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让说话显得有些混乱。
中间还停顿喘息了两次。
每次都是微微一喘,就继续说下去。
等说到最后,差点意思,让人感觉后面还应该有几句话,便立刻停止,转身步入酒店,走上电梯。
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血脚印。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这次没人再跟着了。
我走出电梯,穿过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进门最后十几步的时候,步态踉跄,甚至还扶了一下墙壁。
进到房间。
陆尘音正在睡觉,依旧是摆着胎儿姿势,没有呼吸心跳。
我仔细关好门窗,反锁,拉严窗帘,换下身上道袍,清洗血迹。
这血是谢妙华的。
她先被我用飞剑击伤,又替我挡下了十几支阴剑,血流了一身。
收拾干净整齐,我换了身衣服,坐到床上却不躺下,而是打坐炼气,恢复精神体力。
这场斗法的消耗极大。
尤其是最后引雷,更是几乎耗空了我的三宝。
用外法强施正法,远比想像的艰难。
正全神搬运,耳边忽然有奇怪的细细低语响起。
这低语节奏忽快忽慢,快的时候清楚,慢的时候模糊,又有种难言的吸引力,让我不自觉地去凝神探听,想要听清楚倒底在说些什么。
这一凝神,呼吸心跳气血运气的节奏就全都跟着低语走了。
我立刻意识到不对,停止倾听,猛得睁开眼睛。
寒意刺骨。
黑暗弥散。
陆尘音的床上空无一人。
窗外蹲着一个妖异的身影。
水牛脑袋人身子,两侧肩膀又各有四个稍小的脑袋,九个脑袋都是面目狰狞可怖。
魁梧的身后长着密密麻麻的胳膊,下身则是同样密集的腿脚。
这怪物一只手中挥舞着水牛角不停敲击着窗子,嘴唇快速蠕动,发出那节奏怪异的低语。
看到我睁眼,怪物突然爆怒,将水牛角高高举起,隔着窗户猛地向我砸过来。
巨大的轰响。
整个楼都随之震颤。
可窗户纹丝未动。
怪物更加愤怒,不停地用水牛角砸着窗户。
轰,轰,轰!
四下楼体出现裂隙,强烈的寒意盘旋聚集。
可那窗户玻璃却是毫无损伤。
仿佛铜墙铁壁!
“其实,出剑很简单,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就可以了。”
陆尘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随即出现在水牛头怪物的身后,抬手轻轻拍了拍怪物中间那颗最大的脑袋。
动作随意的仿佛是在挑拣西瓜。
水牛头怪物暴怒转身,把水牛角砸向陆尘音。
陆尘音反手自背后拔出一柄老式军刀,迎着水牛角挥出。
刀锋雪亮,宛如清虹。
无声无息间,水牛角居中而断。
紧接着,最大那颗牛头冲天而起。
水牛头怪物剩余八个小脑袋面容扭曲,同时张嘴,发出无声的惨叫,身后手臂疯狂涌向陆尘音。
陆尘音一脚踹在水牛怪物的胸口。
水牛怪物倒撞在窗户上。
整个大楼随剧颤。
可窗户玻璃依旧无恙。
陆尘音抬手接住落下的水牛头,军刀刺出,正中水牛头怪物胸膛,深深没入,破背而出,余势不止,穿透玻璃,将水牛头怪物扎在了窗户上。
玻璃旋即崩裂。
碎片如雨点般向室内飞溅。
我悚然一惊,强大的力量自身后传来,把我拉扯回身体。
再睁眼,黑暗室内一片静谧。
挡着窗户窗帘纹丝未动。
陆尘音蜷在床上,熟睡未醒。
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想去拉窗帘。
“别碰,玻璃碎了得让我们赔钱,多亏得慌啊。”
陆尘音舒展开身体,慢慢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我问:“那是什么妖怪?”
陆尘音笑道:“没见识了不是,那可不是妖怪,是密教里的畏怖金刚,大威德明王的化身之一,可以把人送到净土世界。”
我说:“地仙府那个和尚搞出来的?”
陆尘音道:“密教的拙火定成就法,在脑子里观想出神佛的形象,使用的时候,与这神佛形象合而为一,就可以发挥神佛之力了。这个畏怖金刚成就到了极致,据说可以一击打塌一座山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帮秃驴在吹牛。”
我问:“这世上真有神佛?”
陆尘音道:“反正师傅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不过,有没有神佛又怎么样,敢来惹我,照砍不误啊。难道你会因为敌人是神化就不砍了?”
我说:“当然照砍。”
陆尘音道:“那就结了。”
我问:“可那个和尚已经被我杀了,怎么还能观想神佛来袭击我?”
头为六阳魁首,没人可以丢了脑袋还能活,除非是真的神佛。
陆尘音道:“他这个成就法有点特别,把魂魄与观想成就合一了,肉身虽然被毁,但魂魄没灭,本来是要转化为鬼的,但有了观想成就,便转化成了这个神佛形象。说鬼不是鬼,说佛不是佛,算是个二倚子吧。他应该是把成就法与神识出游结合在了一起。”
我问:“阴魂离体?”
