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宫内,清香清爽,婉儿特地命人从宫外送来的薄荷栀子香焚在宫里,竟然是这样神清气爽。慕玘心神不宁,一年前大病以后,大夫嘱咐要以薄荷日常焚之,使睡眠和精神得到调养。慕玘本不爱香,但如今必须要用安神进补的香料,合着药理调养身体。
一年来,言欢和婉儿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焚香,偶尔会有几句要她照顾好自己的碎嘴,她竟然渐渐习惯了。
久而久之,在旁人眼里,慕玘就是爱焚香的女子。
知晓皇后爱香,趋奉之人有之,想要从中害人之人有之。
这一点,周朗早就告诉过她了。
因此教婉儿和言欢独特焚香办法,日日让她们亲自动手,不假手于人,就不会有被害的可能。
周郎虽是江湖人,但细心如此,便十分难得了。
是了,若有不虞,可及时发现。
此刻是后宫妃嫔第一次觐见皇后,肃穆的宫殿内,寂静无声,宫人们各自陪伴着自家小主,如同泥胎般,站在皇后下首。只等于姑姑一声令下。
“众位小主向皇后请安。”
跪拜大礼十分隆重,除了皇后及其身边人,所有妃子宫人三拜九叩,不得半分怠慢。
皇后是后宫的主人,地位等同君王。
慕玘静默应承,她瞧着座下所有人,早就从婉儿和言欢的嘴里知晓奥利她们各自的性格。
果然个个都是将来宫斗的对手,如今新进宫来,只能装作一副恭敬的模样对皇后行礼。
泥胎木偶过于无趣。
因此这宫中便争斗不断吧。
她点点头,微笑道:“妹妹们今日辛苦。”
众人齐声:“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慕玘点头,身侧的言欢和婉儿走下去,示意宫人走进殿中,将准备好的礼物送给各宫妃嫔。
后宫第一次觐见皇后时,皇后为表亲切会给予妃嫔各色礼节,以示礼遇。
原本只是当面送些礼物罢了。
慕玘早在她们未进宫前,挨家挨户照着份例的三倍之数送了许多奇珍异宝。
那些原本是先皇私下赏给慕家的物件,夜光杯,明月珠,蓝田玉璧,都是绝世珍宝。
慕家家族庞大,旁支一般都去经商,因此产业丰足。再加上慕玘父亲封侯拜相,早年更是跟着先皇出入战场的将军,一刀一枪更为慕家挣了功名。
迎来送往,君王赏赐,都是寻常之事。
慕家从来不缺财富。
慕玘心下有些算计,因此才做这些。
是了,自然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座下众人鸦雀无声,前排站着的张贵妃神色倒还平和,只是再后一位右边的安卿儿,神色不悦,显然对皇后的举动甚为看不上。
慕玘也不多言,转首正色:“咱们后宫就这么些人,往后你们要和睦相处。”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慕玘停了停,故意留了一段安静的时间,眼波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转而低眸投向自己搭在前面的双手:“本宫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人做出丑事,本宫也饶不得她。”
她说话严正,语气却是家常,俨然是国母的样子。
“臣妾等愿意效忠皇后娘娘,悉听皇后娘娘教诲。”
几个嫔妃偷偷觑着皇后神色,皇后端方稳重,世间很少女子有此风范。
果然,皇后只能是她。
各妃嫔站起行礼再拜,“臣妾们必定同心同德,为后宫为皇上绵延子嗣。”
慕玘莞尔,“今日就先散了吧。”
鸳鸯宫内清香动人。
“小姐,这些人有几分真心?”婉儿心直口快,鄙夷尽在脸上。
慕玘皱眉,“后宫人多眼杂,以后说话做事要小心。”
婉儿摇扇,连忙应声:“奴婢会小心的。”
盛夏,他眉宇间细数的汗渍滴滴未断。
大臣们见皇帝翻弄着紧急朝上奏章,大气也不敢出,只安分跪在跟前听候吩咐。
大婚第二日朝廷原是休假,只是战场上出了紧情,向来骁战出身的潘家长子潘易因战略失策导致祁国损失兵将三十万,被金国占尽了先机。
潘易六神无主,恐军心散乱,写封信派人赶回朝廷请求支援。
“皇上,沈将军来给皇上请安。”小夏子自从皇帝登基没有看过他这样拉下脸来的样子,许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连回这话都极其小心。
管事公公都如此,其他人更是小心翼翼害怕出什么差错。
