吐这个词语,有谁在跟一个杀手谈鄙夷,他们甚至连死者都不会为尊的,怎么可能有鄙夷的对比出现,开的真是国际玩笑。
想到这里,月夜越发抑制不住,起先捂着嘴佯装咳嗽,可是一想到,那两位,实在是难以克制自己一向的好情绪,忽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边笑边道,“真是好比赛!比的都是鞋底子,哪位运气不好,没有银子买行头的,还不被这几日风吹雨打磨得锃光的凳子给逛跤了!哈哈哈哈!什么大会!哈哈哈哈,道具跟竞速在一个场子上!”
旁人一愣,似乎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穿着,继而一股嫌恶的情绪闪过,后,低声道,“所以得动手。”
月夜好不容易控制好情绪,而因为长途跋涉,忘记置换衣物的杰非闻言,脸颊一臊,一股郁气被压在嗓子眼,猛地喘不上气,继而咳嗽不止,众人闻言,更加议论纷纷。月夜眨巴下眼睛,脑袋宕机。
他不过是想到凌鸿然而故作演示的随口言论,似乎为自己肤浅丑恶刻薄的印象加了好几分。虽然,萧月夜情商颇低,低的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见到杰非一闪而过的窘迫时,月夜内心还是稍微不自在了一下。
微微叹了口气,挠了挠头,转而看向别处,借口如厕,起身离开。
那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月夜从观众席撤向后院内庭,走着走着,忽然觉得一旁异样,便找了个客房,对着保镖道,“这里宽敞,你且外面候着就好。”
鉴于刚才的不好印象,这保镖对月夜的好感度降到零点,这个不咸不淡的可以发生意外的空档,他自然巴不得不小心没有照顾周全。
月夜见大家彼此都识时务,他愿意放个空子给坏人,月夜也愿意留个空子给自己。
轻轻推开房门,后很知书达理地关上,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即便理由是如厕……
月夜往里走着,屋子熏着香,这些客房白天都是开放的,还未等月夜开口,窗沿便传来一个声音,“恐怕这次买一送一,我也把你卖了。”
“啥?”月夜看向声源,刚才还一副猫样,一摇头,一个少年坐在那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啊哈!是晨逸兄啊,怎么有事找我?”月夜只怕自己那句卧槽没有压住,笑道。
“哎,人间真麻烦,好记得之前我拉你签字的那个组织吗?”晨逸继续自己一开始计划的说辞。
“你想跟我家银子为伴?”月夜几乎脱口而出。
“啊?啥?”晨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见月夜没有继续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怕自己蹭吃蹭喝,急忙道,“我说的是,我之前骗你加的那个组织有任务了。”
月夜一听直接转身走人,说时迟那时快,晨逸一个俯冲单手拉住月夜道,“那个组织可是会吃人的。”
月夜继而摆着笑脸道,“所以,你又要让我当你的炮灰。”
晨逸通过月夜的态度,差不多知道什么意思,哈哈笑了两声又道,“咱们这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