陆尘音道:“大概相当于道家里的元神出窍。属于密教六成就法中的幻身成就法。”
我说:“他有真术在身,但还时刻以技伪装,用荧光粉搞功德光,扮成大德模样,这是外道的标准做法。这个地仙府的成份有点复杂。”
陆尘音冷笑了一声,道:“时势流传,眼看着过去被打倒的那些人间神佛都翻身重新成了贵人,什么猫猫狗狗都跟着坐不住,想钻出来趁机分一杯羹。按这个趋势,未来几十年,遍地都得是老神仙啦。”
我说:“赵开来正准备阻止这种趋势,他写了个报告,黄元君也认可了。”
陆尘音道:“我师傅都阻止不了,他赵开来有多大本事能阻止?缝缝补补守时以待罢了,除非他能够坐到影响大势的位置上。嗨,说这些干什么,离我们两个太远了,管好自己身边这点事就好,别的不需要我们考虑。”
我说:“那这边就麻烦师姐了,我回金城处理点事情,投资大会闭幕前就回来,陪你上京。”
陆尘音说:“先说啊,事情我是不管的。”
我说:“一切由潘贵祥来处理,你帮我打掩护就行。”
陆尘音道:“你还真信得过他,这么大笔钱就由着他折腾?”
我说:“我是信得过我自己。”
天光大亮,潘贵祥带队前来,从我这里拿到最后的明确指示后,便做为高天观的代表前往参加投资大会。
我迷倒了他带来的一个手下,留在房间里冒充受伤休养的我,我则扮成这人的模样,跟着潘贵祥混出酒店,旋即找了个渔船,横渡大江,在太仓登岸,借了辆摩托,疾奔金城。
至午夜时分,进入大河村,来到丛连柱一伙人住处。
我悄然走进丛连柱的房间。
老头合衣睡在床上,没盖被子,睡得极是安静,连个呼噜声都没有。
我上前轻轻拍了他一把。
丛连柱眼睛都没睁,就往床边滚。
我一把捉住他的肩膀,道:“是我。”
丛连柱一听,赶忙睁眼起身,惊喜地道:“真人,您回来了?您果然没事!”
我问:“我能有什么事?”
从连柱道:“我安排了个伙计去崇明岛,现场见证您和纯阳宫斗法结果,昨天半夜传回消息说,您斗法胜了纯阳宫,召雷劈塌了沙尾山灯塔,不过好像受伤不轻。我这心里就嘀咕,总觉得纯阳宫能有什么本事伤到您?不是以讹传讹,就是您故意伪装受伤。嘿,这还真让我猜着了,您果然是伪装受伤。”m.bīQikμ.ИěΤ
我说:“你对我还挺有信心。”
丛连柱道:“我是见识过您的本事,哪可能没信心?先给您报个喜,这回斗法的盘口,少说能落下一千万!”
我说:“行啊,怎么做到的?”
丛连柱道:“我一直安排人宣扬纯阳宫,正道大脉,千年传承,川中大势力,怎么能耐大怎么夸。这个骗不了圈内人,不过拿去唬唬圈外人还是足够用。对您这边就是简单介绍,一个人,没背景,想给师兄报仇才约战纯阳宫什么的,反正怎么弱怎么惨怎么来,又安排托大手笔押纯阳宫赢,再暗中传些小道息,让人知道正道大脉普遍看好纯阳宫之类的,很容易就套来那些土鳖富豪下注。这帮家伙钱来得容易,除了玩女人就是赌钱,这种豪赌很多人都愿意来插一腿。这一千万,挣的全是那些土老板的钱。这些都千门的小手段,入不了您这样真神仙的眼,可骗骗没见识的土鳖,还是相当容易,跟杀猪一样简单。”
我说:“只此一次,以后再不能做了。你明天就安排人把赌局的手尾扫清楚,把钱存到道正的账户里,等葛修这事完结,你带人去崇明岛,我给你们安排了新活,以后就不用再混江湖做小骗子了。”
丛连柱嘴唇哆嗦了一下,道:“这就可以上岸了,不是,就可以退出江湖了?”
我问:“怎么,还舍不得这江湖人的身份?”
丛连柱赶忙道:“哪个跑海的不想挂帆子上岸?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念念想想的就是退出江湖啊。”
我说:“可我看你怎么好像不太愿意?”
丛连柱道:“真人,我能留下来给您办事吗?我那帮子伙计,已经**得差不多了,独挡一面没有问题,不需要我再带了。”
我说:“给我办事有什么好的?刀尖上舔血,不见得能有好下场。”
丛连柱道:“像我这样的,做了一辈子骗子,好事不是没做过,但最多还是做坏事,一身的罪孽,将来死后怕不会有好下场。跟您这样的真神仙做事,没准能积攒点功德,准备好身后事。”
我眯了下眼睛,道:“别后悔就行。”
丛连柱道:“高兴都来不及,哪能后悔呢?”
我说:“说葛修吧,他那当场发功,做成了吗?”