魏安辰抬起头来,看着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的潘兴和邓全,并无责怪。“两位公卿起来吧。”接着冷静吩咐,“请他进来。”
沈则一身青蓝,面带随和的微笑。
自小一块长大,他们之间不止君臣之礼。
沈则年少,旁人看来不过是仗着家族的荣耀,难免议论纷纷。
魏安辰拿起桌案上的另一份奏章,“沈将军且拿去看看。”
小夏子接过皇帝手上的奏章,绕过众人送上给沈则,沈则微微一笑,打开看过便合上。“潘易虽然是个可造之材,但是年幼,实在是不能够独自上战场的。”
潘以兴见如此说,面上虽有怒色,却见皇帝眉色稍松,只得惺惺作罢。
皇帝眼底尽收,对着沈则挑眉问道。
沈则微笑随意,一字一章竟都是精要,所答的尽是兵书中的知识,但因为沈则从小就随着父亲带兵打仗,这些事情就又都是他自己实战的经验了。这一番话令在场众人惊叹不已,纷纷夸耀。
“如此良策。”魏安辰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沈则这样的人才,才不会被任何人看贬。“沈将军,明日就出发支援潘易。”
沈则恭敬行礼:“臣遵旨。”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惊雷诈响,午后没了雨滴,宫里变得十分清凉。
傍晚渐近,各宫一切安好,鸳鸯宫内有人忙进忙出。
“娘娘,这是今晚要出席宴会的小主名单,请娘娘过目。”
慕玘略略翻过,不甚上心。“恩。”
言欢一语惊人,“娘娘?”
慕玘轻笑着,由着婉儿言欢摆弄发髻。“没有什么。”
她的语气柔和,却似乎是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篁朝的贵族,今日也许会来呢。”婉儿看着慕玘神色,十分心疼。
她从来都知道小姐的心病。
若不是......一年前也不会有这场大病了。
“我知道。”
慕玘看着镜中的自己,如花美眷,“人面桃花相映红,只是再不是当年盛京模样的桃花满面。”
比如,他定然是来不了的了。
宴会设在皇上平日里处理政务的甄典殿,地方宽敞,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十分有序。人来人往,都在周全的礼数之下显现的极为安定。
这就是皇朝宫中宴会的意义,显示祁国上下和乐安宁,仅此而已。
妃嫔们盛装出席,对着摆在跟前的酒席,展开笑容,怀着各自的心思。
坐在正位上的慕玘身着沉重的正装,与皇帝身上的同色调。她本来就不喜欢热闹的宴会,之前还能够找各种理由缺席或者提前离开,只是不得不逼迫去习惯。
魏安辰拿起酒杯,还是先看了身边人一眼,慕玘虽参与过这样的宴会,终究是不喜欢的,因此有意安慰,“皇后要习惯这样的场面。”
慕玘悄然侧身,亦回礼碰杯,“臣妾不喝酒。”
他喝一杯转回身去。
夜色渐浓,丝竹之声仿佛越来越热闹,席间的众人行礼叩拜以后渐渐放下了拘束,有一搭无一搭的与身边的同僚亲戚攀谈起来,也慢慢热络起来。
慕玘心神不宁,虽然不能喝酒,但也不知不觉喝下三杯,直到第四杯时,被皇帝按住了手:“朕记得你方才说过不喝酒的,莫要贪杯。”
宴会的酒度数不高,一是为了防范君王贪杯,而是防止大臣亲贵酒醉闹事。
魏安辰知晓曾经慕玘十分喜爱喝酒,只是如今身上不好,太医曾告诉过不许喝酒的。
慕玘正要推开他的手,碰巧一个踉跄使她蓦地眩晕,便也没有即刻拖出手去。
那人低语:“你还好吧。”
魏安辰看着慕玘的样子,可能是好久未喝酒了,偶尔就想起原来的爱好。
他眼底无奈,却也不叫她多喝了。“回去要头疼的。”
慕玘没有听清他这一句话,只是本能对他淡漠一笑,忽而转身。
转身却见故人。
她发现一道温热,顺着这道温热望去,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觉得自己是喝醉了,怔忡间反应过来,魏安辰还抓着自己的手,猛然一个清醒,收回眼光,若无其事。
魏安辰只当慕玘酒醉,眼神迷离,竟有了几分水光,叹了口气,知晓她难受,松开几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也怕她已坐不稳,便没放开。
慕玘已然清醒过来,知晓自己如今身处宴会,不能失仪。便依旧微笑。
心底却又万分委屈。
子川?
他竟然,还活着。
“为何......”
