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离主位很远的方流苏,位份不高,虽然太后对方流苏格外重视,但今天帝后和长公主都在场,必须要按着礼节。
方流苏起身,“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万福,皇后万福。”
慕玘见魏安辰并未有反应,“妹妹不必多礼。”
“臣妾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听说皇后娘娘怀了子嗣,很是开怀,祝贺娘娘了。”
方流苏一脸的温和里,对着慕玘说话的时候,却还是不自觉多了一点狠厉。但她掩饰得很好。
她自从那天见到皇后,就开始起了戒心。
这么些年,她没有见过皇上在女子面前淡然,实则却在纵容的样子。
不管是真的在乎,于方流苏来说,都不是好事。
方流苏极力掩饰,但被慕玘看在眼里。
魏安辰正好转,头看到方流苏眼底的恨意。
他皱眉,斥责的话却被慕玘挡住,推开他握在手里的手,轻轻靠在小腹上。“多谢妹妹祝福。”
魏亦绮看着几个人一来二去,好像没有自己说话的时候,但是欢喜阻挡不住,没叫方流苏说下去,故作皱眉打断了她的话,“宝林逾矩了,明知道皇后娘娘身子重,却只顾着说起客套的话,娘娘累着了怎么办?”
说着却没有看向方流苏一眼。“听闻昨夜嫂嫂身子不适,虽然没有叫人进鸳鸯宫,但所有的宫妃都去了宫殿门口站着,就算是有孕的潘贵妃都去了,拗不过她,皇后好心搬了凳子叫贵妃娘娘坐着等了一等,后来就吩咐大家回去了。”转而起身去“你算个什么身份,昨夜竟然未去侍疾。”
她不喜欢这人满眼算计,说话从来不客气。
两人并排坐着,魏安辰才离开到自己的位置上。
方流苏看在眼里,在太后宫里,皇上皇上和皇长公主都在,她不敢逾矩落人话柄。“是臣妾疏忽了。”
“倒不敢说宝林什么疏忽不疏忽的话,一个庶女不懂规矩,刚托了关系缠着我母后叫你来了宫里,竟还不懂规矩,实在是笑话。”她不经意间转了转自己手上的套指,鲜红的颜色晃得方流苏十分刺眼,但也不敢多说话。
魏亦绮是最看不起她的。
但也是太后亲生的女儿,自小便是万千宠爱。
魏安辰见慕玘想说什么,不等慕玘开口,便道:“总说话,才叫你辛苦。”
他才发现方流苏的穿着华丽,今日慕玘穿的是一身淡粉,只裙角间多了一朵牡丹,淡雅朴素。
嫔妃是不能穿着华丽的,她既不是嫔位更不是妃位,这才开了一句口:“宝林今日的着装也是逾矩。”
谁想皇后竟然淡妆而来。
方流苏心底不悦。
皇后的地位在宫里是绝对不得动摇了。
她陪着笑容,“这样的衣裳肯定只有娘娘才能拥有的,是臣妾的疏忽了,还望皇上皇后恕罪。”
既然不得上乘,便开口赔罪。
这样的话一说,好像是在责怪自己选择考虑不周,实则是在挑衅皇后威严。
魏安辰本想出声责怪,被慕玘压了下来,“妹妹这话说错了,妹妹喜欢穿什么衣服便随便穿就好,只是有些时候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妹妹要更加好好研究一下才是。”
方流苏无言以对,她没有任何火药味,一贯的清冷。
沈太后看在眼里,不多言,只是慢慢开口,“亦绮,你跟在你皇嫂旁边,帮她看看什么东西不能吃的。”
太后的话,意味着这个孩子对于太后而言也是很重要的,毕竟后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诞育子嗣。
皇后和她的子嗣,自然是不能够有任何差错的。
太后作为孩子的皇祖母,自然是有喜爱的。
如此一来,也是叫皇后放心,太后绝对不会害她的孩子。
慕玘是何等聪慧的女子,她看着太后,满脸欢欣:“多谢母后。”
面对太后的善意,不妨坦然接受,有了太后的允准,一切都好说了。
魏亦绮满面笑意,“母后这话就是怪了,谁不知道嫂嫂过来之前,母后在宫人们不睬的时候一直盯着她们,生怕给嫂嫂的菜肴有问题,亦绮是个懒人,有了母后,我就不做这些了。”
太后点点头,嘴角含笑:“你这个懒人啊。”
言语宠溺,魏亦绮是她最小的孩子,向来很会讨母亲欢心的。
所以在太后面前最放得开的,就只有魏亦绮一人了。
慕玘听着母女的话,不再多言,只看着太后,“臣妾多谢母后关怀。”