丛连柱道:“做成了,不是一般的成,是大成。当时他在台上发功,底下事先安排托装着接受到了功力的样子,身边的人受这影响,也觉得接收到了功力,满场都是又哭又笑又打又闹,还有魔疯了一样原地转圈,非说自己可以螺旋升天。
这老小子以前肯定也是混千门的,要不然不能把千门绝技使得那么溜?发完功之后,这老小子就当场喷血昏倒,现场一下子就乱了,所有人都往上拥,差点没造成踩踏。
好在这老小子一看事情不对,不敢再装,赶紧醒过来,解释说他是消耗过度,不会有事,又约好明天再办一场公开发功的大会,所有身上瘙痒难忍的人都可以来收接功,只收养生水的钱,不收别的钱。
可转过头他就让人散布流言,说他这不是一般的消耗过度,是为了给大家在阎王爷那消册,不仅耗尽了毕生修为,还丢了阳寿,如果明天再发功救人,怕是立刻就会死。这老小子看起来是准备明天诈死了。”
我说:“既然他已经做好准备,那你就按计划应对吧。这几天你不用再联系我,等事情结束,我会出来见你们。”ъΙQǐkU.йEτ
丛连柱道:“要是这老小子出妖蛾子,不肯老实诈死,非得玩花活怎么办?”
我说:“这你不用管,我会安排别人去解决。”
丛连柱立刻不再问。
我转身离开,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姜春晓拨过去。
铃声响了好半天,才被接起来。
“谁啊,特么有病啊,深更半夜打电话,信不信姐们儿弄死你。”
“是我。”
“哎?惠念恩?你还在崇明岛吗?”
“我在金城。”
“哎?我听说昨天半夜你跟人在崇明岛上打生打死,连小一百年的灯塔都让你给召雷劈了,还说你也受了重伤,离死不远了。你这是魂儿回来了?”
“我没死,是特意跑回来帮你的。”
“哎哟,那姐们儿是不是得感动一个?要不给你磕一个?”
“葛修那边怎么样?”
“**,那老头疯了吧,当众发功,搞得现场跟疯人一样,还搞什么吐血昏倒,到处乱传他明天再发功就会死……他是准备诈死开溜吗?”
“你安排了多少人盯着他这边?”
“他搞这么一出,金城这边紧张得要死,都没用我吱声,就把所有能调动的警力都集中过来,防备出事。”
“明天会更乱,大后天你可以收网拉人了。”
“可以收网了?今年还有半年呢,会不会太快了些,要是没有典型性的话,这试点做的就没有意思了,到时候赵开来反倒被动。”
“你拉人之后,赵开来要的试点才算正式开始,表面的东西我能给你准备,内里的东西就得看你的手腕了。”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没底。”
“做好准备,我会看着你,不会有事。”
“成,姐们儿信你这一回,说吧,得怎么拉这个人!”
跟姜春晓这通电话打晚,便已近黎明时分。
我马不停蹄赶往大江边,借了条小渔船,披了斗笠蓑衣,划着小船顺流而下,抵达江北口。
江面上仍可见三三两两的游鱼栈恋不去。
昨晚又有人祭祀了。
我把小渔船停靠岸边,甩了鱼竿认真钓鱼。
这一钓就是一上午,午饭和晚饭的时候到岸边小摊对付一口,还进茶楼喝茶听了会儿消息,然后就回到江边接着钓。
葛修上午再次召开发功大会,当众向参会的近十万信众发功,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喷血倒地,眼瞅着没了呼吸心跳的当口,却又突然睁开眼说他因为拯救众生有功,昊天上帝给他奖赏,为他求取了参加王母蟠桃宴的机会,他会去两天一夜,让所有人守好他的尸身,以保证他参加完蟠桃宴回来的时候,可以顺利回归本体。
说完这些,他再往地上一躺,心跳呼吸皆无。
众信徒又哭又笑,在会场纠缠了好久,才陆续离去。
他这边搞完死后复活的把戏后,躲在暗处的丛连柱便按我的吩咐开始散布谣言,说葛修这次的功德太大,他一个人就算赐了长命百岁也消耗不完,所以会带携信众,家里要是有人最近死的,千万不要发送,可以等着葛修回来后,跟他一起复活。
这个消息在丛连柱等人的运作下,传得比葛修死讯还快。
等到傍晚的时候,各种奇葩事情就都冒出来。
先是好几万信众在领头者的号召下自愿留下来照看葛修尸体,占了工人体育场说什么也不肯走。
紧跟着就是听信了谣言的信众开始发疯,自家有死的亲人,一律停在原位谁都不许动,也不准走发送的礼仪程序,就等着看跟葛修一起复活。
信徒家里为了发送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这种事情虽然多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这事发展下去,没多久就发生了患者家属在医院强行抢走死者尸体的事情,紧接这种事情越发多了起来,不仅有围攻医院的,还有围攻殡仪馆的。
围攻殡仪馆这事最离谱。
因为要火化的尸体并不是围攻信众亲属。
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有谣言说抢出来跟着葛修一起复生的尸体越多,积的功德就越多,将来也可以跟着葛修一起成仙!
整个金城都因为葛修的举动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疯癫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