他看到她的目光,眼波荡漾,柔情万分。他眼眸不变,温润依旧,清浅面容在月光下不甚清晰。
她越来越觉得目眩,抬首,正巧望见他端着酒杯往自己嘴中送去,眼睛却是望着自己的。
她下意识挣脱开魏安辰的手,端坐肃穆,再无他话。
魏安辰皱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远处盛放的烟花。
皇帝站起身,慕玘不得不跟随,只一瞬间,皇帝的手已经在宽大的华服下再次握紧了她的。
她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如今又在这双手上。
她莫名紧张,心狠狠跳动着。
“今日设宴恭请篁朝单于,希望本国和篁朝世代安宁。”
洛子安闻声站起,,“皇上这样说,是篁朝的荣幸。昨日皇上皇后大婚,行程仓促,没准备大礼。今夜良辰美景如此,特地向皇上皇后讨杯酒欢喜欢喜。”说完一饮而尽,依旧笑面。
只是眸中微波被慕玘看在眼底,他也是长情的人,眼光一直对着她身后的人啊。
她举起酒杯饮下,一阵寒暄下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昏昏沉沉。
“皇后先回去休息吧。”今日,魏安辰实在是担心她不胜酒力。
“谢皇上......”
婉儿迅速扶住自家小姐,担心地小声道,“小姐怎的喝这样多。”
慕玘知道那个人的神色里满是担忧,于是握着婉儿的手尽力微笑,“我们回宫。”
走回鸳鸯宫,她怔怔道:“婉儿,你也看到了子川,对吧?”
婉儿愣住,想起幼年洛公子说过要娶小姐为妻的诺言,不觉心惊,赶忙回着,“洛公子,他只是您的故人。”
从小的情谊谁能坚持到现在呢,既然小姐入宫为后,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
“一入宫门深似海。”慕玘凄婉一笑,藏了十分心酸。“皇后的位置固然荣耀,却已经束缚了我交友、生活的权利。”
婉儿伤感,却不知道怎么样宽解,只能静静搀扶。她看小姐神色无光,十分心疼,终究是忍不住开了口:“只是小姐,可千万不能再喝这样多的酒了。”
或许只要眼波流转,便能够荡漾心绪。
她微微笑,“今夜怕是要先睡下了。”
小姐和皇上自幼相识,小姐在私底下从来不叫皇上的名讳或是“太子”,只是以“他”来代替。
她由着婉儿言欢服侍着更衣沐浴休息。
宴会渐渐散去,热闹消散。
烟火散尽歌舞停,聚散终有时。
王孙贵族行礼离开,各宫妃嫔酒菜尽兴。篁朝一行人被带往早就安排好的住所,接下来的十五天,向来如此,十分周全。
魏安辰一杯杯灌着酒,急得小夏子团团转。
皇上从来不是贪杯之人,便打了个千。“皇上,回去歇息吧。”
魏安辰放下酒杯,摇晃站起。
“回听雨阁。”
小夏子听闻此语,顾不得多想,赶忙跟上。
夏日夜晚,因一场雨解脱焦躁的热气,倒也十分安宁。蝉鸣深深,一波波传到各宫人的耳朵里。所有宫殿都因方才的宴会尽兴而欢迎这令人安心的蝉鸣。
灯灭,黑夜安闲。
听雨阁内,烛光未散,添烛火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
他们不知道皇帝醉酒醒是未醒,自回来便站在案前不停写着东西,
“真也没看出有什么好的。”
许多人不解皇上到底为何醉酒,也不知皇上夜晚还不安歇到底是何意,只能更加用心的做着事,生怕出错。
“世间安得两全意,不负如来不负卿......”皇帝突然大笑,小夏子看着纸上狂草的几个大字,心中一惊,皇帝是真生气了。
魏安辰做事谨慎,写字从来不狂草,除非被先皇责骂冤枉,心中愤懑无法排解。
他抬起头来,眼光嗜血,眼底的怒意隐藏他的不甘心,纸上落款【如卿】,丢掉手中的笔,猛地坐在位子上。
“皇上,该去鸳鸯宫了。”小夏子颤颤巍巍,却不敢忘了提醒。“外头下大雨,皇上......”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不绝。
魏安辰冷冷看他,反倒笑着,“是了,规矩怎么可以改?”
