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城到北城,从跳宫墙到跳城墙,从大路到小路,从小路到无路,从草地到沙地,从树上到树下。
阔可敌厥鹿背着律无极已经不知道跑了有多远,他回头看,那个不知名的宁国少年背着那个剑客还在后边紧追不舍。
“那个家伙!”
阔可敌厥鹿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跑?”
律无极在他后背上接茬道:“吃什么长大的,都不该比你吃的好。”
阔可敌厥鹿一愣,然后微怒道:“首座是在说我吃的比人好跑的比人慢?这是嫌弃我咯?”
律无极立刻否认:“没有......和你一样,是嫌后边的人跑的快。”
说着话的律无极回头看,他没有仔细去看那少年,而是看少年背上那个剑客,少年再能跑体力再好也不是他对手,那中原剑客才是最大威胁。
在弥泓城里的时候,律无极亲眼看到了那个长衫剑客有多**。
杨悲进城的时候律无极就在皇宫大殿最高也最隐蔽的地方看着,他看到了杨悲手里拎着一具七境大剑师的尸体。
之后杨悲是怎么斩杀九境大剑师,怎么把那个杨氏家族的剑客钉在宫墙上,后来又怎么干掉夜廷斯,他都看到了。
所以他知道一旦等长衫剑客恢复元气,他应该不是对手。
如此恐怖的实力,就算是在剑门之内能有把握与他一战的人都不超过四个。
他**。
律无极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排名第五。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那个长衫剑客好像在给伤口涂伤药,这让他心里一惊。
“世子,你身上有伤药吗?”
“我......我需要自己带伤药?”
阔可敌厥鹿回了一句。
律无极心说罢了罢了,你们这群高高在上的皇族子弟当然不会自己带伤药,如果不是非要穿衣服,你们可能觉得身上有衣服都累。
出门就有无数人随行伺候,想吃饭一张嘴就有人喂,想拉屎一撅**就有人擦,就应该翻过来,想吃饭就塞你们一嘴屎。
想到这又醒悟过来,身为剑门首座大剑师,他好像也是如此......
“还需再快些。”
律无极道:“那个宁国少年身上带着伤药,你没有我也没有,所以那个剑客可能会比我恢复的快些,你只能跑的再快点才行。”
阔可敌厥鹿道:“首座要是觉得我跑的太慢,你可以不用我。”
律无极闭嘴不说了。
他再回头看,眼睛再次骤然睁大,比刚才还大。
律无极见那个剑客竟然从少年背着的帆布包里取出来一个面饼,还有一根鸡腿,吃一口面饼,吃一口鸡腿。
“世子......你带吃的了吗?”
“我需要自己带吃的?”
“......”
“......”
相对无言。
良久后,律无极道:“虽然我知道再催你确实不礼貌,可他们也好像确实比咱们准备的充分。”
阔可敌厥鹿也回头看,只见那个剑客吃完了一块饼,吃了一根鸡腿,然后又从那少年的帆布包里摸索出来一个苹果。
剑客在少年衣服上把苹果蹭了蹭,然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距离虽然不算近,可律无极和阔可敌厥鹿都听到了那家伙吃苹果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烦躁!
杨悲给自己伤口都涂了药,包扎好,确实感觉有些饿了,想起来叶无坷说包里有食物,于是自然而然的拿出来就吃。
吃过了之后,又把手伸进无事包里摸到了一块手帕,他想擦擦嘴,然后就听到叶无坷微微带着些哀求的声音:“别用。”
杨悲问:“为何?”
叶无坷:“我......我厚着脸皮从高姑娘那顺来的。“
杨悲把手帕放回去,心想果然啊,开始有心上人的男人都有些可怜,但一想到这个家伙的心上人是自己闺女,杨悲就把那为数不多的可怜之心收了起来。
“你奔跑之际呼吸调理还不错。”
杨悲问:“是九慈教你的?”
叶无坷一愣。
他刚才都没有意识到,九慈道人对他的那毫无人性的训练,竟然会在疏勒用上了,而且还用的这般恰到好处。
能在敌人跑的时候用上这才练好的奔跑去追已经很恰到好处了,还背着未来老丈人......啊,露脸!实在是太露脸了!
叶无坷跑的越发沉稳,越发有力。
“是九慈道长教的。”
叶无坷回答道:“如果不爱玩小棍儿,是个好道长。”
杨悲点了点头。
他也在想,这个少年真的是很适合背人啊,非但跑的又快又稳,还有这世间少有的**,所以被他背着一点都不累。
“你和清澄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在我家乡,大慈悲山下有个叫无事村的地方就是我家,那天高姑娘他们来村里找向导,就,就认识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平常的问题叶无坷回答起来竟然有些紧张。
这不应该,他是无事村里第一社交牛-逼-症患者,哄老人家开心是他的拿手本领,虽然高清澄的父亲看起来还不是什么老人家,那也是长辈啊,哄长辈叶无坷什么时候不是得心应手?但叶无坷却发现自己一点儿都发挥不出来,就很奇怪,也很尴尬。
或许是感觉到了叶无坷的尴尬,杨悲笑了笑问道:“你平时做些什么事?”
问过之后,他也觉得尴尬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装作和善的笑一笑?为什么要问那么幼稚的问题?
幸好那臭小子看不见。
既然那臭小子看不见,我为何非要装作和善的笑一笑?