太后缓缓道,目光停留在慕玘的面上一瞬,又望向她的腹部,“皇后做得很好,头几个月肚子是疏忽不得的,就该是这样宽大的衣衫,你也舒服些。”
看她身上的图案,再加上淡粉的衬托,“这件衣服,很适合皇后,对于太子来说,也是很好的教育。有这样朴素的母亲,太子想来也一定稳重的。”
“多谢母后夸奖。”
慕玘不经意扶上腹部,“臣妾也希望这个孩子听话些。”
方流苏轻笑开口,“孩子的性格随母亲,娘娘如此宽厚平和,想来皇子也是一定如此,太后和皇上皇后放心就是。”
魏亦绮和魏安辰听着方流苏一番话,连连皱起眉头。
方流苏,果真是太不懂事了。
或者说,她心高气傲。
连太后都说慕玘肚子里的一定是太子,她偏偏要说只是皇子。
慕玘不打算说话,因为这些话,自然有别人替她说。
果然,魏亦绮不悦皱眉,“宝林该道歉。”
魏安辰打断魏亦绮的责怪,话语冷淡,比平常见到的都要冷淡许多,“口不择言,亦不能无礼于皇后。”
220908他没有直接责怪方流苏,但这语气就足以让她知晓,她所犯何错。
一错为,口不择言,不是宫妃之德。
二错为,冒犯皇后,以下犯上。
压着的怒气更添赧然,原是要给皇后三分薄面的。
就仅仅,只有皇后不可乱评论这一点在吗?
皇上,他当真是毫无真心的吗?
想到这里,方流苏没有开口再说什么,此时内心汹涌,一时间也确实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她对魏安辰,不止情意,更多的还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她不能让自己在人前多过暴露什么。
见魏安辰眉头紧锁,慕玘少不得开口,“方妹妹有了身孕,就知道其中辛苦了。”
慕玘说话间,饮了一口眼前的茶汤,温度还算温热,只是没有凉时的酸甜,抿了抿便放下,“可惜现在天气渐凉,不然还真是想和冰镇酸梅汤呢。”
“脾胃不好,你本也不该喝冰镇的东西。”
魏安辰出声阻止,“若你宫里的人听你的话做了这些,也要一并倒掉才是。”
话语温和,是所有其他的女子从来没有过的温和柔情,太后惊讶于皇帝的神情。
魏安辰在意的不是皇后有了身孕不能多喝寒凉的茶汤,而是皇后脾胃不佳不能喝。
如此种种,就是偏宠了。
皇后是个有福之人,或者说,皇上拥有了皇后,会是他这一生最深沉的牵绊。
太后缓缓开口,“有孕之人喜欢吃酸的实为正常,如此冬日,皇后更要注意自己。”
她不喜欢帝王独宠一人,这会让她想起以前让她恨恨不已的旧事。
但是皇后怀着她的皇孙,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慕玘眼角温和,再三感激:“多谢母后关怀臣妾身子。”
魏亦绮走过去,拉着慕玘的手,笑道:“嫂嫂可要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呢。”
“孩子出生的时候,魏亦绮也快远嫁了。”太后宠溺的看着女儿,“到时候你忙于待嫁,哪里还记得你的侄子,你还是早些准备着出生礼物吧。”
话一出口,魏安辰和慕玘皆是愣住,魏安辰开口:“远嫁。”
如今朝堂却是在议论是否需要和篁朝联姻,是公主远嫁还是他朝女儿入祁,尚未商议。
他自然知道,自家公主远嫁是最好的事,而且是嫡长公主,最佳。
但是唯一的嫡长公主,却是最洒脱的性子,如何能忍受远嫁。
他也不是不知道,妹妹的心意。
怕不是她自己也愿意。
只是她心里的人,偏偏是最不适合她托付的人。
洛子川太过洒脱,虽然不会继承单于,但是,他性情放荡,对于妹妹也没有太多心思,是怕辜负姻缘。
他皱起眉头,更何况,太后不喜欢篁朝洛氏。
洛氏私下里其实是默许与皇上合作的。
若是如此,沈家若是遭难,就更没有什么人可以帮着了。
何况,太后似乎和篁朝有些过节。
魏安辰的眉头越来越紧,看着妹妹满面欢喜,却也不便多说。“此事不急,莫要乱说。”对着魏亦绮故作严肃,“你一个未嫁的女儿,也不要乱跑才是。”
他听说洛家兄弟如今在慕府,她便一个劲成天往慕家去,说是看慕轩和萧郦,实则是十分在意洛子川的安危,多次求了太医署配制上好的药方。
魏亦绮被说中了心事,却只是揪了揪手上的帕子,坐下不说话。