皇帝的车马走到鸳鸯宫。
鸳鸯宫十分安静,几个守门的不敢睡去,宫内因大雨雷声再亮起烛光。
皇帝走近,看到早已在塌上因酒醉熟睡的慕玘。她脸颊通红,不同于往常。他皱起眉头,转身吩咐旁人,“朕要沐浴。”
他径直走向清池。
半个时辰后,帝王更衣就寝。
烛光暗淡,一切都显得氤氲暧昧,众宫女随着婉儿一同退下。
暗黄的大殿内,只剩帝后二人。
他撑起身,望着睡在里侧皱起眉心的慕玘,突然发现这个女子永远皱着眉头,似乎没有舒展的时候。
他轻轻叹气,想用指尖为她抚平皱起的眉心。
一夜缠绵缱绻,红烛帐里。
深夜他蒙蒙醒来,骤然才发现自己把她抱在怀里这么久,襟带潮湿。
因为酒醉太深,她并无知觉的缘故。
他不知道她醒来以后,会否有不同于从往常的情绪,他知道她或许不愿意进宫,也不愿意待在他身边。
但如今,既然圆房了,就开始新生了。
即使,是在她无知无觉的夜晚。
魏安辰第一次好眠,天光渐白之时,慕玘已然起身。
天光正白,夏日的风吹起中衣,她就靠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落叶,一时无话。
床榻上早已被他收拾干净,只是醒来时衣衫单薄,他纵然沉沉睡着脸上仍带有潮红。
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慕玘猛地一怔,便也无畏了。
反正,迟早都是要发生的。
言欢正端了水走进来,看着小姐如此愁容,便心疼着她每日的煎熬。
进了皇宫,亦是只能添加更多的愁绪,便也安静将面盆放在桌上,悄然出去。
她曾经有过两心相许的梦,可背负着无法摆脱的圣旨,成长到现在的年纪,是再也不能做梦了。
她是后宫的主人,最权衡后宫势力,是皇帝的妻子,也是君王的臣民,她也必须替君主压制反动。
这位君主,似乎可以做到喜怒不与人知,他即便是无情,也不会让自己自己的皇后立于尴尬的地位,毕竟未来,皇后,太子,都是皇帝的根基和筹码。
被当作一个稳固的筹码,或许还能更好完成自己的事。
最起码慕玘如今,无人可欺。她必得学会利用这一点让自己首先在后宫获得安稳。
至于她的夫君是不是适合托付的良人?
她本就,失去了那般资格。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已经没了她,有些紧张坐起身来,却远远看见靠窗而坐的慕玘,单薄的身子格外惹人心疼,魏安辰走下床榻,随手扯过一条大氅,走过去想要给她披上:“皇后起的这样早。”
听闻声音回过神来,慕玘站起身行礼,神色已恢复正常,“皇上万福。”
这样郑重的大礼让慕玘身子有些颤抖,魏安辰看着她的模样,不免心疼,想要伸手拉起她,她却已经自己站起身来,不动声色的与自己隔开了一段距离。
魏安辰心头烦躁,突然很想逃离眼这个人,“昨晚.....”
“臣妾知道。”慕玘听他说起昨晚,自然是不情不愿的,但是规矩所在她不能反抗,便只好如此。
魏安辰知晓她不愿,昨天大婚至今日,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也不敢再看她淡然冷漠的面孔,便匆匆离去,“中午过来用膳。”
慕玘怔在那里,一言不发。
魏安辰回过头来,“你兄长说叫祁山的周朗给你诊脉,说是你以前的病都是他看的。”
她微微怔住,随口应下,行礼恭送帝王。
帝后大婚,那些接见外来使臣的场面,是一定要帝后同行的,她知道今日的重要。
收起心绪,坐起来,沐浴更衣。
婉儿和言欢听得动静,进来收拾。
几人掩面笑着,言欢更是满面笑意,“恭喜小姐。”
她神色淡然,“婉儿,帮本宫宽衣。”
婉儿应声迅速,皇后不愿多言,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慕玘早膳用毕,只身走出门立在鸳鸯宫里的场院内,站在一棵生长了上百年的合欢树下,静思不已。
合欢树是宫中常见,慕玘想起那年和他一起品评合欢种类,他是最喜欢合欢清雅模样的,慕玘颇爱玉兰,也曾在翻飞的合欢下争论不已,如今才发现,到底是合欢勾得起她与她无尽思念。
若是当年和他一起走,生死同一,也不用管这许多琐事杂念。
她如此想着,眼角已蓄了许多泪意,只是没有化作泪珠流下来,那天,她已经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光了,用泪水祭奠他,倒也算是生死同穴。