叶无坷却很认真的回答道:“前一阵子一直都在书院里求学,白天读书晚上跟着九慈道长练功,偶尔回家,家里做些小生意。”
杨悲嗯了一声,想再找个话题,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还说些什么。
这尴尬若是一开始就没有那也罢了,毕竟之前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突然间感觉到尴尬之后,连刚才吃吃喝喝的事都觉得尴尬的不得了。
他不说话了,叶无坷只好找话说。
“伯父,你平时做什么?”
杨悲回答:“我,咳咳,我也做些小生意,你做什么小生意?”
叶无坷说:“卖包,就是我现在身上背着的这个无事包。”
杨悲道:“那还挺好的......”
叶无坷:“伯父做什么小生意?”
杨悲:“东广云汇有我一半。”
叶无坷:“......”
沉默,可怕的沉默。
他们前边,阔可敌厥鹿一边跑一边抽空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再回头看叶无坷他们,发现距离竟然在越拉越近,于是更为懊恼。
他实在理解不了,那个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强壮的宁国少年怎么就那么能跑。
“世子,你饿么?”
律无极忽然问了一句。
阔可敌厥鹿忽然就怒了:“饿了怎么办?我吃你还是你吃我啊!”
沉默,可怕的沉默。
弥泓城内,穆青川带着人朝着城外厮杀,他回头看去确认,是不是能带上的人全都带上了。
他们就连发现的自己人的尸体都带上了,那两个青衫客,死于乱刀,那两位道长,死于偷袭,那车夫和壮汉,死于厮杀,那位大和尚......
苗新秀背着向问大和尚的尸体,始终低着头沉默着往前跑,他也想去找姜头,但姜头说,要把大和尚送去安全的地方。
他想着,那就听姜头的话,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就把大和尚交给东广云汇的人,他再回去接姜头。
在他旁边,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背着巨汉的尸体,怀里还抱着车夫的尸体,这个年轻人不用别人帮忙,他一个人带着两个,苗新秀想,这两位战死的英雄一定是他的亲人吧。
在他前边,一名战兵背着那个胖乎乎的有一张娃娃脸的年轻道人,道人伤的极重,看起来脸色惨白。
就连那将死未死的杨乙承都有人背着,是他手下那个叫岳从群的掌柜,此时没有人理会大顺商行的人,但只要离开弥泓就一定会有人理会理会他们。
“骑兵!”
断后的战兵忽然喊了一声。
在他们身后,疏勒人的骑兵正在追来。
他们本来也有车也有马,可是后来疏勒禁军把他们截断了,他们的车与马都被拦在禁军后边,他们就只能往另一个城门冲击。
在冲击城门的时候,叶无坷手下的威卫战兵在最前边,拼死了十余人才将城门夺下来,开门等大队人马冲出去,断后的也是威卫的战兵。
冲则在前,退则断后。
他们是兵,他们来自大宁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家庭,他们也都年纪不大,可当他们穿上军装的时候,他们就成了守护者。
“威卫!”
穆青川停下来,大声呼喊。
还剩下的二十余威卫战兵全都停了下来,他们握紧了刀看向穆青川。
“战兵,冲则在前,退则断后。”
穆青川大步走到战兵最前边:“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好大家。”
他深吸一口气:“列阵,准备迎接骑兵冲击!”
“呼!”
二十几名战兵成一排队列,微微压低身子,他们死死盯着即将冲过来的疏勒骑兵,每个人都做好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就在这时候,有人拍了拍穆青川的肩膀。
穆青川回头,就看到那三位浑身是血的边军前辈走了上来。
“老的在前边,小的靠后些。”
那脸上都有一道伤口的边军汉子咧开嘴笑了笑,然后迈步到了阵列最前。
“边军。”
“呼!”
疏勒禁军大将军,如今已经宣布要做汗王的巨擘渠此时已经红了眼,如果不动手还好,现在动了手那就不能留下一丝后患。
虽然那个侍卫长珂理是草原铁勒人,但他的话在此时就变得正确起来。
唯有把宁人都杀了,连阿诺诃也杀了,如此才能保证不会出意外,他们死绝了,宁国使团到了的时候也不可能查出什么真相。
“追上去!”
巨擘渠大声喊:“一个不能留!”
嗖!
一支粗糙的箭从巨擘渠耳边飞了过去,如果不是他反应奇快,感觉到有什么黑影在面前恍惚了一下就马上躲避,这一箭就能洞穿他的额头。
数十骑纵马横插过来,将疏勒骑兵拦截。
这些人看起来真的是到处都破破烂烂,衣服破烂,装备破烂,人都看起来破破烂烂。
为首的麻袍客催马向前,用手里已经有些锈迹的长槊一指巨擘渠:“你们是谁,为何追杀我中原人?”
巨擘渠大声说道:“我乃疏勒汗王巨擘渠,你们赶紧让开,不然的话,你们也得死!”
“疏勒汗王?”
麻袍客皱眉:“我记得当年也有疏勒人参与......现在又来。”
他看向巨擘渠:“你可曾听闻隋阳城?”
不等巨擘渠回答,麻袍客用长槊在马前地面上画了一条线。
“现在,这里就是隋阳。”
他身后数十麻袍客整齐的往后一扬双臂将麻袍脱去,露出一张张黝黑的沧桑的粗糙的脸。
“走你们的!这里我们守了。”
麻袍客首领朝着东广云汇那边喊了一声后,扬起长槊:“还在吗?”
他身后数十隋阳老鸹同时抽刀:“在!”