慕玘看着有些心惊,之前,她看出亦绮对周朗,似乎有不同的心思。
周朗如今是祁山的掌门,其实也是篁朝的王爷,只不过周朗从小养在祁山,山上和篁朝换了好几拨人,众人也渐渐忘记了这层关系的。
太后说亦绮要嫁去篁朝。
若是周朗,也算是了却夙愿了。
慕玘微微一笑,不言语。
魏亦绮看着慕玘的神色,知晓她洞悉自己心事,便开口:“嫂嫂,不如我陪你回府吧。”
慕玘扑哧笑出声来,这傻丫头,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心事。
魏安辰看在眼里,慕玘难得露出诙谐神色,故作的严肃也消解了些。
太后看在眼里,“绮儿,快坐下吧,明日就陪你皇嫂回门吧,如此也安全些。”
沈太后早早听说了昨夜的事,未免皇孙受害,还是如此最好。
“你放心,这个孩子出生了,我一定让你多抱抱他。”慕玘摇头又点头,魏亦绮小孩子心性,也喜欢魏亦绮嘴角的弧度,这是后宫里面,难得的真性情。
亦绮远嫁簧朝,就不能再与她如此坦诚相对了。
感知到慕玘的感叹,魏亦绮心里不舍得,但只能把伤感收起来,“自然是要多抱抱侄子的。”
两人不再说话,魏安辰缓缓开口:“用膳了。”
慕玘听闻魏安辰如此说,心底一啧,也不知他为何要如此表现出来。
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吧。
作为皇上,他能够为嫡女或者嫡子做到如此关怀,真的很好。
慕玘低头,不再多说。
她只消是好生照看这个孩子。
慕玘辞别太后和魏亦绮,由婉儿言欢扶着走出辰鸢宫。
正走到门口,小夏子急匆匆跑出来,“娘娘留步,仔细着路滑。”
适才下过小雨,辰鸢宫的石子路常年没修,有些坑洼。
慕玘低头看着,莞尔一笑:“多谢公公提点。”
慕玘看小夏子急样子,“公公有什么事交代?”
“皇上说要与您一块。”
“皇上要回听雨阁,不顺路的。”
“皇上说娘娘要是想午睡,去听雨阁就是了。”
慕玘正开口说话,却见魏安辰和魏亦绮一同走出来。
魏亦绮率先走了来,看出嫂嫂的不屑,也害怕方流苏借机生事,皇兄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才叫夏公公说和皇嫂一块走的,心里知晓皇兄对皇嫂的重视,面上灿然:“嫂嫂放心,您身怀太子,她该躲着你才是。”
魏亦绮从来都是高贵惯了的,跟她交集的人,全部都是嫡出的子女,哪里会有庶女的分。
方流苏是妾室之女,只她父亲生性风流,喜欢其母妖娆多姿,在府里别人明着面还不敢多欺负着。
到了宫里,其光是身份这一点,她就低于很多的人。
“哪里嫡庶尊卑这样分明了。”慕玘微微一笑,不甚在意。
“方流苏从来都不配说上什么话的。”
魏亦绮对方流苏的恃宠而骄很是不满,这两兄妹倒是如出一辙。
慕玘拉着魏亦绮的手,“以后你是正妃,你这样看不起人家,可就落了话柄了。按理说,君王不会说什么,但你要学会堵住悠悠之口。”
魏亦绮想起来这一茬,点点头。“嫂嫂说的是,亦绮会注意的。”
魏安辰走过来,看着魏亦绮拉着慕玘的手,不打算有放开的意思,便只是看着她,“怎么走的这么快,刚刚下过雨。”
“臣妾想着回去休息,并没有走太快。”
慕玘回答的不卑不亢,并无他想。
魏安辰淡淡道:“听雨阁楼离得近,东道倒还是舒服,你到那儿休息吧。”
“东道?”
慕玘开口,听雨阁分东道,雨阁和西道,雨阁都是皇帝自己的。西道是后宫妃嫔侍寝专用,而东道是皇后专门歇息侍寝的地方。
之前,她都是直接在雨阁歇息的。
慕玘摇头,“多走几步回去,没关系的,不必皇上费心了。”
“朕将几个你用着的心的宫人都已经叫到听雨阁,回去也不方便。”
魏安辰这样说,魏亦绮眉头一挑:“对啊嫂嫂,皇兄如此,便别再推辞了。”
慕玘见不好再多说什么,便点头,看向魏安辰的衣衫,“多谢皇上。”
“恩,亦绮,你先走吧。”
魏亦绮看着慕玘,本想开口说再陪陪慕玘,看着魏安辰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什么。
慕玘不再多言,只是跟着魏安辰慢慢走回听雨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