午膳时分,慕玘换上寻常衣衫。“听雨阁景致倒好。”
听雨阁外种植绿竹,像是没多久栽进去的,使听雨阁添了情致。慕玘向来爱竹,第一次涉足,只觉欣悦。
小夏子在门口等着,见皇后到来,连忙恭敬作揖,“皇后娘娘万福。”
“公公不必多礼。”
小夏子抬起头笑回:“回娘娘,皇上和慕公子正在里头呢,娘娘请进吧。”
慕玘一笑,“多谢公公。”
慕玘走进,见皇帝身着朝服,哥哥和自己一样穿的颜色,心下欢喜。
她和兄长,从来默契。
说着朝哥哥服一服身,还作闺中礼节以示亲切。
慕玘走上前,“皇上万福。”
魏安辰看她一眼,想起早上格外淡漠的眼睛,如今却不得不多了一丝对帝王的恭敬。
也只有这个时候最听话了。
他方才看着这人对自己兄长的举动,这才是卸下心防的她。纵然这礼节是受了宫中许多规矩,到底内外有别。
“内外有别。”
他想至此,再次感觉到莫名的烦躁,只轻轻摆手,“皇后起来吧。”
午膳由宫人一一摆放好,慕玘坐在皇上和慕轩中间,不偏不倚。
慕轩看在眼里的,是皇帝和妹妹相敬如宾。
皇帝面色冰冷,妹妹倒是乐得安宁。
这两日在宴席上远远看着妹妹,只觉她浑身疲惫,十分心疼。再看她眼下一层乌青,脂粉都遮不住,便知她未来生活如何。
宫中琐事繁多,妹妹要受苦了。
慕轩心里微苦,不觉再次担忧
而且,妹妹昨日定然是发现了子川。
妹妹一直都是认为子川早就不在人世的。
慕轩不敢多想,面上含笑。“臣给皇后请安。”
“哥哥不必多礼。”慕玘转身向他,露出一个让人宽心的笑容。
魏安辰看着兄妹互相笑着,不多言语,“用膳吧。”
“慕学士?”
慕玘惊讶,三天前,哥哥还是未得一官半职的人,如今却这样快被封了学士。
哥哥天资聪颖,这个位置他是志在必得,便礼节性一笑:“多谢皇上。”
魏安辰不多理会,见慕玘满面微笑,眉头却是蹙着,“皇后是有事么?”小夏子夹起皇上跟前的一点肉末笋丝,送到皇帝碗里。
皇上不动筷,挑眉问她。
慕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本没想在哥哥面前说宫闱之事,因此顿了一顿。
慕轩见帝王即刻变色,心下一冷,帝王果真喜怒无常。
以往虽然和他关系很好,但也毕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这半年,他从东宫太子成了一国皇帝,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慕轩不由看向妹妹,还好皇帝并没有皱起眉头。
“皇上--。”待在外头的小夏子进来,手里捧着一盘东西。
魏安辰淡淡道,“何事?”
“回皇上,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彤史》花名册,请皇上过目。”
“内务府还真会赶时间。”魏安辰这才知道,慕玘方才要说的话。
帝后大婚第二日,便要着手君王侍寝事宜。
原来是这样快就开始了后宫之主的角色,她到底理智。
又或者只将当做了一国皇后,所以才如此理智的缘故。
“放在那儿吧,皇后有心了。”
慕轩听着君王这一句“有心”似有些咬牙切齿,即刻明白也许两人昨夜圆了房。
如今妹妹马上安排这些事,论谁,心下都不舒服吧。
一顿饭吃的安静,再无什么话。
用膳结束,小夏子方才进来,许是摸准的皇帝脾性的。
小夏子恭敬道,“皇上,按着祖制的规矩,这个月您就要......”他欲说下去,看到皇后和慕学士都在场,方才住了嘴。
慕玘轻轻一笑,“这些事情先缓一缓。”
他再看一眼皇后,见她神色淡然,无话可说:“凤印既然已经在你手上,后宫的事情就交由皇后全权打点了。”
“臣妾自会叫皇上放心。”慕玘微笑,新的故事,果真要开始了。
她的称呼又换成了礼数,慕轩看向她,满眼心疼。
是了,就算没有感情,却要为自己名义上的夫君管理这样的事,任谁都会不舒服的。
这后宫,果真是难待的地方。她身为一**要掌管后宫妃嫔侍寝,不骄不躁做好国母典范,还要抑制自己的情感。
妹妹,她所有的悲欢,都跟着那人走了。
慕轩隐约知晓魏安辰的心思,但还是希望妹妹能够欢心些。
感情之事勉强不得,从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